《甘心如芥》作者:瓶壶卷 文案 喜欢一个人,始于颜色,陷于才品,痴于肉体,醉于深情。 腹黑忠犬攻X傲娇人.妻受 前期校园,后期职场,慢热,轻松无虐 新人新文,希望看到的人能开心。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付止陵;禹东 ┃ 配角:方林慕;肖南 ┃ 其它:甜文;轻松;慢热   重逢   楔子   这天的天气晴朗得过分,阳光炽热得快要灼伤旅人□□在外的皮肤。   一架A330摩擦着空气从云端降落,随着破空声越来越细微,平稳落地。   纽城至江都,飞行时间13小时25分钟,航行里程11000公里,积2万里。   下机后,独身的乘客纷纷掏出手机接打电话,有的神态严肃有的面露欣喜,集体的乘客大声招呼着同伴,询问着彼此的感受缓步前行,一时通道里充斥着中文英文里偶尔夹杂几句法文的对话。   付止陵沉默地拉着随身箱走进航厦,等待入境检查。   此时禹东的车正堵在机场高架上,跟同事通了电话再次确定海外专家的航班信息,得知飞机会晚点一会松了口气。   付止陵从A3门走出机场时,禹东正从A7门走进去。   江都机场穹顶的装饰着彩色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斑驳的光点在地面浮动,一时五彩争胜流漫陆离,脚踩这绚丽的两人继续渐行渐远。   -------------------------------------------   一、重逢   “你看了我给你发的邮件吧,那些都入不了眼也没关系,公司八线以后的随你挑,还有现成的二流制作团队等着翻牌子,总之一切随意,有什么事我给你撑腰,虽然我也撑不住……”身穿铁灰色西装的青年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人,嘴里一刻没停。   追的人表情谄媚,被追的面无表情,这样的二人一走进天星大楼大堂就吸引了众多视线,他们无视好奇侧目的人群,径直走向直通顶楼的电梯。   眼毒的人早已经看出后面青年身上那套西装是范思哲春夏新款高定,正统又不过分严肃的设计足以应对任何场合,偏偏这位的买家秀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外套的双排扣他一粒没系,随着他夸张的动作还能看见他马甲下搭了件荧光色带闪衬衫,再加上本人跳脱迂回的走位,正式而优雅的西服壳根本装不下他流里流气的芯。   若是非要找找优点,只能说他身高不错腿挺长,虽然偏瘦,总还是没把那套西装穿出推销保险的效果。   “那是公司新签的艺人吗,那张脸简直秒杀!”实习期的小前台紧盯着前面青年的脸小声跟她旁边的人说着。   “不认识。”资深前台只扫了陌生客一眼,全程盯着后面的狗腿子,“明显后面那位料更多吧。”   “那位是?”   “那就是方董的独子,天星娱乐的少东家,听说之前一直呆在国外,上个月突然被大老板召回来的。”   “……那可真看不出来。”   一身光鲜的方林慕豪气地带着付止陵上了直达顶层的总裁专属电梯,却在到达顶层后拉着人下了两层消防楼梯,走过一个玻璃通道才到达目的地。   在天星最小的会议室里,桌上摊着一份名单。   付止陵把圈好的名单递给方林慕,“先这四个吧。”   这里说是小会议室,面积却不小,装修摆设无一不体现了天星的财大气粗,空旷的会议室只有付止陵和方林慕两个人,说话都有回音。   “等等啊。”一直滑着手机的方林慕接了过去,却没有马上看,直到他刷完所有的SNS消息,脱掉外套和马甲甩到一旁,做了几下扩胸运动才坐到付止陵身旁,把名单拿起来装模作样地翻了翻,“一个组合都没挑哦,我看party time那4个小姑娘都挺可爱的嘛。”   “你拿的这些人多少都有点问题,越多越麻烦。”   “你之前一场戏找300个群演都不嫌麻烦。”   “我嫌你麻烦。”付止陵连表情都欠奉。   方林慕一脸难以置信,“你想想也就算了,居然真说出口了,不怕伤我的心啊。”   付止陵没理他,3年来这句话少说也说了3000遍,他倒希望其中哪句脱颖而出给他带来实质的心理伤害。   见他已经决定,方林慕也没再抬杠,“对了,你知道我老爸把所有趁钱的资源都抽走了,我手底下就是个草台,但他说给我留了个什么科技项目让我去做,关于电影后期的,之前那崔经理吹得天花乱坠的,真对得起他的家门姓氏。”   “关于什么?”付止陵以为自己听错了,天星娱乐旗下有光影工作室负责公司所有影视项目的后期制作,技术与人才均属国内顶尖,这方面相关的东西怎么可能现在就交给方林慕这么个高纯度白痴。   “额,影视后期?”方林慕自己都不确定,搪塞道:“咳,我也没仔细听,吹得再能耐它能比印钞机能耐,我要一个亿啊,我就不知道什么破项目能给我弄回一个亿来。”   “拿来看看,说不定能给你攒点以后跑路的零花。”   付止陵随口一说,方林慕却当真了,站起来道:“我去给你找找啊。”   他很快就拿回来一本厚文件,自己在一旁乐呵呵翻了半天,无奈抓耳挠腮就是没看懂,撇撇嘴直接扔在了桌上。   付止陵听见响声抬了抬眼,这一眼就移不开了,他拿过方林慕扔在桌上的企划书,从头开始翻起。   方林慕见付止陵渐渐喜行于色,他兴奋起来,“不会吧,真是印钞机啊!”   “恭喜,零花能变成生活费了。”   “什么意思?”   “这是份企划书,关于一个缩写是‘VOC’的影视后期制作软件,基本上把现有软件的弊端都做了改进,从他们给出的报告里看这个软件的优势很明显,不过嘛……”付止陵把企划书合上,话锋一转道:“不管对方身份如何,光凭这个足以自立门户,为什么多此一举地拿给你们公司,其中可能有问题。”   “管他有什么问题,只要这一年能赚钱就行,以后有事都算我家老头的。”   付止陵挑挑眉,“那你去谈谈看吧,这个软件说不定就是未来华国影视业的钢筋水泥,你要能在其中推一把,你爸或许能觉着,你不是生来就为了坑爹的。”   “我对钢筋水泥没兴趣,能赚钱才是硬道理。”方林慕像街头小流氓一样嘬了嘬牙花子,戳了戳企划书的乙方,“哟,腾凌,这不就隔壁那家公司嘛,挺好,打车钱都省了,你确定这是个印钞机?”   “虽然不是印钞机,但前景不会差。”付止陵冷静地跟他分析行情,见方林慕眼睛亮了起来,愉悦地泼他冷水:“但这必定是个长期项目,要出效益少说也要几年,怪不得你爸这么放心地留给了你。”   方林慕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摔,“几年?!那还是歇了吧,我忙活个球啊!你说我要自己出道去当……当……管他当什么,我能火不?”   “你?”付止陵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方林慕,“你会什么呀?”   “你看我需要会什么,我现学!”   “算了吧。”付止陵喝了口咖啡,又点了点企划书,“这个公司在哪?”   “我靠,你就是自己想看那玩意儿,想帮我攒跑路钱什么的都是哄我的吧。”   “无所谓,反正跟我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哥我错了哥!你不能这样啊!”   付止陵举起手上的企划书,“那你说我们是去看看这个呢,还是看看航班……”   “我知道!特别好找,我给你指。”方林慕立即出戏,蹦起来把付止陵推到落地窗前,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写字楼,“喏,就那。”   付止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栋外观普通的商业写字楼。   付止陵微微皱起眉,问道:“腾凌占几层楼?”   方林慕没有回答,用手指在玻璃忽上忽下下地点,跨度相当大。   付止陵眉头皱得更深,侧头去看方林慕的表情。   方林慕此刻面色凝重,似在艰难思索,好几次欲言又止。   付止陵感慨,到底是天星太子爷,就算各项指数都低能了不止一点,也不至于那么白痴。   良久,他旁边思索着的白痴开口道:“腾凌好像在那边22层,还是23层来着,哎呀记不清了。”   “……”   方林慕平白被付止陵瞪了一眼,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付止陵愤愤离开窗边,坐下喝了口咖啡,让自己冷静下来。   方林慕像只小狗一样跟在他身后开始碎碎念,终于把付止陵念叨得受不了了,他收拾东西站起身。   方林慕忙问:“你去哪啊?”   “腾凌。”付止陵没好气道。   方林慕嘿嘿一笑,连忙跟上去,“去那干嘛,不是说是长期项目吗,干脆我们找个地吃饭去吧,蹭员工食堂也行,厨师挺不错的……”   付止陵停住,笑得很温柔,“我订今晚的机票怎么样?”   方林慕立即站直:“我和你一起去!你不知道从哪能过去吧!”   付止陵收起表情依旧愤愤,但既然答应来帮他,明知前面是坑他也得陪着跳,这种无力感真是久违了。   30分钟后,付止陵在腾凌科技公司见到对方的项目负责人后,暗骂自己行动力太高。   “欢迎二位,我们到会议室坐着谈吧。”腾凌项目负责人禹东亲自引导二人就坐,他本就肩宽腿长媲美男模,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更显身材挺拔。   方林慕一直站在付止陵身后装跟班,开场只能由付止陵来,他像与第一次见面的合作方谈话那样,按部就班跟禹东先寒暄再进入正题,这种场面他已经历过无数次,无论谈吐用词还是举止风度皆无懈可击。   太过游刃有余,付止陵还能分心想着其他的事。   一别经年,再次近距离和禹东接触,首先感到他周身气质跟以往已经彻底不同了,当年的青涩懵懂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稳重。   4年,足够任何一个人成长了,倒是那张脸一点没变,一看到就让人想起那些蛋糕曲奇白米饭,付止陵有些郁闷。   禹东也不着急和他叙旧,顺着付止陵的节奏一步步谈到企划书。   付止陵觉得差不多了,把方林慕推到身前,跟他咬耳朵,“自己谈下来。”   付止陵声不大,对方林慕来说难度可不小,“这……我……”方林慕还没开始就打起了退堂鼓,付止陵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只有硬着头皮顶上。   方林慕清了清嗓子,“这个,禹经理是吧,我们是天星来的,额,这次是为了你们的软件,那个额,叫什么来着……”   “VOC。”禹东提醒。   “哦,VOC,对,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   “……”   付止陵听他跟禹东你来我往半天,愣是没说到点上,正想开口提示几句,突然对上禹东格外炙热、犹如变态的目光,他闭上嘴移开眼。   尽管方林慕问的东西三分之二都是废话,剩下的比废话还不如,禹东也不着急,方林慕问到哪他就答到哪,一点也不多,他们俩根本不像在谈项目,简直就是联谊会。   付止陵摇摇头,又听方林慕跟禹东东拉西扯近一刻钟,终于渐入佳境,再次说回了企划案的合作问题。   这个过程里,付止陵也从禹东陆陆续续的回答里听明白了对方的动机,VOC其实还在试验阶段,需要在实际使用阶段中继续调试优化,于是他们找上天星传媒,希望天星提供一部电影作为试验田,由他们提供技术支持,承诺让天星方无偿使用新技术,作为回报,天星方需在电影上映时为他们做后续的产品推广。   “对了,我想在合作案里加上一个前提,我方殷切希望合作的作品是付导的电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荣幸。”禹东突然把谈判话题引向付止陵。   都说是‘前提’了还扯什么‘殷切希望’,付止陵心里吐槽面上沉静无波,“在这个阶段听到这样的要求,首先感谢禹总的信任,不过,我的电影没在国内市场上映过,市场反应完全是未知数,再者,我的下一部电影还没有确定时间,怕是会耽误贵公司已经订好的产品推广计划。”   “付导这次回国不就是为了新电影么,而且VOC本身也在试验阶段,这个软件我们已经筹备了很长时间,希望能达到超预期的效果,我们的目标不完全是利益,而是口碑,所以时间不是问题,我方可以全力配合您的时间。”   付止陵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说:“关于这个条件,贵公司之前的企划书里可没有提到。”   “不不不,付导误会了,这绝不是‘条件’。”禹东微笑着,“双方没正式签字前的企划书只能叫草案,完全有商量的余地不是吗?”   “其实我一直都有关注付导的动态,我知道凯特汽车年初投放华国市场的广告是付导手笔,我个人非常喜欢那支广告。”禹东真诚地看着付止陵,语气里带着付止陵本人都没有的自信,“那支广告无论是创意和拍摄手法都让人惊喜,我认为那是凯特这几年广告中最出色的一支,当时这个新闻被凯特华国代理炒得很热,那是他们第一次起用华人导演,还这么年轻。”   “现在付导终于回国发展,首部电影的关注度自然不会低,当然,我更看重的是付导的专业精神,我相信这会更有利于我们新产品的推广及后续合作。既然付导愿意为了VOC企划亲自跑一趟,相信你也看好我们的软件,所以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   禹东说到中途付止陵就移开了眼,这期间禹东一直看着他的脸,像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付止陵点点头,专业精神,他想着这四个字,隐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紧握。   方林慕突然好奇地凑过去,压低声音跟他说:“你知道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谈下来了吗?”付止陵问。   “……”   方林慕继续对着禹东结巴,好在禹东这次没有再顺着他的节奏走,双方很快就把合作初步定下了,重新审理合同细节的事交给了法务部。   在腾凌里方林慕还强忍着好奇心,一走出写字楼大门就忍不住了,“你和那位禹经理是不是认识啊,我怎么感觉你对他敌意那么深呢,他抢过你女朋友?”   “没有。”付止陵轻描淡写道:“他抢过我男朋友。”   “什么?”方林慕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真的。”   方林慕好奇心起,继续追问却被付止陵搪塞过去,再问就直接不理了,终于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   回到天星,方林慕立即给自家老爹打电话,汇报情况是假,想撂挑子是真,当然被直接驳回。   等方林慕打完电话,付止陵已经不在他的视线内了,他撇撇嘴,打算去休息室睡一觉,刚跟人谈完生意,多费脑啊。   付止陵此时站在天星大楼的顶层天台上。   天星大楼共有68层,顶楼观景台的高度足以俯视大半个市区。   付止陵闭上眼睛,感受着城市炙热干燥的风。   无论是过去的难过和遗憾,还是现在的繁华与喧嚣,此刻都在他的脚下了。   风波乍起   五年前。   “听说你小子甩了我妹妹?!”   一家咖啡馆里,禹东猛地拉住为他送餐点的服务生的手,使劲瞪眼扮起狠来。   被拉住的付止陵反射性挡开他的手,疑惑地开口:“你妹妹是?”   “禹茜!”禹东气势不减,这渣男不止脸长得好看,声音也挺好听,怪不得能欺骗这么多看脸又听声的姑娘,还包括自家妹妹!   “嗯,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你小子别装傻!”   “我的确和禹茜分手了,然后呢?”   “不是,你凭什么毫无道理就和她分手,有你这样没担当的男的吗,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快,你知道我妹为你哭得多伤心吗?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做事这么缺德,你考虑过被你甩的那些女孩们的感受吗?”   “就禹茜是你妹,还是你所谓的跟我分手的女生都是你妹。”   “你……”禹东装出来的气场开始消退。   “首先,我不知道你说的‘被我甩的女孩们’是怎么回事,其次,交往过程中发现不合适及时分开对双方都好,本来我没必要跟你一陌生人说这个,但你一上来就一副受害人的语气质问我,完了还试图教育我,接下来是不是还想感化我?”   付止陵语速不快,禹东却被他的气场逼退了半步。   “诶,你这人……”禹东装出来的气场消退一半。   “该说的我都和禹茜说清楚了,至于其他的,我觉得没必要和非当事人解释。”付止陵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   “啪!”禹东一巴掌拍桌子上,“我怎么就非当事人了,我是她哥!”   “哦,是吗?可是我不记得我有和禹茜的哥哥交往过,你非要拿自己造谣我也没意见。只是我自认是个文明人,不愿意跟在公共场合喧哗的人传这样的谣言。”   “你……你……”禹东指着他,一开始的气势已经消耗殆尽了。   因为刚刚禹东拍桌的响动,不少人已经朝这边看了,禹东往四周看了看,发现飘过来的凌厉视线都是些女孩子的,他暗道糟糕,这些女生应该都是冲着付止陵来的,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跟他起冲突,要是这些姑娘群起而上,怕是能活活撕了他。   “算你狠。”禹东从牙缝中撂下一句,灰溜溜地回去了。   回到寝室,禹东把今天的遭遇跟室友说了一遍,本想搏得稍许安慰,没想收到的都是毫不留情的嘲笑声,夸张如老三者把床都锤得哐哐响。   老三,大名伍思海,在202寝年纪排第三。   “靠啊,有你们这么当兄弟的吗?我今天对战的是谁啊,男生公敌啊。”禹东发着牢骚,“说话难听,脾气还坏,怎么还有这么多姑娘喜欢他,连老子妹妹都看上他了,我就真不明白了,最可气的是禹茜什么时候跟他交往我都不知道,等知道了,居然是因为被他甩了在家哭,太过分了!”   不止今天的咖啡店事件,禹东把妹妹瞒着他恋爱的怨气一股脑也扣在付止陵身上。   “你是不是没听说过‘公敌’的传说啊,居然敢在人家后宫里直接跟他对上。”老三道。   “什么?”   “你真不知道?”   “我就知道他外号‘公敌’,很多姑娘喜欢他,甩了很多人。”还包括老子妹妹!禹东愤愤然。   “含蓄!我来跟你科普科普。”老三扶了扶根本不存在的眼镜。   付止陵,男,21岁,隔壁电影学院导演系大三在读,据说成绩特别好,年年全系第一,不排除使用某些特殊手段加分的可能,然后人长得特好看,好看得不像男人!楼下小胖一直怀疑他其实是个人妖!咳,扯远了。   自打他入学后,电影学院三年没评出过校花,因为不管谁票数高,都会有人出来嘲‘还没付止陵长得好’巴拉巴拉,然后他的粉丝就会出来吵吵,直到把投票贴吵到删除。可是‘校花’当然不能评给一个男的,就空悬了三年,然而到最后他也不是电影学院校草,非常打脸。   这些都不算什么,有料的是他身上那些传言,传说付止陵从来不会和同一个女孩子交往一个月以上,每个月身边必换一个女孩子,一个大写的渣,偏偏姑娘们猪油糊了眼一样排着队往他身边凑!传说他经常带各种姑娘混迹大学城周边的宾馆酒店,手上掌握着大学城方圆百里所有酒店床垫舒适度排行榜!!传说他还有一堆奇奇怪怪的情结,心理不大正常!!!   老三长吸一口气道:“我再给你看个东西。”   “还有什么?”听了一堆乌七八糟的东西,禹东头大了一圈,禹茜这是看上了个什么玩意儿。   老三在自己的电脑点开一个文件,禹东皱着眉凑过去,那是一个视频,除了各种大裙摆外什么都看不懂的视频。他看了一眼标题——电影学院XX届新生文艺汇演,导演系X班《莎乐美》。   禹东问:“这是什么东西?”   老三正经道:“公敌。”   “什么?”   “这个。”老三指着舞台中央最引人注目的大裙摆,“公敌付止陵是也,这视频是他粉丝拍的,全是他的镜头,你看看他的脸,你说他长成这样怎么可能喜欢姑娘?”   “你什么意思?”禹东皱起眉头。   “这眉这眼哪像个男人,就算有化妆也不能这么夸张啊。对了,你今天不是见到他本人了吗,真人是不是长得像个妖精一样?”   禹东回想着,咖啡店里他光顾着跟人生气,根本没仔细研究公敌的脸,只记得那双桃花眼,看过一眼就忘不掉。   禹东说:“我没仔细看,老实说,他本人长得挺舒服的,没有传言里那么——”禹东想到一个词,“凶残!”   老三又点开一个帖子,禹东扫着看完,一个所谓分析‘付止陵真实性向’的图文并茂帖,乍眼一看还挺有道理。   禹东看完便沉默了,老三又问:“你怎么看?”   “怎么看?用眼看。”   “不是,你没懂我意思,我觉得这付止陵分明就是个gay,你看视频里他那样,那些姑娘都被他骗了!”   禹东虽然生气,对老三这番言论也是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你吃错药了?”   老三合上电脑道:“被骗的还有你亲妹妹诶妹控哥哥,你就这点反应?”   一提这事禹东又来火了,“不是,那你说怎么办?”   “打入敌方内部,从内部瓦解他们,揭穿那个渣男的真面目!”   “说人话。”   “你去追他吧,追到手了一切水落石出,你再把他甩了!”   “……”   “怎么样?”   禹东脑仁疼,“不怎么样,你是和他有仇还是和我有仇,这种损招都要往我头上安。”   老三没说话,禹东知道自己起码说中了一半,一问原因又是一个老套的故事——伍思海喜欢上一个姑娘,磨蹭好几年终于和人混熟了,没来得及表白就被妹子告知她喜欢的人是付止陵。   纯情少年的桃色初恋无疾而终,人生轨迹从此分叉,灵魂波长从此改变,从此闻不着花香听不见鸟鸣。   禹东听完叹了口气道:“刚回来那会我特生气,现在清醒了,我需要搞清楚这个付止陵是个什么人,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不然跟禹茜没法交代了,三儿,支支招吧,我不擅长搞那事。”   “!!!”老三受宠若惊,“东哥,你找我就对了!”   首先是尾随攻势,实践效果如下:   付止陵最近突然发现,不管自己走到哪,身后总有一束视线紧贴着自己,虽然平时这样的视线也不少,但是像这样如影随形格外恶心人的倒是少有。   这天晚上,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来了,付止陵特地走到一个偏僻小巷,猛一转身,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生鬼鬼祟祟地躲在电线杆子后头,露出大半截根本遮不住的身子。   付止陵没出声,直接走上前去问道:“同学,能问问你这几天老跟着我想干什么吗?”   禹东一看暴露了,从电线杆后头出来,站在路灯下头。   付止陵认出这个藏在黑暗里的男人,眼刀一横道:“原来是你,怎么,当面说不过就改尾随,是不是偷偷藏着板砖儿,想找机会给我一下?”   “没有。”禹东完全没有尾随被抓包的紧张感。   付止陵问:“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就想告诉你我叫禹东。”禹东挠挠额角,想着老三的话,含蓄地表达出一个纯情少男会有的娇羞。   然而禹东是一个身高直逼1米9的汉子,他的娇羞在付止陵看来活像变态。   “禹东是吧,你是找不着北了,要跟着我找找北是吗?”付止陵活动起拳头来。   “诶?!我就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想跟你交个朋友。”   “哦,这样啊。”付止陵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我不答应,再见。”   禹东傻眼,眼看付止陵走过自己身侧,就快走出巷子了,他一着急,顾不上老三交代的含蓄友好,对着付止陵离开的背影开始喊:“卧槽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老子都好好说了交朋友,你是个爷们就应了,老子又不会吃了你!”   付止陵已经走到巷口拐弯了,禹东的话没对他造成一点停顿。   等他完全转过弯时,一句清晰的“神经病”百转千回地传进禹东耳朵里。   禹东:“……”   尾随攻势彻底宣告失败,以下是偶遇攻势:   最初禹东听到这个作战时整个人都表示“你在逗我”,他有时候连尾随付止陵都会跟丢,怎么可能创造偶遇,电影学院和理工大学之间又恨不得隔着片原始森林,一对情侣分隔两校都叫异地恋,更何况他和付止陵完全是陌生人。   老三嘿嘿一笑,摸出手机,打开一个QQ群,献宝一般道:“这是我弄到的付止陵后援群1群的群号,据说里头会有人实时分享付止陵的行踪,你就照着里头说的地去蹲点就行。”   “……”禹东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啦,照做吧。”   “把你手机给我。”   “给你干嘛?你自己不是有吗?”   “不是要偶遇吗,我QQ又没加这群!”   “就是要你自己去加啊,是不是傻?”   “……”   虽然禹东很抗拒,十分钟后,付止陵后援群里还是多了一个叫【最爱藕霸】的伪萝莉。   禹东看着群里消息一条一条地蹦出来,常常一条消息的字还没看完就被顶出屏幕了,他瞠目结舌,自己这是闯进了什么地方。在群告示里随手点开所谓的群规——“本群是付止陵相关交流群,仅供交流请勿掐架,挑事者踢,屡犯者查IP。同在校园网,犯事需谨慎。付止陵后援会详细规则请移步电影学院论坛付止陵专帖 https://*&……%”   禹东再点开那个网址,看到飘红帖子里详细罗列的“规章制度”足有18条,有些还是超链接,点开又是长篇大论……   他放下手机啧啧称奇,明知付止陵花,还弄出这么大架势维护他,真把他当大众情人共同呵护。   禹东嗤笑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在群里搜索自家妹妹,果然,她也在群里,还是发言积极分子,禹东更加眼晕。   那晚过后,付止陵满意地发现,那些尾随的恶心眼神已经好几天没出现过了,当他打算把这个插曲完全抛到脑后时,他开始和那个叫禹东的变态在不同的地方偶遇。   一开始几次可以当是“偶遇”,可当他在便利店碰见禹东,被强行问好一次,出来走完一条街才发现忘了东西,再折回去,又在便利店碰见禹东,又被强行问好一次。这种事一天内连续发生三回不止,怎么想这都不是偶遇。   傍晚,付止陵刚走出校门,禹东撒丫子上前问好,“哎,真巧啊,又见面了。”   付止陵依旧没理他,禹东一天内被驳了3次面子也没生气,凑上去就把手搭上付止陵的肩膀,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   “哥们,别这样成吗,咱这也算不打不相识,这么些天我每次看到你都是一个人,怎么就不能多交个朋友呢是吧。”   付止陵飞快地把肩上的手甩下去,盯着他,沉默。   “爽快点,说话啊。”禹东催促着。   “同学,你哪个学校的?”   禹东听后一喜,他对自己有兴趣了,高兴道:“理工大学的。”   “原来理大学生平时都这么闲,让你有事没事跨越整个学区来找我茬。”   付止陵语气没有起伏,禹东却觉得面前人说的每个字都在戳他的肉,他简直欲哭无泪,他哪闲了,专业课那么多,公共课也不少,他偶尔还有篮球队的训练,晚上睡前整个宿舍还要商量怎么能攻下你……他可是把除睡觉之外的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眼前这人身上,午夜梦回还在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的一种精神……病啊!”   禹东赔笑道:“那次的事吧,是我太冲动了,我跟你道歉,我觉得你这人有点意思的,想结交一下。”   付止陵思索片刻,只说了一句:“你有事说事,别跟着我。”   这估计就是答应了吧,禹东一喜,还想要付止陵的联系方式,结果人已经走没影了,看来他还得再‘偶遇’付止陵一次。   闹剧暂歇   “哎,真巧啊,又见面了。既然是朋友了,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你手机号多少啊?”   付止陵走出视听楼又看见笑得一脸傻气的禹东向他走过来,持续一个多月的纠缠后,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没有手机。”   “胡说,明明就在你口袋里,形都显出来了。”   “哦。”付止陵望着天,“我没有手机号。”   “……”   禹东看付止陵脸色没有不耐,据他非长期的观测经验,大胆推测今天公敌心情应该不错,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眼疾手快地从付止陵上衣口袋里把他的手机掏了出来。   禹东划开他的手机,没有锁屏密码,天助我也,他飞快地给自己手机拨了个号,拨完顺手把自己手机号替付止陵存了。   点击完成再回到通讯录,禹东愣了。   “你居然一个联系人都没存?”禹东看着付止陵的手机,通讯录里除了他刚刚存的号外,只躺着一个明晃晃的本机号码,难以置信。   付止陵一把夺过自己手机,疑似恼羞成怒道:“重要电话我都记脑子里,跟你们这些白痴不一样好吗。”   “是是是,您随意。”禹东也没深究。   今天的作战目的已经实现,禹东没有浪费时间,随便扯了几句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屁话,打住滚回庙里上课。   某天晚上,禹东一个人从地铁站走回学校。   时间已过饭点,天色非常昏暗,禹东走的是小路,路旁有一条小巷子,他随意往小巷的方向瞥了一眼,便认出那个走进小巷暗处的背影属于付止陵。   那条路的路灯已经坏了一段时间,一直没有人来修,太阳一落山就黑漆漆一片,禹东死乞白赖地跟了付止陵好几个星期总算没白费,一眼就认出他的身影。   禹东眯了眯眼睛,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他走进小巷的时候还奇怪,付止陵大晚上到这鬼地方来干什么,直到隐约看见好几个人围成个圈似的站着,明显堵人的架势,他悟了。   禹东疾步往巷子里走,暗暗数了数对方的人头,五个,看起来没一个壮的,很好,付止陵那身板估计没法成为战力,自己一次撂倒两个倒不成问题,理论上可以带着付止陵全身而退,只希望那时候付止陵别拖他后腿。   禹东看好路线,向前跑起来,喝道:“嘿!你们干什么呢!”   就在禹东话音刚落的时候,拳头接触肉体的声音清晰传到他耳朵里,中间还夹杂着几丝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咽下去的呻.吟。   他似乎看见站着的人数一下子少了三个。   禹东觉得他一定是眼花了,还是说付止陵已经被人压在地上开揍了,那等自己救了他岂不是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这不错。   然而等到禹东终于跑到足以看清战况的距离时,傻眼了。   地上躺倒着四个人,各自捂着身上不同的部位抽气,还有一个捂着的是命根子……   禹东掏出手机,把灯打开,照亮了这一块地方,正好看见付止陵对最后一个站着的人的一系列动作——先用左手扯着对方衣领固定住上身,右手握拳击上对方胃部,在那人疼得弯腰闷声哼哼没有反击之力时,提膝直接把人撂倒在地,脚落下时顺势在他小腿骨上来了一下, 那人已经疼得连哼哼都发不出了。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事先演练过多次一样。   禹东呆立在原地。   付止陵回头就看见跑过来的禹东,面色一沉道:“你和他们一伙的?”   “没有!”禹东听见自己破音了,他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付止陵打起架来居然这么狠。   付止陵没再说话,直直走出巷子,完全无视地上的‘横尸’。   禹东见状赶紧跟上去,打破沉默:“看不出来你身手挺好,深藏不露啊。”   “恩。”付止陵转着手腕轻描淡写道。   禹东又说:“你居然是运动型的,看起来也没肉啊,练什么的?”   “散打和群架。”   “群架?那玩意怎么练。”禹东侧头去看付止陵,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付止陵手指关节都发红了,可想见他刚才下了多重的手。   “刚才你不是看见了吗。”付止陵依旧面无表情。   “你是有多招人恨,被围堵得都练成了绝世武功。”禹东感慨道,自觉地把自己从‘恨着付止陵的人’中摘了出去。   “像你这样想为干妹妹出气的人不在少数,我倒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搞清楚。既然对方举着拳头上来,我也不好让他们完好地回去是吧。”付止陵瞥了禹东一眼,身上残余的气势依旧让禹东有些发寒,像在黑夜里与一匹孤狼对视,明知危险,却又不甘心轻易移开被他吸引的视线。   禹东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付止陵的话是什么意思,立即反驳道:“什么干妹妹,我是那种人吗?禹茜是我亲妹妹,同父同母的!”   “哦,这样。” 付止陵把头转回去,一言不发离开黑暗的巷子。   周末的最后一天,禹东回了趟家,他家就在本市,距大学城一小时车程。   打开门,意外地看见禹茜也在家。   这段时间他忙着‘迂回地’给自己妹妹出气,反倒和她没怎么联系,禹东生怕禹茜还处在失恋的打击中,不敢问得太直接,铺垫了一堆废话后终于开口问道:“妹啊,咳,最近感情生活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   禹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她已经完全没有上次那副仿佛天塌了的架势,他放下心来,开门见山道:“上次不是还说失恋吗,现在怎么样了?”   禹茜低头看着茶杯,语气明显低落下来,“后来我想明白了,不合适的话,分开确实对两个人都好。”   “额,就这样?”   “那还会怎样?哥你的问题好奇怪哦。”   “你那时哭得那么伤心,我还以为你被人欺负了,还打算去找那混蛋算账!”其实已经去找人算账了,虽然结果和他预计的有点出入。   禹茜瘪瘪嘴委屈道:“失恋了当然会伤心,止陵是个很好很优秀很温柔的人,就是不能属于我……”   “是吗……”禹东一头黑线,先不说付止陵的各种传言,单想起他打架时的样子,那阴沉的眼神,禹东现在都觉得背后发凉。   优秀?温柔?都是从他那张脸上看出来的吧。   “其实,我喜欢他很久了,确定他是单身我就去告白了,没想到他后来答应了。他答应的时候简直像做梦一样。只是,这个梦有点短,我们在一起后没多久,他就告诉我他不适合我,不愿再浪费我的时间……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我那么喜欢他,可是他告诉我,他没法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   禹东沉默一会问道:“所以,除了分手,他没有欺负你,没有做一些很混账的事?”   禹茜呆呆地摇头。   禹东又问:“你确定付止陵是喜欢女孩子的?”   禹茜一脸震惊道:“哥,我是你妹妹,不是弟弟。”   得,不用问了,禹东回想起当时他去找付止陵对质的场景,尴尬得捂脸,现在再想想,当初蹊跷的事情太多了。   回到寝室,禹东把今天的对话告诉了老三。   “啥?搞半天你妹妹这事还是个乌龙?”老三不可置信地说:“那我们这段时间的忙活都是为了什么啊?”   “不是‘我们’是‘我’,你只负责瞎出主意,实践的都是老子,死皮赖脸、受白眼、三观受到冲击的都是老子!”禹东痛定思痛。   “东哥,你别这样想啊,这段时间的进展你没看见吗,付止陵诶,那个传说中的人物,你都已经拿下一半了。”   “一半?我怎么不知道呢……”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们的计划还实行吗?”   禹东一脸懵,“我们的什么计划?”   “追人啊!”   禹东更懵,“我什么时候说要追他了?”   “不是你让我给你支招套近乎吗,不是为了追他?”   禹东非常想掐死老三,怪不得按他的套路每次得到的都是付止陵的白眼,他忍住火道:“我只是想亲身了解一下付止陵到底是个什么人,没想追他好嘛!”   “不想追你了解他干嘛?”   “禹茜喜欢他,我有什么办法。”   “你搞清楚,那可是公敌,禹茜都跟他分手了,你不放鞭炮庆祝就算了还要凑上去,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妹控吗?”   禹东也很纠结,皱着眉道:“传言可能有假,但禹茜是真喜欢他。”   平心而论,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禹东不讨厌付止陵,就算付止陵有那样的恶名在身,在“尾随”的日子里,他根本没觉得付止陵像传闻里描述的那样。   什么勾三搭四、招蜂引蝶、带着妹子出入各种酒店旅馆什么的,他一次也没见过,至于恋母情结反社会人格之类更是扯淡,付止陵除了上课外成天独来独往,不管去哪、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他确实和身边的女孩关系不错,可根本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如果不是那些先入为主的印象,他绝不会认为付止陵是花心的劈腿渣男,他明明更像个自闭青年。   虽然他让自己妹妹伤心这点就够自己狠狠揍他一顿,可是禹茜都不在乎了,自己揪着不放没有什么意思,有的只是脑袋里一直回荡着自家妹妹略带哭腔的那句——‘那么喜欢他’。   而禹东,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妹控。   禹东把自己的想法和老三说了,老三还是不太相信,他没法轻易改变对付止陵的刻板印象,禹东也不强求。   至此,因为“追人”引发的尾随闹剧落下帷幕。   交个朋友   禹东继续和付止陵发展着友好关系,不过这回没有尾随,没有刻意搭讪,他选择有事直说。   这天,禹东照例去付止陵打工的咖啡店蹲点,带上了他们寝室老大,名叫许欧的体育特招生,年龄在202最大,性格和长相一样沉稳,话不多。   有后援群强大的资讯做保障,禹东一行二人刚坐下就看见了来换班的付止陵。   禹东立马召唤付止陵来他们这桌点单,一碰着付止陵就先条件反射地先说了一句:“嗨,真巧啊,又见面了。”用词、语调,那谄媚的表情都和之前每一次的“偶遇”一模一样。   “……”付止陵肩膀一僵,没搭理禹东,直接转向他对面的许欧,“下午好,需要点什么?”   “嗯,红豆奶茶,一份三明治。”许欧仔细打量着付止陵,说完后才想起对面还有个禹东,补充道:“给他一排莓莓多。”   “哎,我也要三明治。”禹东忙说。   “好,稍等。”付止陵拿着单子去了柜台,禹东似乎觉得他刚才在笑自己。   禹东和许欧的下午茶喝了快一个小时,两人从校队侃到NBA再侃到国家大事,到了下午的上课时间,咖啡店里基本没什么顾客了。   禹东跟许欧使了个眼色,端着他的莓莓多踱到了柜台。   禹东特别喜欢这种浓稠的草莓饮料,而且有他独特的喝法,一排莓莓多是5瓶125ml封在一起,禹东一喝喝一排,而且从来不拆塑封的塑料膜,直接用吸管穿透塑料膜和封口,等到全部喝完还是完整的一排。   付止陵正磨着咖啡豆,听见有人走过来立马抬头,看见禹东那种喝饮料的方法,一向淡定的付止陵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禹东凑近一点道:“那个,上次你说了,咱已经是朋友了是吧,所以呢,我打算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这次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呢是我室友,他也想和你交个朋友……”   付止陵没有行动上的反应,嘴上还是回答了他:“我知道他。”   “啊?”   “我说我知道你室友,我见过他。”   “哦,那很好啊。”禹东再戳开一瓶莓莓多,很快又喝完一瓶,“你看吧,都不用我介绍你们都认识,大学城这么多人呢,这说明咱俩之间特有缘分。”   “……”付止陵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冷场了,禹东有些尴尬,眼睛四处瞟了会又回到手上的莓莓多,说道:“喝点东西吧!”他连忙把仅剩一瓶安好的莓莓多拆出来,安放在柜台上,讨好地看着付止陵。   付止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佯装严肃道:“我一直想跟你说件事,不知道合不合适。”   “恩,你说。”禹东也认真起来,把手肘撑在柜台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付止陵,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颅内组织发生病变一定要及时医治,别担心,以现在的医学技术,什么怪病都有治愈的可能性,可怕的是,患者自我意识不够。”   “!”禹东听出来了,这是拐着弯骂他脑子有病,他并不觉得自己哪不对,他平时就是这样哄禹茜的。   “不喝就不喝,非得说人脑子有病,要不是我脾气好,就……”禹东没往下说,右手在空中虚晃了几下。   “就怎么,把你的莓莓多糊我一脸?我可真害怕,要被那东西糊一脸,真不知道怎么跟看到的人解释。”付止陵半倚着吧台,语带嘲讽。   “为什么要解释?”莓莓多可是粉色的,禹东实在想不到这能引发什么无法解释的联想。   “怕人误会我打劫了幼儿园。”   “幼儿园?这明明是你们这提供的好吗,怎么,你们咖啡厅还提供托儿服务,业务挺广啊。”禹东难得找到话呛了回去,有种找回场子的得意。   付止陵回道:“那是Tina临时去隔壁商店买的,为了满足各个年龄层段客户的需求。”愉悦地欣赏着禹东之前呈60度上扬的嘴角一下子抽成30度。   禹东落败,揉揉脸,轻咳一声开始转移话题:“不喜欢莓莓多就直说,你说你想喝什么,我请。”   “谢谢,你的单我请了。” 付止陵微微侧头,让略偏昏黄的灯光藏起他微微扬起的嘴角,“请你先离开这。”   禹东看他很是嫌弃自己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愉快,自己平时哪这么憋屈过,咽下快脱口而出的一声“靠”,悻悻转身回去了。   许欧见禹东回来,问道:“回来了,怎么样了?”   “嘁,就他,一张嘴跟会喷毒液似的,你看吧,怪不得爱慕者虽多,根本没有去跟他搭话的。”   许欧歪了歪脑袋道:“我去?”   禹东摆摆手:“算了吧,你过去和他演哑剧吗,就算你好好跟他说话,不出3分钟就能给他气回来。”   老大已经站起身了,禹东发现他真不是随便一说,忙道:“他说话难听你别上火啊,闹起来就麻烦了。”   许欧不太理解似的皱皱眉,还是点点头。   禹东目送许欧走向柜台,觉得他的前方有座火山,他拿过面前桌上的三明治咬上一口,等待老大铩羽而归。   三分钟过去了,老大没回来。   出乎意料,禹东想,十分钟,十分钟一定回来。   十分钟过去了,禹东吃完了三明治,许欧还没回来。他往柜台瞄了瞄,许欧似乎跟付止陵聊得正欢,时不时还用手跟他比划着什么,禹东集中精神盯着他俩的一举一动,可惜隔得太远根本看不出在聊什么。   看着他们十分和谐的样子,禹东有些吃味,付止陵还挺能装。   二十分钟过去了,老大依旧没回来。   禹东等得无聊,叫来另一个店员再点了一份三明治,店员把单子拿去柜台时,付止陵往禹东这边看了一眼,禹东连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被杂志上的内容吸引,实际他看同一页看了快一刻钟。   禹东看着付止陵转身去做三明治,心想许欧也该回来了,可许欧直接在柜台旁抽了张报纸坐等付止陵回来,禹东傻眼。   等付止陵做好三明治,有其他人端出来给禹东,他跟许欧又照之前的模样聊了起来。   禹东看着三明治,不知自己哪来的邪火,拿起三明治狠狠咬了上去,意外地发现味道特别好,明明看起来和刚才吃的那个一模一样,这个明显味道好很多。   禹东不信邪,细细再咬了一口,认真品了品,还是觉得这个比刚才的好吃,他看看手上的三明治又看看付止陵,这人往里下毒了吗?   三十分钟过去了,禹东蠢蠢欲动万分难耐,好几次想冲上前去听听他们到底在聊什么,无奈豆大的自尊实在不允许他走过去,只好继续等待。   肖南走进咖啡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付止陵和柜台外的一个男生说着话,另一个显眼的顾客用一本杂志半遮着脸对着柜台的两人虎视眈眈,仔细一看,他认出装做看书的那个男生就是月前和付止陵起了点冲突的那个。   肖南露出一抹坏笑,走了过去。   “同学,不去听讲座,跑来这里消磨时间?”   “啊?你谁啊?”禹东专心看着柜台,对面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没察觉到。   肖南微笑着解释:“别误会,我只是随意做个调查。我记得,每周二的下午学校都会安排很多讲座吧,怎么,没有感兴趣的?”   “下午我没课啊。”   “没课的下午还特地绕到这啊,那就肯定是别的原因了。怎么样?介意跟我分享分享吗?”   “不是,你是谁啊?”   “打算了解顾客感受的人。”肖南露出招牌微笑。   禹东一开始还有些戒备,听那人的话,他似乎是咖啡店的老板。   肖南收敛笑意,好整以暇道:“你不是第一次来吧,我记得你,上次还在那边拍过桌子吧。你叫什么名字?”   “欸?”禹东侧着的身子一下子转了回来,尴尬地挠了挠脸颊道:“那是个误会,我叫禹东。”   “禹东。”肖南念了一遍,“这名字不错,简单好记,只是希望你对其他事情不要像你的名字一样简单哦,小禹东。”   “喂,你——”   “好了,肖老师,不要调戏顾客,再这样下去就没客人了。”另一个店员走过来直接用手上的菜单糊上肖南的脸,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肖南一边避开一边说:“没有啊,只是关心一下我们小止陵是不是受人欺负了,小衍博也很关心他吧。再说,要是小止陵被欺负走了,那就真的没有客人了。”   被称作‘小衍博’的人脸一黑,再次用菜单糊上肖南的脸,还狠搓了几下,可惜轻薄的菜单杀伤力始终有限。   “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恶心地叫人,好好说人名字又不会死!”   “可是你们都比我小啊,又没有说错。”肖南开始拨弄自己被弄乱的发型,冲他眨眨眼道:“衍博小同学,我好歹是你的老师,虽然我不讲究辈分那套,你对我还是尊敬一点的好,你可有两门课的成绩在我手里。”   “既然知道,那就拜托你有一点老师的样子好吗。”温衍博瞪他。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禹东听了半天双人相声,一头雾水。   “这位同学居然不认识我?”肖南有些意外道:“我一直以为凭我的知名度,整个电影学院的学生应该都认识我。”   “我又不是电影学院的。”   “不是我们学校的,还特地绕路过来,小衍博,你说这个人是不是特地过来欺负小止陵的啊。”肖南把头转向温衍博,眼睛却一直看着禹东。   “没有!说了我和付止陵是朋友。”禹东再次强调。   “既然是朋友,那么上次为什么来找我们小止陵麻烦呢?”   禹东无力道:“说了那是误会。”   “这还听不明白吗,我在等你说是怎样的误会呀。”肖南带着笑意,“小、禹、东同学。”   禹东:“……”   电影学院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哪来这么多成精的。   “行了,你别理他。”温衍博听不下去了,对禹东道:“我叫温衍博,跟付止陵是同学,这个是我们老师,也是咖啡店的boss。”说到肖南温衍博就一脸嫌弃,“真不想承认这种人是老师。”   “怎么就不想承认呢,小衍博在我的课上明明很认真,现在的孩子真是口是心非。”   温衍博无视肖南,继续跟禹东说:“从来没听付止陵说过你,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是,我隔壁理大的,之前跟付止陵闹了点误会,后来误会解开了,就成朋友了。”禹东加重了朋友俩字。   “‘隔壁’理工?从这个‘隔壁’过来可不是一般远。”肖南单手撑着脸插话:“小禹东啊,你还是没说误会的内容呀。你看你,对occasion、listener、information之间的把握真是一塌糊涂,这是很多理科生的通病,多和我这种人文学科的老师交流,是可以得到改善的。”   禹东:“……”   肖南继续眼带“鼓励”地看着他。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禹东在肖南‘含情脉脉’的眼神下败下阵来,“这事和我妹妹有关,我以为付……”   “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禹东的话还没起头就被付止陵打断了。   肖南一脸失望道:“糟糕,被小止陵发现了,我明明都是悄悄进来的,你不是在和那边的帅哥说话吗,过来得也太早了。”   禹东被他一提醒,看了看手机,付止陵居然和老大聊了整整38分钟!   回校的路上,禹东终于忍不住问许欧:“你刚才到底和付止陵聊了什么啊,居然能说那么久?”   “没什么,因为之前都见过,打过招呼就开始闲聊,他跟老三说的那些传闻不一样,你以后别再拿你妹妹当借口找他麻烦了。”   禹东目瞪口呆。   许欧见禹东没反应,又问:“你还要找他麻烦?”   禹东咳出一口血:“谁说我是来找他麻烦的……我之前不都说了现在和他是朋友。”   “哦,那就好。”   禹东:“……”   围观告白   【付止陵后援群1群】   (管理员)【熊厂长】:O.O居然这么多姑娘不知道这个群怎么来的,那我就说说呗。   (管理员)【熊厂长】:付止陵入学那会在新生文艺汇演上露了个脸,很多男生对他感兴趣,到处求联系方式,后来知道他其实是个男生,学校论坛就炸锅了。   (管理员)【熊厂长】:之后那段时间付止陵被跟踪、被告白、被围观,各种,上课也经常有人去围观,男的女的都有,影响课堂次数多了,老师自然有意见,系办因为这事还找付止陵谈过话。   (管理员)【熊厂长】:本颜狗就是那时候认识付止陵的,一开始只是喜欢他的脸,后来和他有过几次接触,觉得他人还不错,打算帮帮他。   (管理员)【熊厂长】:刚进学校碰见这种事,心理承受力稍微差点估计都想退学了。   (管理员)【熊厂长】:我有个本科的直系学妹是学生会的,找她借了红马甲在论坛发了个帖,不要为了好奇去破坏别人的正常生活,后来慢慢就有这个群了。   (管理员)【熊厂长】:然后群里的人越来越多,就变成后援会了,现在想来还挺有成就感的。   ……   禹东闲来无事随手点开那个粉红的后援群,正好看到上面那些消息,他突然有些心虚,自己在老三蹿腾下跟踪付止陵的日子和那些打扰他正常生活的人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的,毕竟他没有恶意,现在也成了朋友,这样一想,禹东心里舒服多了。   这时他又看见群里冒出来的一条消息:   【陌上花未开】:决定了,我明天要去跟男神告白!   禹东发出一声怪笑。   翌日。   “叫我出来干嘛?还神神秘秘的。”伍思海一头雾水地跟着禹东。   禹东说:“去看姑娘是怎么跟付止陵告白的。”   “我去!老二你是不是坏掉了,自己都没女朋友还去看别人怎么交女朋友……”   禹东一巴掌拍上老三的脑袋,道:“叫谁老二呢?”看到老三更加郁闷的脸,当即又给摸了两把,“额,就当是学习吧,学习人家是怎么招女孩子喜欢的,说不定就开窍了呢。”   伍思海不知想着什么,赞同地点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   禹东一边划着手机,一边把老三拉到电影学院传播大楼后的雕塑旁。   今天付止陵在传播大楼有课,他会在午间休息时来这里散步。禹东早已探查清楚,如果谁要来告白,此时此地此景最佳,而他和老三待的地方则可以完全掌握外面的情况。   老三没来过电影学院,对于禹东这副轻车熟路如进自个儿母校的模样十分钦佩,“东哥行啊,这种地方都被你知道了,真是尾随成神!”   “老子妹妹也是这学校的,我熟悉这也不奇怪吧!”禹东没好气道,他才不会承认他熟悉电影学院边边角角都是因为付止陵。   禹茜是电影学院的没错,可禹东每次来找她都是在校门口等她,送她回来也只送到女生公寓大门口,因此他只认识校门到学生公寓的路,可付止陵怪,他平时除了上课、咖啡店兼职,其余爱去的地方都是什么人烟稀少的偏僻角落,禹东连哪个角落有几个耗子洞都快摸清了,奇怪的是,禹东从没见过付止陵往学生公寓那片去过。   电影学院的学生公寓都在一个片区,男生一边女生一边,一般来说,大家上完上午的课都会选择回宿舍一趟,休息一下或者拿下书什么的,禹东却从来没见付止陵回去过,就当他每次出门都带齐了一整天的书,总还是会有特殊情况吧,禹东很纳闷,跟了他快俩月,连他住不住学校都不知道。   付止陵一旦出现在学校就会待上一整天,只在教室、图书馆这类地方久待,或者在各种人不多的地方画画或散步。   禹东曾试过一整天一直跟着他,看看他到底住校内还是校外,结果那天付止陵一直在图书馆看书,禹东一直在图书馆看他,从黄昏到日落,月明到星稀,最后到了晚上十点半,付止陵还是一点要走的迹象都没有。   付止陵可以不走,禹东却是不行,再不走他就进不了宿舍了,那就意味着要接受更年期宿管阿姨没完没了的盘问,仿佛他是去做了贼。   禹东最终还是战略性撤退,到底也不知道付止陵到底几点离开的,离开后回了哪。   “诶诶,有人来了。”老三推推旁边正发呆的禹东。   “啊,哦。”禹东回过神,往老三指的方向一看,来人身着白衬衫、棕色休闲裤,正是付止陵。   “哼,我说吧,会来这种偏僻地方的神经病只有他了。”   “东哥,现在还有咱们。”   “……”   “诶,真有个女生过来了,你看你看。”老三又被吸引了注意力。   “你小点声!被发现了怎么解释……”   “哦……”   噤声的禹东和老三猫在雕塑后头,看着那个女生先是跟付止陵说了会话,然后把身后拿着的什么东西给了付止陵。   禹东回头看了看老三,却见他不知啥时候已经窜到花坛后面,弯着腰正在悄悄靠近说话那两人。   说‘悄悄’简直含蓄,伍思海那动静大到让人想忽略都难。   禹东傻眼,老三这是要干嘛?他赶紧猫过去拉住老三,沉声问道:“你干什么呢?”   伍思海不满道:“不是你说来学习的吗,隔那么远就看个人形,话都听不见,怎么转化经验值啊。”   “你们蹲在这做什么呀?”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禹东猛抬头,付止陵和刚刚告白的女生正站在花坛边,看着他和老三拉拉扯扯。   这么尴尬的场景都被他碰上了,这下想不被当变态都难吧,禹东嘴角抽搐地想,随即扭头看了看老三,希望他能做些什么打破这尴尬。   没成想,老三一脸比他还尴尬的样子,甩开禹东的手站直了道:“小菁?你怎么在这?!”   禹东目瞪口呆,小菁?叶小菁?告白的妹子居然是叶小菁?老三暗恋着可对方却另有所爱的叶、小、菁?   老三看看叶小菁又看看付止陵,把视线停留在叶小菁脸上,声音发颤道:“你是来跟他——”告白的吗?老三的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禹东赶紧扶住他,打算说点什么来挽救一下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的老三。   叶小菁伸出手掌在伍思海发呆的眼前晃晃,道:“傻了?我们学校承办的校际摄影联赛啊,我把决赛流程拿给付大神。”   老三呆愣愣道:“恩……啊,好像是有这事。”不是来告白的,她不是来告白的!老三简直要喜极而泣,但马上又想到,有什么好兴奋的,就算叶小菁不告白,她喜欢的人还是公敌。   近距离看到公敌那张就算杀了千刀都还好看的脸,老三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真是没有胜算。   “本来这是你的任务的,谁叫你上次例会请假,你的份我都帮你做好了,部长那你自己去解释。”叶小菁佯装生气,立马又甜甜一笑,“你要怎么感谢我啊?”   “感谢?好好好,必须感谢!我请你吃饭吧!我们现在就走吧!你想吃什么?”老三瞬间满血复活。   “好啦,开玩笑的,我就随便一说。你还没说呢,你和这位帅哥在这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呀?”   禹东语塞:“额,我们……”   伍思海和他同时开口:“东哥来偷看公……额,偷偷来找付大神,我没来过电影学院,跟他过来瞧瞧,没想到碰见你们了,真巧啊……”   禹东赔笑道:“是啊,我‘找’付止陵呢,真巧啊。”   叶小菁看着付止陵,有点吃惊道:“原来你们都认识?”   付止陵面带疑惑,还是点点头。   “那个……小菁!我请你吃东西吧,你想吃什么?”老三鼓起勇气不死心地问。   叶小菁笑道:“说了开玩笑的。现在我得先回去了,你要一起吗?”   “哦,我刚把这边看够了,和我们学校长一个样嘛!哈哈,那我也要回去了,咱们一起吧!”老三飞速跨过花坛,轻快的步伐、矫健的身姿,仿佛自己刚刚钻过了一个火圈,顺便还一不小心、毫不留情地踩上了禹东的脚背。   禹东:“……”   窜到叶小菁身边后,老三立即说:“东哥,我先和小菁回去了啊,你和付大神继续聊啊,聊得开心哦。”   禹东:“……”   姑娘跟付止陵告别后就离开了,老三也随着姑娘扬长而去,看着那欢快的背影,禹东敢肯定,那小子要长了尾巴现在一定能甩出沙尘暴。   看那两人越走越远,付止陵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禹东有些尴尬,“我说我是来找你吃饭的你信吗?”   “哦,那走吧。”   “走哪?”禹东傻了。   “吃饭,你说的。”   “哦……好……”禹东蹒跚着跟上付止陵的步伐。   “这就是你所谓的‘吃饭’?”禹东看着周围无比融洽你侬我侬的双双对对,压低声音跟付止陵说话,一路上他光想着要跟付止陵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根本没注意付止陵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   “是吃饭没错。”付止陵回答着,眼睛没离开菜单。   禹东不确定付止陵是不是要整治他,如坐针毡,“你难道、没发现、在这吃饭的都是一对一对的?”   “我们也是一对啊。”付止陵依旧没看他。   “人家的一对是一男一女啊,咱俩都是男的,这算什么?”禹东继续压低声音,他能感觉不断有奇怪的视线戳着他的后背。   付止陵看好菜单,轻咳一声,看似自然地说:“这家店,不接待单个客人。”   “什么意思?”禹东不明白。   “就是只接待两位一起来的客人。我想吃他们家海鲜焗饭,一个人来,老板不让我点单。”他尽量面无表情地解释,不停扣着桌子的手指还是把他的不自在出卖了。   禹东也明白了,原来自己是个凑桌角的,说道:“你可以随便带个姑娘来啊。”一呼百应的公敌还能找不到一块儿吃饭的人?   “不熟。”付止陵道。   “你和我很熟?”禹东受宠若惊。   “也不熟。”   “哈?那为什么……”禹东顿住,灵光一闪道:“你可以叫上我妹啊,她和你熟啊!”说罢直接掏出手机,“我帮你叫她过来吧!”   “不要,分手了怎么能再纠缠不清。”   “额,不是!那个……”禹东正想辩解,付止陵睨他,“你要真不想吃就走吧,反正我已经点好了,待会我就说你寝室发水了。”   禹东被噎了一下,“你寝室才发水了呢!我吃,为什么不吃!”   “那就闭嘴,吃饭。”   “都闭嘴了怎么吃饭,反正东西还没上,咱先聊聊吧。”禹东看了看他,试探道:“就聊聊我妹怎么样?”   “不怎么样。”付止陵拿起菜单继续翻看,不再理会禹东。   “……”   沉默继续横亘在两人之间,直到海鲜焗饭端上来,禹东看见付止陵在饭上桌那一瞬眼睛都亮了。   禹东毫不在意,一个饭而已,有必要这么夸张?   等到他的那份也端上来了,他仔细看了看材料,虾仁、扇贝、西兰花、豌豆,盖着一层薄薄的芝士,和其他店的也没什么不同啊,他迟疑着尝了一口。   好吃!   禹东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海鲜烩饭,虾仁清甜,扇贝鲜嫩,被酱汁浸染的米饭软而不失嚼劲,加了柠檬汁的芝士香而不腻,怪不得付止陵宁可拉上自己也要吃到这个饭。   “不错,好吃!”禹东竖着大拇指真心赞叹。   付止陵还是没有说话。   “我记得你做的三明治也挺好吃的,你会做这个吗?”禹东插起一颗虾仁问道。   “我做不出这样的味道。”付止陵终于应了禹东的话。   “他们家还有什么秘制配方不成,这配料看着都挺常见啊。”   “没有那样的心情。”付止陵不再说话,继续品尝这让人怀念的、和他妈妈做的一样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被纱质地的薄窗帘挡住,偶尔帘子被风吹开就不甘示弱地照进来,瞬间把空气中的灰尘照得粒粒分明。   在禹东的视角里,付止陵周围的空气仿佛在发光,他呆愣着,看到付止陵本来就很精致的眉眼慢慢染上一丝餍足,这样的付止陵少了平时锋芒逼人的气势,多了几分柔和,像一只慵懒温驯的猫。   禹东一向没什么形容美人的经验,看着付止陵,他只想着,怪不得这人明明是个男的却会被提名校花,要是他成了自己妹夫,摆家里看着都会开心。   吃过饭,甜点上来了。   禹东看着付止陵心情不错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   “那什么,我有个事一直想问你一下。”   付止陵没说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你看吧,你在这一片怎么也算是个人物,出去一问大多都是听过你大名的,那么,大名鼎鼎的付同学,我怎么看见你总是一个人,你都没有朋友的?”   付止陵随口回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总是一个人了。”   “我看见的啊。”   付止陵反问:“你还能时时刻刻都看着我不成?”   我还真时时刻刻都看着你过,禹东腹诽着,当然不敢告诉付止陵,又问道:“你之前为什么会和禹茜在一起?”   付止陵表情有点困惑,说:“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喜欢她。”   禹东立即追问:“既然你也喜欢她,为什么之后又甩了她?”   “甩?”付止陵皱了皱眉,似是不理解这个词,他抬头问禹东:“禹茜说我‘甩’了她?”   禹东仔细想了想,说:“没有。”不仅没有,还把你夸得像花儿,禹东第一次见到‘被分手’的一方,一边自己哭一边把前男友说得天上有地上无。   付止陵露出淡淡的笑,道:“认真交往之后才发现,彼此真的不合适,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值得更适合她的会宠着她的人。”   “你就可以是那个人啊!她那么喜欢你,既然你也喜欢她,就不能再在一起吗?你看,你们有感情基础,也有共同话题,偶尔吵个架拌个嘴还有我这么好的大哥调解啊!”   付止陵的回答却有些冷漠,“你就这么想把妹妹包办出去?”   “什么啊,我这是关心她。当然,还有你!”禹东信誓旦旦。   “那就不要再说这个了。”   “对了,你到底交过多少女朋友?”   付止陵沉默了,禹东以为自己问到了他的痛点,脑子里某根神经瞬间绷紧。   “真正算得上交往的,只有你妹妹一个。   “卧槽真的假的?”禹东一脸不相信。   “爱信不信,我没必要骗人。”   禹东轻咳一声,抠抠自己脸颊,加快语速问:“那传闻说你一个月换两个女朋友,小姑娘排着队往你身上扑……”   付止陵好看的眉头又皱了皱,像是忍不住地问:“这些东西,你们到底是从哪听来的?”   “什么东西,传闻?”   付止陵点头。   在当事人面前说起这个,禹东觉得不自在起来,“别人我不知道,我是从我们学校听的。”   “那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付止陵听完顿时兴趣缺缺,“小学毕业后就该具备自主判断能力了,这么大人了还相信传闻,常识教育太失败了,去隔壁特殊教育学校跟人校长哭哭,说不定人还肯让他们接受再教育。”   禹东:“……”   吃过饭,禹东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眼见要跟着付止陵走到他学校门口了,还是没想起来。   这时一个姑娘一溜小跑过来,红着脸,喘着气有些急促道:“付学长,可以稍稍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禹东这下想起来了,告白!他背部瞬间绷紧,死死盯着付止陵,只见付止陵点点头,柔声对妹子说:“可以,什么事?”   妹子瞅了瞅一旁的禹东,又问:“付学长,我能单独跟你说吗?”   被嫌弃的禹东打量着来告白的妹子,大眼睛,腿长腰细,声音温柔,清纯型……   他走上前去,自然地用手搭上付止陵的肩膀,“不好意思啊姑娘,他有女朋友了。”   “什么?”表白姑娘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真的,跟我长挺像的。”禹东强调着‘我’,还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脸,冲姑娘暗示般眨眨眼睛。   表白的姑娘仔细回味着禹东的话,又看了看禹东搭在付止陵肩上的手,脸色由粉转白再转得通红,“对、对不起!打扰了,请你们好好的!”飞快地跑走了。   禹东看着妹子这么快就跑走了,心下暗喜,真是不堪一击,连自己还搭在付止陵肩上的手都忘了放下来。   付止陵则低头看了看禹东扣着自己肩膀的手,又看到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鬼迷心窍的,居然也没有把他的手拍下去。   危机暂时解除,禹东高兴地告别了付止陵,欢快地回校。   因为心情不错,下午的训练禹东格外卖力,一场友谊赛打得酣畅淋漓,错过了后援群里爆炸式的消息。   ……   【陌上花未开】:男神居然交了个男朋友!!!   ……   好人卡   又是一个周末,许欧去了健身房,禹东回家了,老四不知跑哪去了,202寝只剩老三独守空房。   几天前和叶小菁一起吃饭,那魂牵梦绕的感觉一直回味到现在,伍思海打算趁热打铁继续刷存在感。   他翻下床,拿出一枚硬币,喃喃自语:“正面去,反面不去,是生是死,开!”闭着眼睛使劲把硬币扔起来,不料用力过猛,硬币直接顺着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小菁!”伍思海追着飞出去的硬币大喊,趴在窗台上努力识别硬币的正反。   此时楼上传来怒吼:“楼下的注意点,做暖身运动别大声嚷嚷!”   “……”老三保持半个身子挂在窗外的姿势不敢动弹。   这就是天意吧,伍思海掏出手机打电话,在那个短短的过程里,伍思海从一开始听到叶小菁声音的紧张,再到雀跃最后又到心如死灰……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   付止陵!   付止陵!   付止陵!   啊啊啊为什么还是这个人啊?!   最终,老三还是收拾东西出门去见情敌……不,女神了!   伍思海走进coffee-fee时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柜台后的付止陵,明明他穿着的就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普通制服,手上拿着的只是普通的红茶罐,可他就是有吸引人视线的魔力,果然是个妖孽,伍思海愤愤想。   “这里。”叶小菁看见伍思海走进来就朝他挥了挥手。   他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一下略为急促的心跳,向叶小菁的方向走了过去。   桌上还有两个空杯,人却只有叶小菁一个。   伍思海奇怪道:“这儿还有人吗?”   叶小菁解释道:“我室友和我一起来的,她们先走了。”   神助攻,老三在心里表扬了她们一百次。   伍思海坐下后才好好观察了这个咖啡店,Coffee-fee是个复式的门店,店里有两层,楼下是田园风,楼上却是欧式风格,本来很突兀的混搭在这里却融合得十分自然。   他坐的地方是大堂,这里每张桌子间都没有刻意分隔,全凭桌椅的摆放和落地装饰品的隔断,错开了每桌顾客之间的视线。   伍思海正准备找点话题暖场,付止陵过来收拾桌子了。   伍思海:“……”   叶小菁微笑看着付止陵,老三死死瞪着公敌。   很快人走了,老三终于开始和叶小菁聊上了,正要抖包袱,付止陵又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菜单:“这是菜单,需要点什么?”   伍思海:“……”你真不是故意的吗?   和伍思海的幽怨不同,叶小菁见是付止陵过来点单很高兴,冲人眨眨眼,“付大神现在不忙了吧,那我可以点One night stay吗?”   付止陵轻轻点头,在菜单上记下。   伍思海仿佛被雷击中,女神当着他的面就要跟公敌约一、夜、情!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下巴抑制不住地开始抽动,清晰地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叶小菁看到老三奇异的面部表情,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我、没来过这,你有什么推荐吗……”   “推荐呀,这个就要问专业的了,付大神有什么推荐吗?”   “night配今日特供蛋糕可以吗?甜饮搭配微苦口感的蛋糕才不会腻。”   “那好,就这样吧,麻烦你了。”   付止陵拿着单子回去了,伍思海把头从菜单后露出来别扭地问:“One night stand是什么暗号吗?菜单上没看到这个……”   叶小菁解释道:“那个是隐藏,只有熟客才知道,因为比较耗时,人多还喝不到,你运气不错。”   “那名字……也太容易让人想歪了吧。”   “名字是肖老师取的,肖老师就是这家店店主,他是电影学院的老师。”   “哦……”伍思海转移话题道:“那个,你为什么要叫他付大神啊?”   “因为他真的很厉害啊,每次参加的摄影联赛都能拿金奖,人还那么好看,听说还是他们系的专业第一,你没听说过吗?”   “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他很厉害,我们宿舍楼都知道他,声(zha)名远播嘛……”伍思海狗腿地附和着,可惜此名非彼名。   公敌的名声在他们宿舍楼男生嘴里都臭成什么样了,谁会不知道呢,有时候不小心听见别人抱怨人生时扯上付止陵,伍思海也会惊异于某些工科男骂脏话水平的造诣,骂人的最高境界讲究骂人不带脏,而他们另辟蹊径,脏字开头脏字结尾,也不知是什么仇什么怨。   不过,听着舒心干得漂亮!   “是吧,能力强长得好看脾气不错还会做饭,简直是理想型。”叶小菁星星眼看着付止陵的背影。   脾气不错?伍思海想起禹东最初的形容,实在不敢恭维,“……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说什么呢?这么小声。”   他重复一遍。   “喜欢?应该说是欣赏型的喜欢吧,当男朋友就不行了,每天该有多担心他被抢走啊,哈哈。”   “对呀对呀!”伍思海听后眼里满是热切,突然觉得那边闪闪发亮的公敌也没那么碍眼了。   显然叶小菁没接收到老三的电波,看着他一脸傻乐,问道:“你是不是饿了,抱歉,点了很耗时的东西。”   “啊啊没关系!我不饿!对了,今日特供的蛋糕是什么,又是隐藏?”   “不是啊,今天周六,你看菜单上的周六特供。”   伍思海又把眼睛移到菜单上,找到每日特供,周六的特供是,“狗粮蛋糕?”   这是嘲讽吧,是吧……   餐点上齐后伍思海本还有些嫌弃,心想公敌那样的花瓶做的东西能吃吗,喝了口咖啡尝了口蛋糕后,他觉得付止陵这个人是真的可怕。   伍思海平时不爱喝咖啡,觉得那东西喝着跟中药一样,现在他却觉得,如果所有中药都能是这个味,他说不定会变成中药爱好者,身为咖啡还能有这样的口感,就算它有那种一听就蛋疼的名字也根本无所谓了。至于狗粮蛋糕,既然叫蛋糕,它确实是蛋糕的样子,只是表面装饰的燕麦跟狗粮的样子很像,味道就天差地别了。   伍思海还记得他们班有个男生嘲讽付止陵那张脸长得天花乱坠的,他还鄙视过那人的语文老师,现在看来,公敌的手艺也是‘天花乱坠’的,怪不得叶小菁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会喜欢他,公敌真不是只有脸能看的花瓶。   可他不就是长得好看,能力很强,做饭好吃么,就凭他不停换女友的传闻,伍思海觉得自己这样专一又长情的人绝对不输他。   美味的食物和喜欢的人都近在眼前,堪称一个完美的下午,伍思海觉得自己的心都变得柔软,可惜好心情持续只到他准备买单的那一刻。   “我钱包放哪了?”伍思海摸完外套口袋开始摸裤子口袋,都没有,只好先傻站在柜台前努力思考。   之前那硬币还是从钱包里翻出来的,之后又把钱包放哪了……   “卧槽!”他想起来了,他摸到硬币就开始扔,钱包还死在桌上。   还好只有他自己走到柜台,伍思海忙掏出手机问结账的店员,“美女,能用支付宝或微信吗?”   结账的漂亮姐姐看着他,温柔一笑冷硬开口:“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差个洗碗的,我看你就特别合适。”   老三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干巴巴地说:“美女别开玩笑好吗,这有点吓人啊。”   “我没有开玩笑啊,我们店确实不可以线上支付嘛。”她点了点桌上的温馨提示,语气一转快速地说:“这都是老板搞出来的事,我当初也是这么留下来的,我看你骨骼惊奇,特别适合当我同事。”   “既然同病相怜,我支付宝转账给你,你帮付现行吗?”   “这样啊……还是不行。”   “为什么啊?!”   “你是带着姑娘一起来的,我仇视情侣。”   伍思海表示‘你在逗我’。   “我真看你哪哪都合适,感觉性格也不错,可以替老板决定收下你。”   “我拒绝,要不我先把手机压给你等等来赎?”   “我不要你的手机,没有其他办法了,快决定哦,不然就叫可爱的女朋友来结账哦,要我是她估计会觉得超~丢人的,哈哈哈……”   伍思海即将崩溃之际正好付止陵从内间走出来,伍思海看到他,觉得此时的公敌像神话里的天神!   “付大神!hello!你还记得我吗?!”伍思海欢欣地看着付止陵。   付止陵有些莫名地看着盯着他一动不动的两人,猜到定是Tina的老毛病犯了,只好点点头。   “太好了……”伍思海倒苦水一般把情况添油加醋地跟他说了一遍,描述完后,伍思海提出他的请求,没料付止陵一下就答应了。   伍思海感激地看着付止陵,诚恳道:“你真是个好人。”   付止陵:“……”   Tina摇着头惋惜道:“早说是熟人啊,我就不和他废那么多话了。”   伍思海问:“熟人就能答应了?”   “不,就直接逼你当洗碗工,天天给老娘洗八百个杯子八百只盘子。”   “逗我呢,你们店根本这么多杯子好吗!?”   付止陵闻言静静地看着她,Tina被他看得心里一虚,对伍思海道:“抱歉,看你可爱就想逗逗你。”   “那不能用支付宝也是逗我?”   “这是真的,不过,成为内部员工就没有限制了,真的不打算来兼职吗?我们老板肯定也喜欢你这种好揉捏好欺负的,保证你三天能转正,俩月就加薪。”   “这个真不要!”伍思海严正拒绝顺便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店老板,跟付止陵说:“付大神,真是太感谢你了,你支付宝多少啊,我现在就转给你。”   “你叫我名字就行。”他微微抿着唇,显然有些困扰,“我没有支付宝。”   “啊?”伍思海惊讶,没想到这个年代居然有人没有支付宝,他又问:“那微信,要不银.行卡,银.行卡你肯定有吧,那个也行。”   “好麻烦,算了吧。”付止陵说。   伍思海不好意思地挠挠柜台,突然想到什么,“那我直接让东哥给你吧,反正他和你挺熟的是吧。”   又有八卦!Tina眼睛一亮,把耳朵凑过来。   “Tina,7号桌的客人走了。”付止陵提醒道。   “切,小气。”   “怎么花这么长时间,有什么问题吗?”叶小菁走过来关心地问。   伍思海忙道:“没、没啥,就、刚喝的那个一夜情挺好喝的所以特地来问问做法……”   “什么一夜情呀,那叫one night stay,毋言别离,才不是one night stand,你在想什么呢。”   伍思海有些窘迫,看看她又看看付止陵。   付止陵注意到伍思海的视线,看了看他道:“做法不能教,不过我们的厨房是透明的,有机会可以让你们看看。”   “真的呀?”叶小菁很高兴。   伍思海看她因为付止陵这么高兴,心里难免有点小失落。   “那等我偷师成功就做给你尝尝吧。”叶小菁对伍思海说。   失落瞬间转成欣喜,伍思海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付止陵这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事实上从伍思海说禹东和他很熟后,他就有点心不在焉,不过能近距离欣赏到一个人这么精彩又直接的情绪变化,倒是值回票价。   伍思海临出门的时候,特地又折回了柜台,真诚地看着付止陵说:“大恩大德!来日再报!”   付止陵看着伍思海远去的欢快的背影,点了点额角,那个吵吵闹闹的人身边也尽是些奇怪的人,不过,不算讨厌。   天牛的衣服   时间临近期中,兵荒马乱好一阵后,禹东才找着空闲去付止陵跟前溜达。   走进咖啡店发现今天人还挺多,瞄上了个中意的空位后正准备走过去,却看见柜台的店员正捂着手机在打电话,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禹东记得他叫温衍博,付止陵的同学。   这头的温衍博显然没禹东这么悠闲,一边讲着电话一边还不停地在烤箱上按几个键,这才抬头扫了扫店里的情况,和禹东对上了眼。   温衍博对着手机再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跑到禹东面前道:“禹同学是吧,能拜托你帮个忙吗,一会就好。”   禹东问:“怎么了?”   “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出去一下,但是现在店里只有止陵一个人,怕他忙不过来,你能暂时替我一下吗,不会超过半小时,只要收收杯盘之类的,其他的你不用担心。”   禹东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点头应下,温衍博带他去换衣间把衣服换了,看着他洗手消毒的同时把他要做的事都简单交代,没来得及知会付止陵一声就冲了出去。   禹东把靠近柜台的一桌空杯收回来,正碰上付止陵从后厨端了个盘子出来,禹东瞅了瞅,是个披萨。   付止陵看见禹东穿着店员的衣服站在自己面前也没觉得多惊奇,上下打量了禹东一会,出言道:“螳螂穿了天牛的衣服。”   没等听禹东的抗议就把盘子端到他身前,禹东愣愣,自然地接住。   “3号桌,谢谢。”   刚反应过来的禹东还想质问他自己怎么就像螳螂天牛那类悲催玩意,但答应别人的事得先做好,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干上了服务生的活。   禹东送餐点回来后看付止陵正在煮咖啡,香味已经隐隐出来了,他往店里看了一眼,既没有新来的客人也没有要收拾的桌子,开始和付止陵搭话:“我说你怎么看见我在这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呢,我也是客人来着。”   付止陵眼都没抬,道:“一看就知道还问什么,你们在外面说话我都听见了,没话找话是叫搭讪吧。”   禹东摇了摇头,笑道:“果然不能期待你会说什么感谢的话。”   “找你帮忙的又不是我。”付止陵说着话手下动作没停,稳稳地往咖啡上一点点地抖可可粉,“想要不痛不痒的口头感谢还不简单,你非要追求形式感,我也可以稍微满足你一下。”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啊……”禹东哭笑不得,怎么说得像是付止陵帮了他天大的忙一样。   “喏。”付止陵把刚做好花纹的咖啡递给禹东。   禹东忙端了个托盘过来,问道:“哪桌的?”   付止陵把咖啡杯稳稳放在托盘正中央,“这桌的。”   “哟,给我的啊。你突然这么客气,我还挺不习惯的。”   付止陵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语气依旧冷漠:“不需要习惯,反正也没有下次了。”   禹东没接他的话,低头看了看咖啡的拉花,“这是个什么啊?看着怎么这么像个——小强?不对,小强腿没这么长……这是个——螳螂?”   “对呀,螳螂穿着天牛的衣服。”付止陵笑了。   “……”   禹东气闷,道:“我就当你嫉妒我比你高!”   “随便你。”付止陵看他吃瘪的样子心里一阵愉快。   禹东喝掉咖啡找付止陵续杯,“你再给我画个别的吧,不要虫子了。”   “别得寸进尺。”付止陵给他续了杯,没有拉花。   禹东有些可惜,“你手艺挺不错啊,真好,我妹收拾屋子技能点满,就是不太会做饭,你们还挺互补。”   付止陵对禹东突然把话题扯到禹茜身上略有无奈,也没打算说什么把他噎回去,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付止陵已经接受了禹东的妹控设定,以及时不时的抽风。   恰好有客人走进了咖啡店,付止陵打发禹东去点单。   “得勒!”禹东异常兴奋地开始干活。   温衍博比预计的回来得早,诚挚地向禹东表达了谢意,还特意送了他店内的会员卡。   重新当上了客人,禹东刚坐下才想起自己是要帮老三还钱来的,现在也不想再去打扰付止陵,打算等到他换班再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就像等着男友下班的小姑娘。   这期间温衍博又送了禹东咖啡表示他的感谢,禹东连自己已经喝过了这样的话都来不及说,只好当着他的面把咖啡喝光。   温衍博立即帮他续杯,看他连喝三杯实在喝不下了才作罢。   禹东看着温衍博远去的背影想,那是咖啡又不是酒,来什么一口闷?真是咖啡喝多了脑子不好使,他也的确不擅长应对温衍博这样热情过头的人。   付止陵值班时间结束,禹东跟他一起离开了咖啡店。   路上,禹东终于说上了今天的正事,“上次老三的事谢谢你了,他一向丢三落四的。”   付止陵摆摆手道:“小事而已。”   禹东笑道:“对你来说可能是,但是跟他一起来的那姑娘是他喜欢了好几年的女神,每次提到她都紧张得不像个人。他说要不是你帮他解了围,他要在叶小菁面前丢人,隔天跑去出家都有可能。”   “哪有这么夸张。”   “你可是集万千爱慕于一身,当然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只是失望,要是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又是别人,那多绝望。”   “说绕口令呢,禹大情圣。”   “我可不是什么情圣,我们学校你知道吧,著名和尚庙,见多了,不过你和禹茜就不一样了……”禹东语带暗示。   “你什么意思?”付止陵停下来,皱着眉看他。   “额,没意思。”禹东看他反应,心道不该提得这么快,忙补救道:“你没生气吧,我真没意思。”   “得了,我心眼没你这么小。”付止陵甩下禹东,快步走着,嘴里絮絮道:“怎么就认识你这种人了。”   禹东拍拍胸口,看来传闻说脾气不好一点就炸也是假的,听见付止陵的絮叨,他心里还挺高兴,疾走几步蹭到付止陵身旁,嬉皮笑脸道:“我把上回你帮老三垫的钱给你吧,他都催我好久了。   付止陵回到原有的态度,淡淡道:“不必了。”   “这不太好吧,不能让你当了英雄还倒贴。”   付止陵被禹东这不着调的比喻气笑了,“我都说不必了,多大点事。”   “那这样吧,我请你吃饭吧。”禹东见他还要拒绝,立刻加码:“上次那家,一个人去不让点单的那家。”   “……成交。”   走在路上,禹东把握着机会,跟付止陵天南海北地聊着。   “对了,你为什么要在咖啡店兼职,你要想找绝对能找到薪水更高的兼职吧。”   “为了学习。”   “怎么说?”   “就算‘肖南’这个名字比较大众,有段时间各种媒体提到这个名字的频率很高,你真没印象?”   禹东摇头道:“真没。”他猜测着问:“他是个名人?”   付止陵了然,从头开始讲起:“肖南原本是个导演,拍过不少电视剧和广告片,我念高中那会,他就是已经成名的新锐导演。”   禹东亦步亦趋跟着付止陵,听他说着话,时不时点点头。   “后来他当制片人筹备了一部电影,据说拍摄和剪辑全部都完成了,但是那部片子最终没上映,没人知道原因。一开始我还在网上搜到了很多猜测,没过多久所有相关消息都从网络消失了。”   禹东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了吗?”   “不知道,那时我还是个高中生,虽然觉得遗憾,但其中的内情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两人走到路口正碰上绿灯最后几秒,听故事听得入迷的禹东还在往前走,付止陵立即拉住他,像牵孩子一样把人推上台阶,“后来肖南就不导片子了,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以为是他受不了打击改行了,后来才知道他没离开圈子,只是转了方向,你知道秦国峰导演的《海之歌》吧。”   “这个我知道,导演好像凭那部片子拿了个国际大奖,我记得里面也没有那位肖老师啊,他演的谁?”   “银刺猬奖最佳影片,除了那个,《海之歌》同时拿到最佳美术指导,获奖人是肖南。”   禹东对电影没什么概念,但再没有概念他也知道那个奖项代表着什么样的实力,但他实在没法把他印象里的权威奖项和肖南联系在一起。   付止陵看禹东的表情,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轻咳一声,“总之你知道肖南在专业上确实很厉害就行了。”   “我考进电影学院那年,学校特聘肖南来当老师,他阴差阳错地成了我的专业课老师,后来不知他哪天吃错药去盘了个咖啡店,开店要人手,我那段时间跟他私下交流比较多,被他骗来兼职了。”   禹东听得津津有味,对肖南的佩服度直线上升,他对上付止陵完全就是单方面被镇压,换了肖南却能忽悠付止陵来当员工,修为高下立判。   “因为终于碰上你也招架不了的人,所以才跟他学习的吧。”禹东表示理解。   “……”付止陵懒得跟他计较,继续道:“肖南那人,在某些方面确实一言难尽,但在专业上确实很厉害。对了,咖啡店里的设计和布置都是他自己弄的。”   “你要是有好好注意的话,应该能发现店里的桌椅摆设没有一桌是对称的,但是不管你怎么拍,出来的画面都是协调的,不是接近黄金比就是对称,最特别的是色彩,你在店里随便找个有颜色的地方,相邻的两个颜色在色环上的距离不会超过两格。”   禹东做了一个无声的“哇”,虽然没怎么明白,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色彩我不懂,但是画面绝对协调怎么可能,我拿手机乱拍他还能控制?”   “当然可能,只要保证摄像画面和地面平行就不会,我试过很多次,基本没有大问题。”   “……厉害啊。”   肖南做到了这种——难以形容的事很厉害,把这种难以形容的事发现了的付止陵也厉害啊!这明明是看谁比谁更强迫症的对决!   禹东这样想着,看到付止陵一脸向往的样子,没有说出声来。   他想象着付止陵拿着摄影机或手机跟咖啡店认真较劲的样子,居然觉得那样的付止陵也有点可爱。   “好的,这个我知道了。还有个问题,你到底住哪?”   付止陵觉得话题有些跳跃,老实回答道:“我自己租房,在江大路那边。”   “江大路,那离我们学校不远啊,东巷还是西巷?”   付止陵斜了他一眼,“查户口上瘾了?”   “好好好,不问这个了,你之后还打算找个女朋友吗?”   “……随缘吧。”   “你这个‘随缘’是日久生情那种还是一见钟情那种?”   付止陵抱着双臂道:“你不查户口就改拉皮条了是吧。”   “这回真不问了。”禹东笑着举双手投降,他还是懂得见好就收的。   聊了一路,终于到达了最终目的地。   付止陵现在才有些不悦,刚才跟他说这么多干嘛,直到吃到了海鲜焗饭,就把那一丁点不悦忘得一干二净。   这半天下来,禹东的收获不可谓不大,跟付止陵分开前还半开玩笑地跟他说有机会就去他‘家’串寝,被简单粗暴地赏了一个“滚”。   禹东也不生气,心满意足的哼着歌回去了。   白天咖啡喝多的后果在他入睡时显现出来了,夜晚,禹东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久违地失眠了,他在脑海里回顾起自己和付止陵认识以来的相处过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偏偏又说不上来。   原本活跃的脑细胞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消停,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睡着了。   树下的病患   这天,天色还很早,大学城内的学子,闲着的闲得发霉,忙着的忙成疯狗。   禹东昨夜写完测试报告直接趴桌上睡了,听到妹妹专属的铃声响起,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放下电话就出了门。   禹东见到禹茜,拿上她给自己的盒装草莓,说了几句话后问:“茜啊,跟哥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喜欢付止陵啊。”   禹茜听见这话一愣,低下头装鸵鸟。   禹东弯下腰看她的脸,不必再问,她的眼神说出她的心。   禹东叹口气,坦白道:“其实,我这段时间吧,和付止陵有点接触。”   禹茜猛地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禹东。   禹东看着妹妹的大眼睛,又揉了她的头发一把,“虽然我不觉得这世上有谁配得上我这么可爱的妹妹,但是你喜欢他么,我也没办法,只好从我的角度帮帮你了。没法保证一定有结果,但是我不想再看见你为他哭了,明白吗。”   突然听到这话的禹茜不知该作何反应,摇摇头又点点头,迟疑道:“哥,你,你觉得我还能再和止陵在一起吗?”   “我也不知道。”禹东摇摇头,“我是希望你能和一个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人在一起的,付止陵吧……”禹东停顿,不意外地看见禹茜一下子紧张起来。   “如果只凭之前的印象我一定会反对,不过,经过和他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这人虽然挺怪,但不是坏人。”   就算之前乱七八糟的传言听了不少,现在他至少能确定其中大半都是胡扯,把这个不太愉快的开头略过,禹东没法忽视付止陵优秀的一面,当然,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禹茜喜欢他。   “嗯!我知道的。”禹茜眼里放着光,“不过,哥,恋爱讲究两厢情愿,如果,如果结果不好,你也别强迫止陵,好吗……”   禹东有些用力地敲了敲禹茜的额头,“小白眼狼,八字还没一撇就帮别人说话了,你哥我是个恶霸吗?”   “没有啦。”禹茜吐了吐舌,“我知道哥疼我。”   “好了,这事先这样,有进展我再跟你说。还有前提,别光顾恋爱忘了学习,被老妈念别指望我救你。”   “知道了,禹老妈子。”   “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啊,有事随时打我电话。”禹东唠叨完,转身离开,嘴里还在念叨泼出去的妹妹。   走出电影学院,已经踏上了邻湖路的禹东心血来潮又转向了江大路。   这两条路都通理工大学,临湖路比较近,江大路则需多绕个小巷。   禹东很久没走这条路了,看着路边新开的店面和变得略微陌生的风景都觉得新鲜,他走到江大路东巷入口,又改道从居民区里穿过去,虽然居民区里的过道比大马路弯曲,但绿地花园怎么都比马路绝尘强。   这片的居民区占地面积不大,因为是老城区的缘故,绿化带面积堪称业界良心,跟繁华的大马路只隔着一道铁栏和一排茂密的老树,却仿佛成了隔绝的两个世界。   禹东曾经想象过自己老了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不知是他想象力贫瘠还是怎么,他总没法描绘出他想要的老年生活,此时看着眼前的小径,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地方非常有颐养天年的味道。   他记得上次付止陵还说他也住附近,是个好地方,也不知他住这边还是另一头的西巷。   正想着付止陵,禹东就看见前面坐在大榕树下长椅上的人挺像他,就是那人的姿势略显奇怪。   禹东皱起眉,快步走过去。   走近一看,真又是付止陵。   这次禹东没说什么‘好巧’之类的话套近乎,眼前人狼狈的样子让他实在无暇多想。   “喂,你怎么了?”禹东扶上付止陵的肩膀。   付止陵半个人趴在长椅一角,一手攥着扶手,一手捂着肚子往上些的位置,光洁的额头不断渗出细汗。   付止陵抬头见是禹东,意外他怎么会在这里,也没力气多问,慢慢呼吸试图平缓胃部的灼烧感。   禹东这时才看见付止陵身旁的一个大包,也不知他是准备出门还是刚回来,“你这是哪疼啊?能站起来么,我送你去医院。”   付止陵小幅度摆摆手:“没必要,等会就……会好。”说着又使劲皱了皱眉,他没法估计自己在这呆了多久,只眼看着天色由暗到明,想站起来都做不到。   实在是,太疼了。   禹东的手掌贴上付止陵的额头,不意外手上的湿润,啧了一声,“你都这样了,不去医院还能怎么?之前禹茜肚子疼也死活不肯去医院,最后还不是去了。诶,不对啊,茜茜是生理痛,你这是……?”禹东坐到付止陵旁边,想确认一下他捂着的地方。   付止陵标志性眼刀一横,却因为在忍痛,平时十成的杀气只剩下一成不到。   平时盛气逼人的他一下子这么无害还真是不习惯,禹东心一横,无非是事后被骂,他直接动手把人扶正,搂住他的腰,打算把他背起来。   付止陵当然反抗,用胳膊肘去压禹东的颈窝,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禹东直叫疼,动作也不停,威胁着身上的人,“松手,老实点!不让背我就抱了啊,公主抱!”   这会时间已经不早,上班族差不多该出门了。   付止陵没辙,不再用胳膊肘攻击禹东,顺势把手臂缠上禹东的脖子命令道:“那就快走……”语罢,付止陵对自己这么容易就妥协有些不满,环在禹东颈上的手臂又狠狠紧了一下。   “光天化日的、杀人啊!”   付止陵没力气答话,恶狠狠哼了一声。   “还挺有精神的,看来也不是很严重啊,那先不去医院了,我背你去逛逛校园怎样?”   “你敢!”付止陵手臂又紧了紧,“医院就医院,走!”付止陵彻底妥协。   “这才乖嘛,来,撑着点,哥这就带你过去。”   “去你们校医院还是哪?”禹东回头询问背上的人。   付止陵被禹东背在背上,努力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不愿把整个身体都趴在他身上,听禹东这样问,直接伸手给他指了另一个方向,气息微弱道:“不去学校,去社区医院。”缓了口气又出声:“驾。”   禹东:“……”真是惹了个祖宗。   到了社区医院门口,付止陵没说话,用手给禹东指方向,显然是个熟客,禹东很快就把他送进了诊疗室。   诊疗室里的医生是个和蔼的阿姨,付止陵坐下后缓了缓便跟她说:“方阿姨,老毛病,上次的药吃没了。”   禹东看他那轻车熟路的样子就猜到他不是第一次来,听到他说的‘老毛病’就奇了,平时付止陵也不像身体不好的样子。   方医生见他这样也摇摇头,“小付啊,别说阿姨啰嗦,你不能仗着年轻就这么不爱惜身体,等到年纪大了可怎么办。就你们学校李教授你也不是不知道,年纪轻轻就是胃癌,都是平时不注意饮食导致的,别觉得阿姨吓唬你……”   禹东插话:“那个,医生,他什么毛病啊?”   方医生看着禹东,“你是他同学吧,小付一直有胃炎,不肯坚持治疗,自己平时又不注意,你们同学间也说说他,年轻人这么不爱惜身体。”   禹东连连点头称是。   “行了,我先给小付拿药,你扶他去隔壁休息室先躺躺。”   所谓休息室其实是个小病房,里头有三张小床,看着挺整洁,禹东把付止陵扶到离门最近的一张床上,给他倒了杯温水。   付止陵喝了水润了润嗓子开口道:“我的包,拿给我一下。”   禹东把一直提在手上的大包递给他,“这么沉,大清早负重锻炼?”   付止陵没理他,打开包拿出摄影机和单反一一检查。   “还怕我给你摔坏了,我拿它比拿我妹给的草莓都小心。”禹东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诶我草莓呢?”   付止陵终于抬头看他。   “算了,估计忘椅子上了。”   付止陵胃里的绞痛没那么剧烈了,把手上的相机往禹东的方向挪了挪,示意他看。   “什么啊?”禹东凑过来,相机里是落日的照片,“这是青鲤山?你这角度挺独特啊。”   青鲤山是江都城郊的孤山,方圆百里属他最高,就算处于高楼林立的大都市,站在青鲤山顶看日出,眼下所见都被云雾遮掩时,依旧能产生遗世独立的错觉。   禹东接过他的相机,往前翻了几张,有池塘有星空,角度都很特别,他之前看惯的熟悉风景在付止陵的镜头里都变了个样。   等等,星空?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你不会在山上待了一整晚吧。”禹东又看了看付止陵的衣服,他穿得不少,但绝对不厚,“你就穿这样在山上过夜,不冷么?”   付止陵只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不冷。”   “不懂你们这些搞艺术的,疯起来不要命了。”   方医生拿药进来了,“我给你开了比较温和的药,先吃了止痛,然后去吃点东西。”   禹东看着他的相机,也不知道他之前是什么时候吃的饭,主动开口道:“我去给你买点粥吧。”   没等付止陵拒绝,方医生先点点头,“粥可以。”禹东答应着出了门,她又转过头去训付止陵,“早就告诉过你吃饭要规律,又搞成这样。”   禹东带上门,还听见方医生的声音,“你下次要还这样,我就不给你开药了。来喝点热水,先把药吃了……”   禹东到了附近的早餐店,也不知道付止陵有什么不吃的东西,按着自己妹妹的口味给付止陵打包了蔬菜瘦肉粥,让老板加了两个鸡蛋。   再回到社区医院,付止陵还是按原来的姿势摆弄着他的机器,脸色终于没之前那么差了。   禹东把粥递给他,“趁热吃。”   付止陵顿了顿,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打开饭盒,吃了几口嘴硬道:“没学校后门那家的味道好。”   禹东装得恶狠狠道:“有你喝的还挑!你可得想想,要是没我你这会还在树底下待着呢!”   付止陵没再说话,默默把粥喝完。   禹东看他这样,欣慰道:“这不是吃挺好的,非得口嫌体正直。”   付止陵没顶回去,把饭盒收拾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谢谢。   禹东笑了,“客气什么,上次还说不会再对我客气呢,碰见麻烦了就知道我可靠了吧。”   吃了药喝了粥,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付止陵底气也足了起来,“要是可以我也不想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碰见你,我20个小时没吃没睡,不是为了犯胃病给你找麻烦。”   “你20个小时没吃没睡?”禹东傻眼,问道:“为什么啊?”   付止陵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控制不住情绪,“抱歉,太久没休息,情绪不太好。”按了按额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该迁怒你。”   “没事。”怕付止陵误会,他继续说:“我就随口一说,朋友么,我不会嫌你麻烦,如果有下次你可以叫我陪你。”   付止陵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耐不住,耳朵微微泛着红,“这该死的什么情节,又不是在拍偶像剧。”   禹东自恋道:“我可比偶像剧男主角man多了,至于你么,我没觉得有哪个偶像剧女主有你长得好看了。”   付止陵把手放下,不怒也不笑,“没想到你还看偶像剧呢,真是闷骚不可貌相。”   禹东忙否认道:“没有!禹茜看的时候我不小心瞄了几眼。”   付止陵放松肩膀,呼出一口气,“这次算我欠你的。”   “别这样说,举手之劳而已。”禹东连连摆手,这可是付止陵第一次跟他示弱,他心底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   “以后有事说话,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脱。”   禹东听他这么说,脑内不知名的两根神经一搭,这也是个办法,这种小事攒着攒着,等到变得天大了,让他以身相许(给禹茜)也不是不可能啊。   “我要回去了。”付止陵收拾起东西。   “好啊,我送你回去吧,你看你包多沉,又都是贵重物品,磕了碰了多不好。”禹·狗腿·东忙上前去伺候少爷起身。   付止陵看着他突然的殷勤样,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还是把手上的包递给了他。   登堂   付止陵慢步走在前面,禹东看着他的步伐走在稍稍靠后的位置。   付止陵突然停下,一直看着他的禹东立刻抬头问:“怎么停了,胃又疼了?”   付止陵说了句没有,又道:“你别走我后面,别扭。”   说完往小道靠右的位置迈了一小步,指指自己左边,示意禹东走过来。   禹东也不习惯跟在别人身后数步数,闻言走在了付止陵左边,上楼梯还时不时扶扶付止陵。   付止陵租的房子就在二楼,到门口才从禹东手上拿过他的包找钥匙开门。   就算付止陵没开口让他进去,禹东觉得付止陵再怎么也得让自己喝口水歇歇脚,当然能蹭个饭就更好了,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走进付止陵屋子前禹东做足了心理准备,确保自己待会无论看到一个怎样脏乱差的环境都不面露惊讶。   他走了进去,还是惊讶了,这个惊讶却是因为——这地方和他之前设想的男生校外租房不太一样,里头真是太干净了。   付止陵回房间放好东西出来,看见禹东还站在门口,问他:“矿泉水行吗?”   “啊,什么?”禹东很茫然。   “为了感谢你‘跟’我回来,该请你喝点东西,但是我这只有矿泉水,要吗?”   禹东点点头,琢磨着刚才的话,“什么叫‘跟‘你回来,我明明是‘送’你回来。”   回答他的是付止陵的背影。   禹东走进客厅,又往其他地方大致看了看,实地考察了一下付止陵这干净得像没住人的屋子——桌子椅子等各种家具都不少,只是上面一件东西都没有,电视空调等各种电器也不缺,电视上还蒙着防尘布,根本没在使用的样子,另一头的沙发上居然也铺着防尘布,他都怀疑付止陵根本没使用这间客厅。   他又跟着付止陵走进厨房,厨房里锅碗瓢盆种类齐全,依旧没有使用痕迹。   付止陵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抛给禹东,禹东稳稳接住。   天气已经慢慢转凉,但禹东身体好,体温也比正常人高些,几番奔波下来背上出了薄薄一层汗。   他本就有些渴,接过付止陵给的水没几口就喝见底了。   付止陵看着他表演一口气喝光一瓶水,打开冰箱又拿了一瓶,走过去递给他,鬼使神差地轻声说,“慢点喝。”   禹东用手背随意擦了擦不小心流到下巴的水滴,笑着回他:“够啦,你灌牛呢。”   付止陵收回拿着矿泉水的手,自己拧开,慢慢喝了几口,他本想让禹东喝了水就请他回去,现在赶人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便说:“突然想起来我妈跟我说过,‘悦待来客,受恩必报。’”   禹东一直盯着付止陵的脖子看,他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运动,禹东觉得自己又渴了,他转开眼,感慨长得好看的人连喝水都赏心悦目。   这样一个人在眼前,光看着他心情都能变好,禹东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突然又意识到——自家妹妹也是个视觉动物!   他听付止陵继续道:“现在你既是客人又是恩人,身份尊贵,不能怠慢。”   “什么?”禹东一头雾水,“你又拐着弯挤兑我呢?”   付止陵好整以暇道:“我可没那么无聊。还从来没有同时兼具这两种身份的人站在我面前,现在在我这你就是人物典型,需要妥善安置,方便进一步观察人物形象,以揣摩人物的复杂内心。所以,心怀感激吧,妹控同学。”付止陵说罢微微扬起下巴,那语气像是要送禹东一座城堡。   禹东看着笑得危险的付止陵,不知悟到了什么,“你果然是在挤兑我!不管了,既然你都承认我是恩人又是客人了,那你这个主人打算怎么招待我。”禹东很快摆出一副大爷模样,“先说啊,招待不周我就赖着不走了。”   付止陵冷笑一声,一只手撑在冰箱上,“行啊,我这有一冰箱矿泉水,绝对让你喝到饱。”   “喂不是吧,你真打算拿这玩意打发我。”禹东掂了掂手上的空瓶,“付大神,行行好赏口吃的吧,我跑了一早上还什么都没吃呢。”   “你去买粥的时候没吃?”   “没时间吃啊,急着给你打包呢。”   付止陵一时不知作何感想,“你就不会多给自己也打包一份?”   “我这不想着你那么久没吃东西,着急给你弄点吃的回去么,就把自己给忘了。”禹东回得理直气壮。   “……”付止陵知道禹东有时候挺傻的,却没想到他还能傻成这样。   付止陵突然有些内疚,内疚完又暗骂自己矫情,为这种不足一提的小事,可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因为它发生的几率太小,周期太过遥远,足以成为照亮付止陵生活的一丁点火光。   火光一闪即灭,暖意却还存着。   “喂喂!”禹东伸手在付止陵眼前晃晃,打断他发呆,“别想再拿什么借口打发我啊,你要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招待客人,允许你电话求助阿姨。”   “什么阿姨?”   “你妈妈呀,你刚不是说阿姨教育你要好好待客么,忘了就打个电话复习一下。”   付止陵脸上的表情慢慢沉寂直至凝固,他缓缓道:“如果能让我再和她说上话,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周围空气仿佛安静下来,禹东也愣住了,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小心地问:“阿姨她……怎么了吗?”   付止陵微抿着唇,“她早就不在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付止陵摆摆手示意没事,语气如常,“冰箱里除了水没别的,客厅抽屉有压缩饼干和功能饮料,我房里还有巧克力,你要吃什么?”   “……”禹东见付止陵变得和平时一样,慢慢地问:“其他的呢,比如方便面什么的?”   “没有。”   “连方便面都没有你这还是男寝吗?”   “方便面多难吃。”付止陵嫌弃地说。   “那压缩饼干就好吃?”禹东有些怀疑他的味觉,“你做饭不是挺好吗,你这一没宿管二没用电限制,自己做饭多好。”   “太麻烦了。”   禹东还想再说些什么,付止陵已经走出了厨房,他立即跟上。   付止陵直接从客厅找出压缩饼干拿给他,“吃吧。”   禹东接过一看,居然还是军用,什么味道都没有的那种,他无奈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跟啃了一口墙皮没区别。   禹东艰难的咽下口中的干粮,“你平时就吃这个?”   付止陵想了想,“我平时吃了才回来,在家基本不吃东西,这饼干还是去年买的。”   付止陵看禹东想说什么却被饼干渣噎到的样子,说道:“放心,没过期。”又起身去帮他找功能饮料,可拿到手上一看,饮料已经过期了。   付止陵把剩下的饮料都扔进垃圾桶,看着禹东还在不住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不好意思,饮料过期了,我再给你拿瓶水。”   付止陵把水拿回来,又问:“还有巧克力,要么?”   禹东直摇头,当然不要,巧克力的保质期比饮料更短。他拍了半天胸口才把饼干咽下去,加上半肚子水,禹东估计自己也吃不下东西了,还是很给面子地对付止陵说:“谢谢招待。”   他故意在语气里带着些揶揄的意味,想招付止陵呛他几句,不料付止陵根本没有照他想的那样,他等了半天又等来他一句‘抱歉’。   禹东也不知该怎么应对,付止陵从没对他这么客气过,谁还在他眼皮底下把人换了不成。   “你才被人换了。”付止陵瞪他。   一不小心竟然说出口了,禹东赶紧仰头装作看风景。   果然这样才是他。   “既然你吃饱喝足了,我就不留你了,快走不送。”付止陵把人赶到门口,酝酿已久的逐客令终于赏给了禹东。   “等等。”本来很配合的禹东突然转身。   “又怎么了,还要喝水?”   “把垃圾拿出来吧,我帮你带下去。”禹东说。   “?”   付止陵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不动,禹东便径直走进去,把他扔满功能饮料的垃圾袋拎起来,拿在手上一掂,果然不轻。   他跟付止陵道别,再帮他把门关上。   关门的声音响起,付止陵还在思索,禹东这是什么意思。   走在路上的禹东打了个喷嚏,把手上的垃圾换了只手提,拎了一路还挺沉。他走着走着又看了看手上这袋垃圾,怎么就那么自然地把付止陵也划拉到自己的照顾之下,这是要再养个妹妹了么?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哼着歌继续向前,结果路过好几个垃圾桶都忘了扔手上这袋垃圾,最后只好扔在了自己宿舍楼的垃圾桶里。   傍晚时分,寝室楼里隐隐听见彪悍的宿管阿姨怒骂:“哪个熊崽子扔了这么多饮料瓶!还给灌满了,多走几步去厕所能累死吗?!”   付止陵一觉醒来,胃痛无痕,很快就又把医嘱忘在脑后,继续着他毫无规律可言的日常起居。   直到又一个周六,他被锲而不断的铃声闹醒。   看到屏幕上白惨惨的‘禹东’二字,付止陵虽然心下恼火却没直接压掉,清了清嗓子。   “喂。”   “那什么,我是禹东,你在家吗?”   “在。”这人又要干什么,付止陵闭着眼睛无力思考。   “哟,听你这声,刚睡醒吧。”付止陵听着那边好像还有人在一旁说话,间隔了几秒禹东才又开口:“你床上没有其他人吧?”   什么?付止陵莫名其妙,“没事我挂了。”   “诶别别别,你刚醒肯定没吃饭吧,我妹给你……”那边声音一下又没有了,“不是,我这多了份早饭,我给你带过去吧。”   “不用了。”付止陵拒绝道。   “别呀,这都快9点了,再不吃早餐对胃不好,我给你送过去,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啊!”禹东没等付止陵再拒绝就挂了电话。   看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付止陵随手把它抛到枕边,把脑袋抵在手背上静静过了几分钟,等脑子完全清醒了,正想发短信让禹东不要来,手指却不知道一时该按什么。   正犹豫着,胃里一阵空虚感袭来。   “……”   他慢慢坐起来,想着上一次吃饭东西还是昨天中午,回来后直到凌晨才睡下,拒绝的欲望突然不是那么强烈了。   “该死。”他暗骂一声,起床去洗漱。   禹东这次带来的是蔬菜鸡丝粥,付止陵第一口就尝出来了,这是学校后门那家的,口味软糯、用料实在,平时人气很高,饭点要买得排队等上很久。   付止陵喝着,速度越来越慢,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某个时期后,凭着一张遗传自母亲的漂亮脸蛋,一直都有女孩子含蓄或直接地表达着她们的善意。   他不排斥被人欣赏甚至爱慕,但他从不主动回应。他曾经很认真地思考过,他想要的爱情不是一时排遣寂寞的游戏,而是从携手开始就足以支撑到生命终结的,持续而不息的热情,是有那么一个人,不拘男女,遇见他后便不再轻易离开,两个人是对等的,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共同成长,陪他走过漫长又寂寞的岁月……   待到他们双双年老,老得不成样子的自己能满足地说:“我的爱情从一而终,完美无缺。”   可至今遇见的人、事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或许理想中的携手陪伴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偏执,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些都不重要。   他不能回报别人的偏爱,这是无礼,明知无法回报,还心安理得得享用别人的善意,就成了卑鄙,既然无礼了,怎么能再卑鄙。   之前也有女孩子给他送过早餐,他都没有接受过,现在,他却心安理得地吃着禹东主动、特地、亲自送到他面前的早餐。   “这次的粥怎么样?”禹东问着整个人好似放空的付止陵,要不是看他眼睛睁着还以为他在梦游,每次举勺喝粥的动作幅度都是一样的。   “恩,学校后门那家的,挺好。”付止陵评价道。   “你还真能喝出来啊。”禹东惊叹,特地补充道:“本来我不知道地方,是禹茜特地带我去的,那家店生意可真好,就是离我们学校太远了,不然我也想天天过去吃。”他说得神采飞扬,就差在脸上显出三个大字“求表扬!”   “谢了,你来咖啡店我请你。”付止陵低头喝粥,看不见表情。   “诶,我可不是为了这个啊。”   “那是为什么?”付止陵看着他。   “你上次不是胃疼么,禹茜也知道了,她特别关心你,告诉我你喜欢你们学校后门粥铺的粥,特地去买的。女孩子不好意思过来,就拜托我跑腿了,你要谢就谢禹茜吧。”   “哦……”付止陵不知怎么有些失望,“那你来咖啡店时把她也带上。”   禹东又问:“以前你们……就你和我妹,额,在一起的时候,她去过你打工的地方吗?”   付止陵说:“没有。”   “这样啊……”禹东若有所思,“那我下次把茜茜带上,先走了啊,我待会还有训练。”   付止陵不发一语,对着禹东离开的方向发呆。   傍晚时分,付止陵安静了一整天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在静谧的屋子里存在感极强。   他拿起一看,是条短信,发信人禹东:【记得按时吃饭】   连标点符号都没打,付止陵放下手机闭了闭眼睛,似乎突然有点饿了。   出去吃饭大概要花小时,半小时,够他做好多事了。   折服   几天后,禹东拎着蛋糕站在江大路东巷时,他还是想不通,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给付止陵也买了个蛋糕,还特地送货上门。   禹茜从小特别喜欢吃蛋糕,禹妈妈却不让她多吃,那时禹东的零花比她多,她常常缠着禹东买蛋糕给她,禹东受不住妹妹的恳求,经常偷偷买给她。   之后,禹东就形成三不五时给妹妹买蛋糕的习惯,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禹东小心地拎着手中的蛋糕,掏出手机打电话。   “喂。”付止陵隔了很久才接起来。   “那什么,我又是禹东,你在家么?”   “刚回,有事吗?”   “没事,你开门吧。”   禹东说完就挂了电话,付止陵看着自己被挂断的手机愣了好久。   禹东刚走上楼道,就看见付止陵房门大敞,一副等着他的样子。   还挺坦荡,禹东吹了声口哨。   他走进门时付止陵正摆弄着一个信封,身上裹着浴袍,头发还是湿的,一副刚洗完澡的样子。   “没想到你还挺坦荡的,我还想着要是你在干什么不和谐的事,我就提供现场实况转播。”禹东开着玩笑。   付止陵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他。   “你这什么反应,前几天我还看见我们学校论坛有人悬赏你地址要找你单挑,你的住址要是暴露了,恐怕就……”禹东怪笑几声,见付止陵开始瞪他,立马举手投降道:“我开玩笑。”   “有事说事。”付止陵正拆开手上的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沓粉票子。   禹东把手上的蛋糕放到付止陵面前,“没事儿,我刚好路过给你带点吃的,你这不是闹粮荒么,怕你这宝地连耗子都不光顾。”   回头正好看见付止陵手上的毛爷爷,惊叹道:“长见识,这年头还流行在情书里塞钱。”禹东凑过去佯装八卦:“这姑娘是不是长得不大好看,还是在暗示要砸钱捧你?”   禹东在付止陵的后援群里不是白蹲守的,对她们学校特有的某类现象还是略知一二。   付止陵把禹东推开一段距离,很是嫌弃道:“这是比赛奖金,脑补能力这么强趁早改行吧,成天折腾电脑干什么。”   “谁告诉你我成天折腾电脑了?”   “这个很难知道吗。”   “我发现你这人一点幽默感也没有。”禹东很自然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身边,“你参加的什么比赛,发个奖金还这么原始。”   付止陵直接把信封正面展示给他看,禹东一看,信封上书“江都理工大学校学生会”。   禹东:“……”   “好吧……你怎么想着参加我们学校的比赛,专业不大对口吧,好像我们学校文艺类比赛的奖金都特少。”   “我又不是为了奖金。”   “那是为了什么?”   付止陵解释道:“这是你们学校承办的校际联赛,评审会总顾问是摄影家邱珍,她是你们学校客座教授,平时要得到她的评价不容易。”   “我突然有点理解禹茜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你说什么?”付止陵没听清。   “没什么。”禹东笑着答:“尝尝蛋糕吧,也不知道你吃不吃这个。”   付止陵看他一眼,起身打开盒子,一个小小的彩虹蛋糕。   “你不是有胃病么,还吃饭不规律,家里也没有存粮,你把这个放冰箱里,什么时候饿了好歹能吃,总比你那些压缩饼干好吃。”   付止陵看着那个蛋糕,一直不知该说什么,嘴硬道:“你对所有人都这么热心吗,社区居委会禹副主任。”   “你说什么?”禹东看似恼羞成怒。   “没有。”付止陵弯了弯唇角,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着。   禹东本来就没真跟他计较,现在见付止陵笑了,什么也冒不出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待遇也就禹茜享受过。我说你这么糟的生活习惯 ,你家人都不担心的?”   付止陵没说话。   禹东也觉得自己像个多管闲事的居委会主任,为自己开脱道:“得了,我就照顾我妹的时顺便看顾看顾你,你不还是个病号嘛,也不像有别人照顾的样。”   禹东又做惋惜状摇摇头,“要不是亲眼见着,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传说中‘男生公敌’的生活。”   他嘴上说着顺道,其实为了买蛋糕还特地跑到了江大旁一家评价极好的蛋糕店,听店员的意见选了号称零差评的彩虹蛋糕。   付止陵听禹东这样说,也不去深究,尝了尝蛋糕,把剩下的带盒子一起放到冰箱里,开始下逐客令,“我要开始剪片子了,你是要再坐会还是……”他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这就赶我走了。”禹东有些受挫,可还没站起来又好奇道:“你不是导演系的吗,怎么还要剪片子?”   “剪辑也是必修。”付止陵说:“一个成熟的导演,连表演都要精通,更何况拍摄、剪辑这样的基本功。”   禹东听着付止陵跟他说着他们专业的事,他很喜欢付止陵和他这样放松地聊天,付止陵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不急不缓时,如同优雅的宣叙调。当然,一旦把他惹急,这清新的画风就会瞬息转变。   “这样啊……你可以顺带指导指导我呀。”禹东开始自卖自夸,“我电脑使得贼6,你随便教教我,我也可以帮你剪片子。”   “就你?”付止陵笑容范围大了些,“别小看电影,歇着吧。”   “别瞧不起人啊。”禹东用大拇指对着自己,“我专业课程可是全优。”   付止陵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   禹东以为他没话说了,哼哼几声,又问道:“你自己长得那么好,怎么不去做演员?”   “长相不是做演员的唯一条件,有时候反而是一种限制。”   “那你之前怎么还去穿女装演戏剧?”禹东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个大大的裙摆,“我还看了那视频,莎乐美是吧,挺好看的,舞台上那么多人就你最抢眼!要是在认识你之前看到,打死我都不敢相信那是你,长成那样居然是个男人。”   付止陵听完并没有生气,却还是瞪他,“我现在只是个学生,所做的一切当然是为了学习!”   “噗……这个回答太官方了吧,标准得能写进学生守则,如果老三听见你这话,他肯定会这样问。”禹东用一根食指戳着下巴,学着老三的样耍贱,奶声奶气地问:“那么,学习又是为了什么呢?”   付止陵:“……”   禹东以为他恼火了,正准备被扫地出门,没想到付止陵继续回答:“你们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一个必须要超越的人。”   禹东讷讷点头,好像每次他以为付止陵会生气会不耐烦都是‘他以为’,虽然决定抛弃刻板印象,但他总是不受控制地把传闻里的东西带入眼前这个人。可付止陵到底是什么样,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自己难道不比任何传言都要可靠?   禹东必须承认,是他自己对付止陵先入为主的成见太深,再加上他‘甩’了自己妹妹,他们之间有一个不太愉快的开始,他总是不自觉把他妖魔化。   身为当事人,付止陵应该更受其扰吧。   一周后,202寝室。   禹东看着手里剩下的两张球票,眯了眯眼睛。   他们学校球队下周末将以主场迎战林业大学篮球队,队里给每个队员都发了几张位置好的票。   禹东掏出手机给付止陵发了条短信,他早已摸清付止陵的日程安排,知道他今天白天没课也没打工,以为他会晚些才看见,谁知付止陵秒回了。   【在家。】   禹东挺意外,回道:【我有东西给你,一会去找你】   刚发出去又在后头接了一条:【你吃饭了吗】   付止陵回:【没。】   禹东想了想,发道:【那我现在就去找你吧,刚好给你带点吃的,你要吃什么:)】   付止陵看着这条短信,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拿着手机的手指直窜胸口。   他把手机横过来,看着文字末尾的表情,结果整个短信页面变成了横屏,禹东的脸似乎也跟着黑色的字涌进他的眼睛。   “……”付止陵破罐破摔回着:【你看着办。】   付止陵发出短信就在等禹东的回复,等到手机屏幕暗了就把它戳亮,暗了又戳亮,重复好几次,知道不会有回复了,才把手机放到一旁。   付止陵傻傻看着手机好久,回过神才稍稍有些恼怒,自己刚刚在干什么,他正思考着自己的反常,门铃响了。   禹东带来了两份红烧牛腩烩饭,很自然地坐在付止陵家的小餐桌上开吃。   付止陵饿久了,本来没什么胃口,看禹东吃得津津有味,受他感染,扒拉着也把一份饭吃得没剩多少。   吃完付止陵主动收拾了自己和禹东的餐盒,禹东看他一身家居服,好奇道:“你不会是还没出过门吧?”   “是啊。”付止陵递给禹东一瓶矿泉水。   “你刚起床?”禹东问,他印象里付止陵是不睡懒觉的。   “没,6点起的。”   禹东皱眉道:“然后从起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   付止陵想了想,说:“喝水算吗?”   禹东一脑袋黑线,“哥们,你还记得你上个月差点成树下魂吗,你要是没钱吃饭了我可以先借你,这里可就住你一个,饿晕了都没人发现的。”   他想起来禹茜有段时间学别人节食减肥,最后搞得自己吃什么都吐,连夜送的医院,把他心疼坏了,从那以后他就特别反感女生节食减肥。可付止陵这也不是要减肥,等等,他连女生都不是吧……   “不是。”付止陵显然毫不在意,“我又不是天天这样。”   “那你是为什么,行为艺术,笼子里的饥饿艺术家?”   付止陵失笑,“首先,我很清楚我喜欢的食物是什么,而且我也不可能走进笼子的,黑豹先生。”   “额……”禹东尴尬了,“其实我看不太懂卡夫卡。”   付止陵耸耸肩,“有课的时候我是正常吃饭的,没课就看情况,手头有事的话就什么时候弄好什么时候吃。”   禹东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这么干,“你的事该有多急才会连饭都不吃了。”   付止陵说:“那倒不是,节奏一旦被打断就难再找到一气呵成的感觉。”   禹东简直要被他说服,“你们搞艺术都是怪人……哦,除了我妹,现在谁不让她吃饭她能把人生拆了。”禹东拧开手上的水喝了几口,“那你干嘛还住到校外来,在寝室还能让室友带带饭,其实你住这也能叫外卖的。”   “住寝室没效率又不方便熬夜,而且……”付止陵指了指对面紧闭的两个房间,“一个当暗房,一个放器材资料碟片什么的,完全私有而且随时可以使用,这种便利是寝室提供不了的。”   禹东想了想,付止陵说的也有道理,又好奇道:“这个年代还用暗房,胶片不是已经很难买了吗,直接用打印机不是更方便?”   付止陵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不过——”   禹东正襟危坐,等着他说出什么特别有见地的话。   “——我喜欢。”   “……”禹东无言以对。   “那我能看看你的暗房长什么样么?”   付止陵眨眨眼,“还能是什么样?”   “是哦……”禹东想了想,“我重说,我能看看你拍的照片么?”   付止陵看着他半晌没说话,终是站起身道:“跟我来。”   禹东立即站起来,看到付止陵打开了一扇紧闭的房门,禹东跟他走进去,一进去就被整面照片墙吸引了全部目光——那是一整面墙的风景照片,各种不同天气下的天空、海洋、森林和街道。   付止陵把不同色调的照片区域分割得很明晰,眼睛游离在不同的区域会有一种错乱感,从冷淡滑入澎湃,最后又回归静谧。   周围很安静,禹东却有山风向他袭来的错觉,仿佛伸出手就能触到那潮湿的空气,下一秒,巍峨高山变成了大海,海浪向他袭来,他被海洋吞没到深处,快要无法呼吸时,他的眼前印出的是黄昏时的街道,橙红的夕阳染尽了大地上的一切,也染上了他……   付止陵推了推他,“现在看过了,怎么样?”   禹东回过神,连连点头,“好看,我喜欢。”   付止陵挑眉说:“我又没问你喜不喜欢。”没等禹东回话自己又补充着:“当然会好看。”他理所当然的骄傲样子非常灵动,像脚踩王座的精灵王者。   “真的,这些照片很棒,我很喜欢。”甚至有把混入少女群的那个马甲号的名号坐实的冲动,禹东从来不知道,他只是看到了付止陵不为自己所知的其中一面,就如此轻易地为他折服。他看着付止陵,目光灼灼道:“我觉得,我可能也要变成你粉丝了,真的,我再也不叫你公敌了。”   “神经病。”付止陵微扬的下巴和唇角透露了他的心情,禹东站在他旁边,他得稍微抬抬头才能平视禹东的眼睛,他不爽道:“你有多高?”   “187,怎么?”禹东回头,正对上付止陵复杂的眼神,他笑了笑,“哦,我看看你啊。”他伸手覆上付止陵的发顶,把他头发压平再比到自己身上,“恩,到我耳朵,你应该一七九吧,怎么样,准不准?”   “……”   付止陵净高179.2,对外一向称180……   他把目光从禹东身上移到墙上,“不准,我是一八零俱乐部的。”   不应该啊,禹东歪着头,他丈量长度一向准确。   付止陵见禹东还在看着自己发顶,不爽地轻咳一声,“你到底来干嘛的,就为了给我带个饭?”   “不是,我有正事儿呢。”禹东拍拍脑袋,这才把篮球赛的票子拿出来,“下周末体育馆的篮球赛,我们学校对林大,我打首发,有空赏脸吗?”   禹东看他迟迟没回答,继续推销道:“这可是预留票,专门提供给亲友团的福利,视野绝佳,一票难求!”   付止陵还是没说话,伸手拿过禹东手上的票,跟许欧留在咖啡店的票是一样的,不过,那天他计划要出去拍照的。   付止陵抬头看了看禹东,他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付止陵挑挑眉,“你上场?”   “对呀,我一般不打首发,这次机会难得,要知道,我可是我们校队里唯一一个非体育生出身的分卫。”   付止陵拿着票子的手指紧了紧,“你都这样强调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去看看你是怎么被打的。”   禹东刚走出付止陵家就掏出手机给禹茜打电话,高兴地告知禹茜自己为她创造了约会机会,不料禹茜那天却有更重要的事,只好放弃去看球赛,禹东也表示遗憾,付止陵答应看他打球带来的好心情丝毫没受影响。   球赛   “好闷……”付止陵拉了拉脸上的口罩,准点走进理工大学体育馆时,观众席几乎坐满了。   他拿了禹东给的那张票,给工作人员检查后,艰难地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数座位号。找到位置后,他对这所谓的‘预留票’挺满意——整个球场就数他所在的和他对面的两个片区能尽览全场,视野宽阔,高度适宜,眼前180度超大范围毫无遮蔽。   换个说法,如果要他现场转播这场球赛,他一定会选择在他所在位置的正前方架机位。   付止陵的手轻抚上自己的跨包,里面是他的手持摄像机,本来他已经出了门,走到楼梯又返回拿了摄影机,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动机。   此时广播里开始维护起秩序,通知双方球员准备进场。   付止陵坐下后才发现以他为圆心的周围异常空旷,他四周都还没人入座,右边甚至还有三个空位,很好,果然是‘一票难求’的预留票。   过了一会,场内背景音乐骤停,双方球员陆续进场,广播简单介绍起双方球队的信息。   有人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在付止陵身旁的空位坐下,付止陵往身旁一撇,看到一张略显熟悉的面孔。付止陵记得他,第一次看见他是在传播大楼后面,他和禹东鬼鬼祟祟地窝在花坛后面,第二次就是咖啡店那次。   “你你你是付止陵?”伍思海坐下时不小心碰到了邻座的人,抬头要跟人道歉时对上了他的眼睛,虽然那人戴着遮挡着大半张脸的口罩,但那双眼睛辨识度太高,伍思海一下就认出了他。   咖啡店事件后,他对付止陵敌意减轻不少,道完歉又对上次的事表示感谢,“上回真是太感谢你了,一直没机会当面谢你。对了,听说你还特别照顾我们东哥,真谢谢你不嫌弃他,虽然刚认识你可能会觉得他不大正常,没事,久了就习惯了。”   叶小菁看伍思海一坐下来就不停和他旁边的人说话,以为是他熟人,正想打个招呼,不料这个‘熟人’越看越眼熟,叶小菁前倾身子试探地喊了一声:“付大神?”   老三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小菁也认出付止陵了,她不会要求和自己换座吧,NO!!!   “你好。”付止陵跟她招招手。   老三背部紧绷着,静止了好一会。   好在付止陵只是随意跟叶小菁打招呼,叶小菁也没表现出要坐到他旁边的热切,老三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直没问你名字,你叫什么?”   场内正好爆发了一阵欢呼,伍思海觉得付止陵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他在跟自己说话?伍思海没听清,“什么?”   付止陵稍稍凑近一点,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口罩传过来有些模糊。   “伍思海。”老三僵硬地回答,付止陵离自己有点近,余光一瞟都能看清他的睫毛,真长啊,不过一男的长这么长睫毛又有什么用?   付止陵点点头道:“许欧是你们寝老大,你是老三,禹东是第二还是第四?”   “东哥是老二,噗,哈哈哈……”老三说起这个忍不住一下笑了出来,刚刚的紧张和尴尬都不见了,热络地和付止陵聊起来,“我们寝室按年龄排序的,很不幸东哥第二大,所以他是老二,不过他不让我们这么叫他,你懂的,老二,哈哈哈哈哈……”   老三笑完才意识跟刚刚才知道自己大名的人说这个,是不是太猥琐了,又不能把话咽回去重说,尴尬地笑完最后几声。   付止陵乍看什么反应也没有,老三却发现他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像月牙一样。   他笑了?公敌不是应该高冷又凶狠的么?   老三轻咳一声,继续道:“看来我们202老大老二老三你都知道了,老四你应该没见过,他叫孟柯,等会也会来。”   付止陵又开口问道:“禹东平时是个怎么样的人?”   “东哥啊……你别看他有时候挺犯二,其实他人特可靠。”   “他很爱照顾身边的人么?”   “这个啊。”老三想了想,“分人吧,对好朋友他都挺关心,随便来一关系一般的就不一定了。”   “是怎么样的关心?”   老三没想到付止陵会这么问,嗯嗯呃呃半天才道:“就像兄弟一样的关心呗,大老爷们也不至于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啊。”   付止陵还想再说些什么,双方球员进场,比赛即将开始。   许欧一进场就在观众台上寻找付止陵,上次跟他聊天时,聊到篮球发现两人最欣赏的球员都是勒布朗詹姆斯,聊到足球时发现两人都是曼联的球迷,再聊到他本职,发现他们竟然连游泳都有话说,许欧当即就把付止陵提升到知己的高度,有时男人间的友谊就是建立得这么迅速。   这次的比赛他特地给付止陵留了票,把票拿到咖啡店时人不在,他也不知道付止陵会不会来,找了一会没发现那个人,看来是没来。   在许欧寻找付止陵的同时,禹东也在找他。   场中央和观众席间距离不近,付止陵又戴着口罩,禹东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他朝付止陵的方向使劲挥手。   付止陵正偏过头和老三说着话,完全忽视了禹东殷切的招呼。   室内看球还戴口罩,你怎么不再戴个帽子加副墨镜呢,能不能不装?被忽视的禹东不爽地腹诽。   裁判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理大篮球队实力不算特别强,学校也没打算重点发展,可大部分队员都是体育生出生,身体里流着竞技的血液,相比之下,禹东完全就是玩票,平时训练和比赛只能说是认真对待尽力而为。   可是今天,他拼得有些不正常。   比赛才开始几分钟,禹东就兴奋起来,他打得格外积极,无论是抢球还是无球跑动都很卖力。教练见他这样开始还挺高兴,可在禹东投出第一个线外球时,教练皱眉了,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好不容易抢下的球半天没舍得出手,又回到了对方手里。   很快,禹东又加入了抢球的行列,球再次到他手上时,教练看禹东正被对方小前锋近身防着,大喊着“传传传!”。   没料禹东根本没动,还在很努力地想晃过对方,然而对方也不依不挠。   眼见持球快达到5秒,裁判员把哨拿起来正往唇边递,禹东终于把球出手,却是在一个很刁钻的位置将球跳投,在三分线外被逼到最后一秒投篮。   “砰”地一声,球的下部擦上了篮框,处于要进未进的旋转状态,队员都做好上前抢篮板的准备,球不甘愿地又在篮框间摇摆几下,终于还是进了。   场内爆发了一阵欢呼。   禹东呼了口气,往观众席方向比了个手势。   此时,上半场比赛时间刚过去一半,禹东脸上已经有明显的汗流。   比赛一开始,付止陵就拿出了摄像机,老三看他那专业的架势,没出声地比了个‘哇哦’的嘴型。   在付止陵的摄影里,他更关注的是镜头里每一个球员的细微动作,他一边调整角度,一边想象后期要怎样剪辑才能把某个人所有精彩片段压缩,并且保持衔接度,不破坏动作的完整性。   由于场上的人里他只认识禹东和许欧,所以他们俩的镜头是最多的。   付止陵一开始还主要是用眼看,摄像机运作着只起到记录的作用,没几分钟他就把画面拉近了,用镜头代替自己的眼睛,因他刻意拉近的画面,禹东的一举一动在高清摄影机的镜头下看的无比清楚。   禹东的脸转到某个角度,在镜头下会有一种定格感,付止陵微微抿抿唇,更加专注地看着镜头,手臂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也不觉得酸痛。   禹东拉起球衣下摆抹了抹脸上的汗,露出结实健美的腹肌,在镜头中流露出男人式的性感,像在故意散播荷尔蒙。   当付止陵感到托着摄像机的手掌感到酸麻时,上半场比赛已经结束了,场上比分是11:9,理工大学暂时领先。   中场休息时间,付止陵按下暂停,把摄影机放在腿上,开始活动自己有些僵硬的右手。如此长时间保持拍摄动作,他的右手也没有一点颤抖。   伍思海拿出一瓶水递给付止陵,付止陵道谢,用右手接过再换到左手上。   他要喝水,终于把口罩拉了下来。   之前伍思海看付止陵在拍摄没敢打扰他,现在看付止陵闲下来了,又跟他搭话:“你看禹东那傻样可装了,他平时才不这样,肯定是看上观众席上哪个漂亮姑娘了!”   此时伍思海旁边的叶小菁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她怎么都拧不开手上的饮料瓶,只好向伍思海求助,她摊开手掌,上面有两道红红的印子。   “哦,好!”伍思海立即接过饮料瓶开始生拧。   没想到,他!也!打!不!开!   他憋着一口气再拧,憋得面部通红,瓶盖还是纹丝不动。   叶小菁见他这样,提议道:“要不,让付大神试试吧,你的脸好红啊,手没事吧?”   闻言,伍思海的脸更红了,在叶小菁的期盼下,他只好跟付止陵求助。   付止陵没多说什么,把瓶子接了过去,他握着饮料瓶,两手朝两个方向使力。   老三紧盯着付止陵的动作,看见他的手背因为用力而突出的纤长指骨,没忘在心里感叹一下他的手也长得很好看。因为一直盯着他的手,老三分明看见付止陵已经把瓶盖拧开了,又反方向给拧了回去!   我擦这人有毛病!老三想跳起来拍他,当然,只敢想想。   之后,那只好看的手把饮料完好地还了回来,说:“我也打不开,你自己再试试?”   老三愣了,发现一旁的叶小菁也看向他,这一刻,他悟了!   老三感激地看着付止陵,在心里把刚才的自己殴打了一万遍,铿锵有力道:“好!你也打不开啊,那还是我再试试吧!”   他接过饮料轻轻一拧,几乎没使力就拧开了。   老三献宝似的把饮料递给叶小菁,叶小菁很惊喜,“思海你太厉害了,你手劲居然比付大神还大。”   老三受之有愧,但夸奖他的人是叶小菁,他觉得自己仿佛正行走在云端。   中场休息结束,下半场比赛开始了。   对方重新制定了战略对策,让一个人专门盯着禹东,这让禹东很是恼火。   比赛还剩最后5分钟时,场上比分变成了20:22,理大失去了之前的优势。   好不容易抢到球的禹东刚要把球投出,就被对方中锋冲上来盖了个火锅,禹东有些懊恼,如果刚刚把球传给许欧会更好。   还剩最后3分钟,球被对方大前锋带到了禁区,许欧贴身上去把对方手中的球拍到了地上,抓住了这个机会连过两人把球带到了另外半场。   付止陵抬眼看了看大屏幕下方的计时,时间只剩下1分43秒,他不知道理大能不能逆转,不过对他来说胜负没那么重要,他的镜头已经记录下了更重要的东西。   最后1分钟倒计时,比赛陷入胶着。   50秒……   40秒……   30秒……   只剩下最后30秒了,林大只要再防住30秒就能拿下这场比赛,让这短短的30秒变得有些漫长。   许欧抢到了球,对方队员立即围上,许欧把球近距离推给禹东,自己张开手臂去拦刚刚贴身防着自己的两人,他是游泳运动员出身,臂力优势是其他人所达不到的,禹东抓住这个机会从空隙侧身切出,跑动几步刚好踩在三分线外,没时间再去计算角度,完全循着身体的感觉把球投了出去。   “进!进!进!”老三按捺不住扯开嗓子喊道。   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钻入了篮框。付止陵从镜头中清晰地看到,那个球几乎没擦到篮框。   此时距离比赛结束还剩下6秒。   5……4……3……2……1……全场都在倒计时。   比赛结束了,理工大学获胜,最终比分23:22。   付止陵微笑着关掉摄影机,本以为不过是小打小闹的青春剧,没想到禹东还上演了30秒逆转局势的热血戏,很精彩的比赛。   因为是理大主场,比赛结束了理大的拉拉队上场表演,老三见付止陵已经把摄像机收了起来,好奇地问:“这个你不拍吗?我们学校拉拉队挺厉害的,很多高难度的托举都能做。”   付止陵摇摇头,“已经拍到想拍的了。”   老三也点点头,突然感到腰间一震,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是禹东的短信。   “哦,东哥给我发短信了,他说他和老大从后门溜出来了,现在在C出口外面,我们去找他们吧。”老三先对叶小菁说,末了又问付止陵:“那个,付止陵,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好吧。”   一行人和禹东二人汇合时,禹东正和许欧说着话,见他们来了便抱怨道:“真慢啊,我和老大都快捂馊了。”   老三夸张地说:“人多呀,我都有挤公交的感觉,脚悬空着被平移出来的。”惹得叶小菁笑出声来。   “不是吧,你还拿了DV。”禹东看见了付止陵,就算戴着口罩,他还是那么惹人注目。   付止陵说:“说好来看你被吊打,不录下来怎么行。”   禹东骄傲地哼哼:“现在打脸了吧,知道哥的水平和实力了吧。”   “我还以为你没来。”许欧跟付止陵说。   付止陵笑着道:“我来得比较晚,没想到你篮球也打得这么好,很精彩的比赛。”   许欧笑着跟他道谢,满意对方的夸奖。   禹东赶紧追问:“喂,那我呢?”   付止陵微不可见地耸耸肩,不置可否,看了看时间跟众人道:“不好意思,我接下来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老三忙对恩人道别,“恩,别管东哥问啥了,你有事千万别给耽搁了,随时欢迎再来我们学校玩哦。”   禹东:“喂!”   付止陵对老三点点头,再跟其他人说了声抱歉,转身离开。   见付止陵走得干脆,禹东也没劲了,“哎走啦走啦,回去洗澡,真要馊了……”   坦白从宽   球赛过去没几天,禹东又到付止陵那儿报到,他敲门时,付止陵正在整理资料,听这敲门声就知道门外是谁。   付止陵首先去看墙上的钟,他已经连续画了3小时,休息会也无妨,开门后没等他开口,禹东就把车厘子塞给他道:“给!上门礼物。”   上门???付止陵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白痴,克制把手上东西扔回去的冲动给禹东让了让位置。   “这是我妹给的,她……”禹东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可没待禹东说完他就被付止陵拉住了。   “怎么?”他转过身问。   付止陵把盒子放回禹东手上,“带回去吧。”   “啊?为什么啊。”   付止陵皱眉道:“都分手了,我没理由再接受她的好意,最终没结果难受的也是她,你是禹茜的亲哥哥,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没啊!我、我没……”禹东解释道:“哎呀,怪我,我没说清楚。这是茜茜给我的,我不爱吃,所以就赏你了。”   付止陵“嗯”了一声,语气上扬。   禹东忙改口道:“孝敬您了……您肯笑纳吗?”   “禹东。”付止陵语气一变,轻声叫他。   禹东印象里付止陵从没这样温柔地叫过他,有些紧张起来,“什么事?”   “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禹东发现付止陵不止声音变得温柔,连眼神都暖了好几度,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么,我对朋友都这样……”   “那我怎么感觉你对我格外不同呢。”付止陵把手伸向禹东后的墙,把他逼到角落,然而高度差着点,付止陵要仰着头才能逼视禹东。   禹东听见自己胸膛里如擂鼓的心跳声,他居然被比他矮的人壁咚了,“别自恋了,会对你格外不同的只有女生吧,我一大男人对你上心干什么,又不是对你有企图。”   “哦,那说说你对我什么企图。”付止陵恢复正常语气,一巴掌拍在禹东的胸膛上,没使力,声音却是不小。   禹东被吓着了,“什么?”   “装什么傻,你在我面前各种行为都不合理,通常情况下,这有两个可能原因,一是你看上我了。”付止陵语气轻佻,冲禹东挑挑眉,“二是你除了看上我了,还有其他目的。”   “你、你是怎么把这么不要脸的话面不改色说出来的?”   付止陵看他紧张起来,佯怒瞪他,“说吧。”   “说、说什么啊?”   “不说就出去,我送你一程。”付止陵活动起手腕。   禹东把车厘子放到桌上,双手举起呈投降状,“别别,我说我说。”   禹东脑子飞速运转,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得到付止陵的保证后,禹东缓缓道:“最开始我以为你甩了我妹妹,我又在咖啡店被你气得不行,回去就攒了个大招打算报复你。然后茜茜说之前的事都是误会,我又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就顺水推舟继续跟你当朋友,这你不是都知道吗。”   “至于对你特别好什么的,那是补偿。”禹东干笑几声,“我之前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还挺有自知之明。”付止陵评价着,又问:“你原本合计的‘大招’是什么?”   他见禹东不想说,步步逼近,让禹东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贴上墙无路可退,破罐破摔道:“就是把你追到手再把你甩了……”   付止陵一愣,禹东这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不像说谎,他没料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折,虽然他不反感同性恋,但眼前这位,从头发丝直到脚指盖的人,居然计划追自己再甩人?   付止陵低下头,看不见表情,只听他阴仄仄地开口:“禹东……”   “什么?”   “我这人没意思,你才是真有意思。”付止陵说完,终于忍不住扶着禹东笑了起来。   禹东感觉自己被他嘲笑了,不满道:“我怎么了,我很差吗?再说你,我第一眼看到你还以为你欺骗我妹的感情,长成你这样,谁相信你不是喜欢男的啊?”   付止陵不笑了,直接抬脚踹禹东。   禹东挨了一脚也没还生气,“我错了我错了,其实吧,我还挺喜欢你这人的。”所以才要花这么大功夫帮禹茜倒追你啊。   付止陵觉得自己难以理解禹东的话,“什么?”   禹东自顾自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厚道,我跟你道歉,要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那样了。现在那些不愉快的也算揭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挺不错的,你也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了吧,有我这样的人当哥们儿我都羡慕你。”   付止陵深呼吸,忽略刚才的怪异情绪,“是,之前受你恩惠我还发愁没法还人情,你那破计划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欠你的也一笔勾销。”   禹东愕然,岂不是又要从头开始攒付止陵对他的人情债,他得攒多久才能给妹妹攒出个男朋友来。   “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禹东忙不迭地应和。   付止陵摊手,表示自己接受了。   禹东又道:“还有个事,你在我们学校名声很难听你知道吧,我没接触你之前,都觉得传闻是真的。那么些瞎话,你就没想过要澄清一下?”   付止陵轻描淡写道:“曾经确实有很多人跑到我面前指着鼻子骂,动过手的也不少,我还挺想不通,次数多了才知道原因。虽然偶尔应付各种莫名其妙的人有点麻烦,但没人在我这占过便宜,我为什么要生气,嘴长在别人脸上,再怎么说我也不痛不痒。”   禹东听他这么说不甚赞同,“很多人都会误解你,当然也包括我,还有老三他们,认识你之前都觉得你是个祸害。你不知道,在我们学校,多少单身狗都把喝酒吃饭时顺便骂骂你当保留节目。”   付止陵叹了口气,“没想到,在你们学校‘白痴’还是传染病的学名,打算申报世界卫生组织吗。”   受了一发地图炮,禹东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了,“你不是我们学校的,这对你的日常生活影响倒是不大……不过你那说话方式能改改吗,多气人啊。”禹东有些咬牙切齿。   “我又不是昨天才变成这样的,还是你以为,那样的事我是第一次经历?”付止陵抱着双臂,话间难得带着点郁气,“我自认是个文明人,对文明人一向包容,一上来就冲我发狠的就不一定了,自然是别人来什么我还什么,我不可能以德报怨,这两种状态你不是都亲身经历过。”   禹东听着付止陵的话,想到了他跟人打架时的样子,是了,他还能第一次打架就成了绝世高手不成。   “而且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相信别人身上的标签,难道认识什么人之前,要去打听一下那人在传言里是怎样的,名声不好就断交?”付止陵说着,用手指戳了戳禹东的胸膛,“那样的人我也不屑和他有交集,这个话题就到这,非、当、事、人。”   ‘非当事人’的禹东笑了,他还记得这个称呼,“就算我是非当事人,你什么时候想跟我说了我都听。”   “我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付止陵转过身,在禹东看不见的地方提了提唇角。   禹东则继续对着付止陵笑得傻气,直到被瞪为止。   “其实吧,我还挺喜欢你的。”禹东这样说着,凝视着付止陵慢慢凑近。   付止陵不知该作何反应,想后退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禹东的眼睛却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付止陵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熟悉的台灯和已经画好的分镜,他不知什么时候伏在书桌上睡着了,他揉了揉眉心,暗骂禹东缺心眼,白天说的什么鬼话,害他平白做这样的梦。   看了眼时间,早上5点半,他也没有继续睡下去的欲望了,原本打算把最后几张分镜收尾就剪辑上次的球赛,没想花费的时间比预想长得多,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现在有时间了,他短时间内却不想再看到禹东的脸,只好作罢。   付止陵把紧闭的窗帘撩开,活动着僵硬的身体。   天气越来越冷,日出也越来越晚,此时窗外仍是灰蒙蒙一片。   上午九点一刻,付止陵把剧本和分镜交给导师审查,等到通过他就能筹备拍摄了。   这次的作品是一个广告摄影大赛的剧情短片,剧本是早就写好的——一个男生受邀参加泳池派对,得知自己喜欢的女生也会出席。为了吸引喜欢女生的注意,他特意换上号称耀眼得‘让所有人移不开视线’的衬衫,收拾一番再进入派对。他发现自己的确让人移不开视线了,几乎全场的人都在看着他,除了他喜欢的那个女生。他沐浴着众人目光走到泳池旁边,却被朋友恶作剧推进了泳池里。等他再爬上来时,衬衫湿透发胶掉光很是狼狈,没有人再注意他,他不再是派对的焦点了。男生很失落,披着浴巾坐在泳池边。此时那个女生却走了过来了,跟他说:“你的手表真好看,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男生很惊喜,下意识抬起手腕,他那支之前撞上过泳池大门、被发胶喷过、还随他一同掉入泳池的手表仍在正常行走,表盘光洁如新,连一丝擦痕都没有。男生移着手腕,表框反射的灯光像星星一样,在某个角度下,男生看到了表盘上倒映着女生的漂亮的笑容。   ——这是一支手表广告。   这次比赛付止陵在前期准备上颇费心思,因为这次比赛邀请了国内某位知名导演来当评委,优胜者的其中一项奖励是在他之后两个月的拍摄行程中担任助理。   这是一个深入接触圈子并学到东西的好机会,他不想错过。   付止陵请了自己的导师作这只广告的指导老师,他的导师刘老是业内颇有名望的资深电影人,今年六十有八,退休后再被学校返聘任职,目前国内知名的中青年导演中超三成都曾是他的学生,其中公认最成功的一位就是名导付远航。   如果付止陵的剧本和分镜不需再修改的话,他就能着手拍摄了。现在是12月中,作品需要在下学期开学之后,3月之前交由学院初审,学校审核后推荐优秀作品给组委会,这样看来时间还算充裕。   付止陵此前就开始考虑演员的事,他惯常合作的男演员是表演系的大四学长,可他的时间已经确定配合不上,这让付止陵有些为难,毕竟他们学校里和他交往密切的表演系男生,就这么一位而已。   在他平时的作业里,付止陵会一个人兼任除演员以外的所有角色,他对每一个分工或多或少都有经验。可这是比赛,他不会盲目托大,他需要一位基础扎实的摄影,以及一个不说默契但至少熟悉的演员。   演员……   帮忙   就在付止陵正对着那天球赛视频反复拉片琢磨时,禹东遇上了一个小小的麻烦。   此时的他站在突然故障的电梯里,在昏暗的应急灯下和面前的陌生女生大眼瞪小眼。   这事依旧和他亲爱的妹妹有关。自期中考试后就没主动联系他的禹茜突然说有惊喜给他,让他到电影学院体育馆4楼找她。   禹东走进体育馆时正好电梯打开着,他顺势走了进去,此时电梯里只有一个女生,按的楼层也是4楼,禹东还觉得自己运气好,不料电梯升到了4楼后,门怎么都打开不了了。这样的几率都能让他碰上,还真是个惊喜。   好在电梯门故障后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又快速地通知了后勤人员,没多久就把禹东放了出来。   禹东一头黑线从电梯出来时,看见一脸担忧的禹茜站在人群里,他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揉了揉禹茜的头发,“吓傻了?”   禹茜点点头,眼眶红红的,“嗯,看到你微信我吓死了,就怕电梯整个从4楼掉下去……”   “行了行了。这几率多小,别吓自己了,再说下去你以后都不敢搭电梯了可怎么办。”   “我担心你嘛!”禹茜鼓起脸。   “禹茜?”突然有个女声叫住了还欲说些什么的禹茜。   禹东和她一块回头,出声的是刚才和他一起被困在电梯里的女生。   刚在电梯里时禹东没怎么注意和他一起被困的女生,此时她站在禹茜身边,禹东自然地多看了她几眼,那个女生比禹茜高一些,身材很好,杏仁眼瓜子脸。   “哥,我给你介绍,这位美女叫辛涟,她也是导演系的。”禹茜一边介绍还一边朝禹东挤挤眼睛,刚才的焦虑一扫而空。   禹茜说完又跟辛涟介绍,“学姐,这是我哥哥,隔壁理大的,比我大两届。”   “原来不是男朋友吗。”辛涟微笑。   禹茜一脸嫌弃道:“才不是。”   禹东点点头跟辛涟打招呼,“你好,我不知道你和我妹认识,刚才没吓到吧。”   辛涟带笑摇摇头道:“没有,能同时被困在电梯里也是一种缘分吧,那部电梯可从来没故障过。”   禹东笑了笑没说话。   禹茜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辛涟,眼珠左右转了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辛涟离开后禹茜还在出神,禹东拍拍她,“你到底叫我来干什么的,帮你们排查电梯故障?”   “对哦。我又有东西要给你!这回和以前的都不一样。”   禹东扶额,“你又买多了什么让我帮你销掉?”   “才不是,这回真不是,相信我,东西在1楼。”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上4楼,真是排查电梯故障吗。”   禹茜一脸兴奋地拉着禹东从楼梯下楼,指着一辆崭新的彩色自行车献宝似的跟他说:“呐,就是这个!”   “你买自行车干什么?”   “不是我买的。”   “哪来的?”   “不告诉你,反正现在归你了,开心吗?”   禹东实在对她无可奈何,“你到底从哪弄了辆这么难看的车啊?”   “……你对我第一次抽中的奖品有什么不满吗?”   “原来是这样啊。”禹东恍然,要揉禹茜的头却被她避开,“你能抽到比牙刷还大的奖可真是不容易,那么你就自己留着呗。”   “……”   禹东突然想到什么,语气一转道:“这可是你第一次抽到这么厉害的奖啊,你要给我我也挺感动的,可是你看,颜色这么热闹的车和我不太适合吧。”   “不,你拿走吧,我真用不上。”   “我也用不上啊!从我们寝走到教室顶多5分钟,这时间还不够我找车位呢。”   “不!还是你拿走吧。”   禹东简直要抓狂,“为什么啊?”   禹茜终于忍不住笑喷,“这车真的太难看了!哈哈哈哈……”   禹东:“……”   真是亲妹妹,眼光和想法都那么一致。见禹茜还想要再说什么,禹东直接投降,骑着彩虹色的车走远。   看着禹东远去的背影和他的新座驾,禹茜又扶着树笑了好一会。   “我刚在楼下看见辆巨娘的自行车,不知道是哪位大仙儿的,我还拍了照,乐死我了……”老三一回到寝室就给众人传阅他的重大发现。   然而,大家的反应超乎他意料的平淡,只有禹东冷漠地哼了一声。   “你们都不看?不好奇是多娘炮的人才会骑这么娘炮的车吗。”   禹东走到老三面前,笑得亲切且危险,“我就是那个娘炮,你还要怎么看?”   “啊?”老三惊讶后开始嫌弃,“噫,你弄辆这么骚包的车,不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属性觉醒了吧。”   “我妹抽奖抽到的,小姑娘从没抽过比牙刷还大的奖,她是开心了,但是也嫌那破车难看,非硬塞给我。”   “真是个关爱哥哥成长的好妹妹,你那车再精彩都没关系了,毕竟承载着妹妹的关怀。”   禹东就等他这句话,“是吧,那么喷漆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漆我已经买好了,就差你这个粉刷匠了,走吧。”禹东搂着老三就往外走。   “诶诶诶,老四也笑了,你怎么只拉我当壮丁。”   “他对喷漆过敏,老大训练去了,哥我从幼儿园起手工课就没及格过,可不就只有你了!”禹东说完继续把人往外推。   “行行行,你让我把东西放一下先。”老三一弯腰从禹东手臂下钻进寝室,把手里提着的袋子珍而重之地放在自己桌上。   “那是什么?”   “事关终身大事的敲门砖!”   “放好就快点,我也在担心我的终身大事呢。”   禹东和老三花了快一个小时才把车漆喷匀了,禹东拍照发给禹茜,禹茜欢快地表示如果知道彩虹破车能变成这样,自己就把它留下了。   “……”虽然知道禹茜在开玩笑,但禹茜现在真要把车再拿回去,禹东肯定不答应。   聊着聊着,禹茜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哥,辛苦啦,车被你弄得挺好看的。”   “现在知道好看了,之前非要给我的人是谁?”   “嘿嘿。”禹茜笑出声,一转话题道:“你觉得今天和我一起那个学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哎呀,就是你觉得她人怎么样,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我和她又不熟,哪里知道她人怎么样。”   “哥!你认真点,我觉得学姐对你还挺有好感的,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啊?”   “就是……哎呀,你想不想先和她交个朋友?”   禹东终于明白妹妹什么意思了,哭笑不得,“茜呀,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寻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约摸着时间,禹东骑着他精心改良后的代步工具等在了通识大楼侧门。禹东把付止陵的课表记得比他自己的都清楚,等大部分学生都离开教学楼,他毫无意外地等到了付止陵。   “嘿!”禹东引起付止陵的注意,“哥的新座驾,带你溜溜?”   付止陵从头到尾打量了下禹东的自行车,本来丑得很普通,偏还装了个风格明显和整车迥异的后座,怎一个不伦不类了得。   “不溜。”付止陵走到禹东旁边,忍不住又对那个怪异的后座看了一眼。   禹东注意到付止陵的视线,“车轮我换了实心的,后座的承重我也看过,载你这体型的绝对没问题,上来吧。”   付止陵目光复杂,“你的车没问题,我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这附近还有什么比我这附带帅哥司机的全景敞篷人力车更拉风的吗?”   这时,路旁边一辆法拉利缓缓起步。   付止陵抬下巴示意禹东看,“喏。”   禹东:“……”   沉默好一会,禹东可怜兮兮道:“要那样的才载得起你?”   付止陵反应平淡,“我现在哪都不要去,你拉火箭来都载不起我。”   禹东闻言一颓,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到方向盘上。   “你吃饭了吗?”付止陵突然问。   “没呢。”禹东懒懒回答。   “一起吧,我请。”付止陵做好决定,命令道:“下车。”   禹东一句一个指令乖乖下车,谁知刚下车,付止陵就自顾自推起了禹东的敞篷人力车。   “诶不用你——”帮我推了……禹东还没把话说完,就见付止陵一个潇洒的斜跨上了车,棕色风衣下摆在风中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踩了几圈踏板才在风里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跟着跑吧’。   禹东在风中凌乱,看着付止陵的背影越来越远,二话不说撒腿就追了上去,饶是付止陵跟车较劲,无奈小破车本身性能不行,没多久就被禹东追上了。   禹东追上后也没迟疑,双手搭付止陵肩上借力一跃,成了这后座接触的第一个屁股。   “下去。”禹东一上来付止陵就开始走曲线,想把他甩下去。   “何必呢,老实骑吧,我比你重,别浪费力气了,这车可不太结实。”禹东劝道。   “知道车破你还敢往上跳,想让它散架成造型艺术直说,我亲自动手,不需要你这么大费周章。”付止陵还在努力想把禹东晃下去,也不知道禹东怎么坐的,怎么晃都晃不下去。   继续颠簸了大概200米,禹东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伸手环上了付止陵的腰。   付止陵晃悠得更厉害了,直到感受到路人好奇的眼神,无奈妥协道:“手拿开,我不晃了。”   禹东听话地松开手,“早这样不就好了。”又贱兮兮道:“你腰够细的……”   付止陵没说话,踹了禹东一脚又继续骑车,禹东嚎了一声,没敢再开腔。   付止陵再次带禹东来到了老地方,自行点了单后让禹东坐下,开门见山道:“有件事拜托你。”   禹东眯起眼睛装模作样道:“刚刚还踹我呢,现在就开口让我帮忙,在下惶恐。”   “要不是这样,你能安全坐在这里?早把你连人带车摔河里了。”   “……”   禹东语塞,对上付止陵他就是吃瘪的命,这感觉就像平白多了个妹妹,比之前那个更要命,认输道:“什么事,说吧。”   付止陵没有马上回答,从包里拿了张光盘给禹东,“这是你上次篮球赛的录像,我顺手剪了剪。”   “啊?哦……”禹东伸手接过。   “你之后还有比赛吗,训练时间一般排在什么时候?”   禹东回答道:“我不是校队主力,联赛期间应该不会再有比赛了,这期间也不组织普通队员常规训练。怎么,你还想看?”   付止陵摇摇头,又问:“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在我的广告里出演个角色吗,有偿,薪酬和时间都可以商议,你看怎么样?”   禹东震惊,指了指自己,“我?我又不是学表演的。”他面带防备地问:“什么广告啊,不会是什么男科肝病牛皮癣吧?”   付止陵闻言无奈,“是手表广告。”   “小孩用的那种电话手表?”禹东依旧难以置信。   付止陵:“……”   “是正常手表,广告定位是适合大学生或轻熟男的年轻手表品牌。”   禹东放心了,亮出自己的手腕,“看来我的手腕长得挺不错,居然还入了您的法眼,你要我给你当手模?”   “只要用手腕我就不找你了,你的形象和剧本人物很符合,应该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这个广告片我只用于比赛,我保证不会有任何后续麻烦。”   付止陵话刚落,禹东就很干脆答应下来,“没问题。”   “我还没说完,你先别急着答应,不怕我坑你啊。”付止陵有些好笑。   “你还能怎么坑我,更何况既然我答应了,就算被你坑了我也乐意。”   付止陵没理会他的无赖,正经地跟他大致讲了讲故事大纲,特别强调了拍摄时会有落水情节。   禹东对于自己将在大冬天落水表示完全无所谓,反而兴奋地追问,“你会给我发剧本吗,会不会有一本书那么厚?”他比了个夸张的厚度。   付止陵明白了禹东的态度,“这个广告不会很长,关于你的剧本……还是算了吧,到现场我直接教你。”   “你真的觉得我真可以?我可从没当过演员。”   付止陵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会教你,先跟你简单说下流程……”   禹东听着付止陵给他简单科普拍片那些事,才知道原来拍个片子这么麻烦,最后付止陵问他要邮箱地址,禹东很奇怪,“邮箱?你要给我传什么东西吗?”   “等我这边准备好后会给你发邮件确定时间。”   “你直接打我电话就行,你不是有我手机号吗?”   “我不喜欢打电话。”   禹东惊讶,“为什么,手机不拿来打电话你还用着干什么?”   “我之前确实说我没有手机,是你把我手机抢过去看号码的。”   禹东觉得付止陵的眼神里有谴责的意味,轻咳一声移开视线,“那你说你没手机不是瞎说嘛,对了,你还骗我说你没有手机号呢。”   “收发邮件需要网络的,对我来说网络是手机卡唯一的用途,所以它顶多叫网络卡,我说我没有手机号也就不是骗人。”付止陵跟他摆道理。   “……”禹东被付氏理论说服了。   “说不过你。”禹东投降,把自己邮箱地址告诉付止陵,设置起邮箱消息提醒。   付止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看到禹东吃瘪心情就会好,宽容道:“让你享受个特殊待遇好了,我给你发短信。”   “不早说!”禹东用眼神谴责付止陵,害他傻傻举报了一堆垃圾邮件。   “现在很晚吗?”付止陵非常愉悦。   吃过饭,两人走出小餐馆后禹东主动请缨,“你之后还有打工吧,我载你过去?”   “不用了,我散步。”   等到付止陵转身走了一小段,禹东突然喊了一声:“等等!”他声音不小,惹得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付止陵也转过身来,“又怎么了?”   “今天星期几?”   “……周五。”   禹东皱着眉头,握着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跟在一旁看他热闹的付止陵大眼瞪小眼,笑道:“真是脑子秀逗了,今天下午不是你值班嘛,我还着急什么。”   “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禹东疾步走到付止陵身边,“老三不是喜欢叶小菁很久了吗,计划今天跟她表白,让我去coffee-fee占个位置跟店员打声招呼,结果我把时间记错了,幸好我是来找你,总算没误事儿。”   付止陵眯了眯眼睛,“还要跟店员打招呼,你们想干什么?”   “一点小事而已,绝对不影响你们正常营业,拜托了!”禹东双手合十看着付止陵。   “好说。”付止陵微微扬起下巴,“把你那破车推过来。”   “好嘞。”禹东赶紧把车推到付止陵面前,准备骑上去,“小的这就载您过去。”   没想付止陵拉住他,把人轻轻推开,禹东再一次看见付止陵的风衣下摆在风中掀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耳边传来一句:“跟着跑吧,再敢跳上来这事就没商量了。”   禹东看着他熟悉的上车动作,熟悉的远去的背影,大脑语言区还不知该作何反应,身体已经认命地已经追了上去。   咖啡店(上)   二人一前一后到达咖啡店,禹东对老三的计划大卖关子也没惹得付止陵多问一句,付止陵的注意力在禹东中短距离慢跑后的呼吸状态上,得出他身体素质不错的结论。   老三带着叶小菁进入coffee-fee时没看到禹东,付止陵站在柜台后不动声色地给老三指了指东南角的位置,那是大堂隐蔽性最好的卡座,只有从小厨房才看得到桌上的情况。   老三安顿好叶小菁后,抱着胸前的包踱到了柜台,刚刚不见人影的禹东此时正靠在柜台上,和付止陵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一见到禹东,老三憋不住道:“东哥,我紧张……”   “出息。”禹东鄙视他,“赶快把你的杯子拿来。”   老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这会又瞧见付止陵,更消极了,“付大神,东哥都没告诉我今天是你在,要知道我就换一天了……”   付止陵:“……”   又小声跟禹东道:“东哥,要不我真就再换一天吧。”   禹东:“……”   “思海啊。” 禹东慈祥地抚其狗头,“你想想,这事定下来后你都拖多久了,光那杯子都换了三代了,就算是养个孩子这会也该高考了吧。”   老三:QAQ   老三磨磨叽叽半天,终于把包里裹得严实的杯子放到付止陵面前,用小鹿一般湿润的眼神看着付止陵,“那个,等会就麻烦你用这个杯子装给小菁的咖啡,拜托了。”   付止陵被禹东钓了许久胃口,现在终于看到他们这神奇道具长什么样了,从外表看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造型玻璃杯,肚大口小,其特别之处在杯底,那里有一个红色的心形立体玻璃牌,玻璃牌上有两行刻字:“叶小菁,做我女朋友吧——伍思海”。   付止陵看到这个弯了弯嘴角,勉强能打到及格分的直男审美。   老三一直在注意付止陵的反应,见他笑了紧张道:“大神,你觉得这怎么样,会不会很幼稚?”   “还好。”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室做的。”   付止陵道:“她会明白的,加油。”   “谢、谢谢你。”老三被他的笑容晃到,结巴道:“那我、我现在点单。”   付止陵想了想说:“要不我来帮你选吧。”   “好啊!”   “诶诶,人走了,别看了,你该看的在那边。”禹东瞧着老三的眼睛还粘着付止陵,手动把他脑袋转过来。   付止陵从小厨房走出来,伍思海已经回去了,只剩禹东一个人百无聊赖地靠着柜台。   付止陵道:“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广告的事吗,我的剧本和分镜都通过了,你要不要现在看看?”   “现在?行啊。”禹东很感兴趣。   付止陵查看了咖啡机和烤箱,便去更衣室找到自己的包,把厚厚的文件夹拿给禹东,“现在楼上没有客人,你去楼上吧。”   禹东拿着本子正要上去,付止陵又叫住他,把一碟黄油曲奇和一排莓莓多放在桌上,“这个也拿上去。”说罢又威胁道:“敢弄到本子上你就惨了。”   禹东看见莓莓多就乐了,“这回又是谁临时去买的?”   付止陵没理他,禹东也不再问,拿着东西独自上楼了。   付止陵给叶小菁准备的告白套餐是一块柠檬布丁蛋糕和草莓塔,在那个特别的杯子里加入特调玫瑰咖啡,用可可粉在上面画了一个系着丝带的礼物盒。   给伍思海的饮品则是焦糖拿铁,特地多加了糖,拉花时正纠结画什么比较有意义,突然想起禹东说过伍思海喜欢泰迪,不过当时没细问他喜欢的是‘泰迪熊’还是俗称的‘泰迪犬’。   正犹豫着,他突然想起某部划分到R-18级别的电影《Teddy Bear》,还是给他画只泰迪犬吧。造型拉花本就很费功夫,为了完成这只幸运的‘泰迪’,付止陵下手时十分小心,随后一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泰迪’咖啡被端到了伍思海面前。   此时楼上的禹东一手端着莓莓多,一手翻着付止陵给的文件夹。   他拿出剧本后看见剩下的都是分镜,没想到剧本寥寥几张纸,分镜却有厚厚一叠,他轻叹一声,好奇地翻看着。   分镜很能反映一个导演的个人习惯,身为外行的禹东看不太懂,他看着付止陵的画,想着的却是他那一墙的照片。   付止陵摄影作品的角度总是选得很妙,他的构图总让景物以很震撼的姿态突入人的眼睛,一瞬间就给观看者留下深刻印象,浓烈中却又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疏离感。可他的画却让禹东觉得热闹,他把分镜画得无比细致,每一页的线条又多又密,仔细地把背景和所有的人物都勾了出来,翻看起来就就像连载漫画一样。禹东不知道这是不是有什么规定,付止陵细密的填补让他的每一个画框都热闹极了。   嗡嗡嗡,禹东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把手机拿出来,是禹茜。   他接起电话,“怎么了?哦,我现在就在一家咖啡店,要不你过来吧。”   ……   禹东挂了电话,继续看着付止陵的画。   楼下的老三看到咖啡上的拉花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他看错了,一看再看、左看右看,确定自己没有认错,这可不就是号称日天日地日空气的泰迪嘛!   付止陵给自己画个泰迪到底是为什么啊?最夸张的是这杯子杯身上一个硕大的黑体单词‘Go’正对着自己……   泰迪——Go!   Go   Go哪?   Go die吗?!   老三怎么联想都觉得哪哪都有问题!一看对面的叶小菁,她连玻璃牌的顶都没喝到,老三撑着脸,更郁闷了。   禹东正看着画出神,禹茜的电话终于又进来了。   禹东划开手机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空出双手小心地把付止陵的本子恢复成原样,放在桌子内侧,正要起身下楼去接禹茜,却被告知情况有变。   “还有谁要来?”   “嗯?”他皱着眉头还想说些什么时,禹茜已经挂断了。   “……”   禹东叹口气,直接走出coffee-fee的大门,正对上站在路旁的辛涟。   辛涟见着禹东,自然地跟他打招呼:“你好,还麻烦你出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禹东摸了摸鼻子道:“没,不麻烦。”   “本来是我约禹茜出来的,结果反倒麻烦到你了,是不是打扰到你什么了?”   “没有,真没有。”禹东赶紧摆手,“不好意思,我走神了,那个,我们先进去吧,外头挺凉的。”   “好。”辛涟笑着点点头。   禹东为她拉开门,辛涟道谢,走进去后转身停下,等到禹东合上门才跟他一起进去,“禹东,我直接叫你名字没关系吧。”   “当然,叫我禹东就行。”   辛涟俏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感觉我好久没能好好叫一个男生的名字了,我认识的那些男生以前还好,现在都把名字改成什么D□□id、Kevin、Jack之类的,出去叫一声D□□y能有8个人应。”   禹东被她逗笑,“有些搞艺术的确实……比较奇怪。”   “说的你好像特别感同身受一样。”   “那……辛涟,我直接这样叫你可以吧?”   “当然可以。”辛涟把碎发拢到耳后,露出形状漂亮的耳朵,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禹东。   禹东觉得自己有点僵硬,瞥见付止陵在整理柜台上的吸管盒,对她说道:“那我们先去点东西吧。”   躲开辛涟的视线后,禹东松了口气,他把手撑在柜台上,笑着对付止陵说:“你忙完了吧,我还要点东西。”   付止陵抬起头,却没理会禹东,对此时才走到禹东身旁辛涟道:“你好,欢迎光临。”   “你好,好久不见。”辛涟跟付止陵寒暄着。   禹东心情复杂,在付止陵眼前挥了挥手强调自己的存在,“怎么来一个你就认识一个,还是只要是美女你都认识。”   付止陵似笑非笑地看着禹东,没有回答。   见禹东被晾着,辛涟解围道:“我和这位校园大神同系,认识很正常吧。”   禹东摊手,辛涟笑了笑,从付止陵手上接过菜单,“那我就先点东西咯,听说大神的手艺连女孩子都比不上呢。”   辛涟慢慢看着菜单,看了好一会都没决定好要点什么。   付止陵见她把薄薄的菜单翻完又要从头再看,主动建议道:“我给你们挑一些现在就能端走的吧,不用等。”   禹东点头,辛涟也表示没意见,随即补充道:“不要放松仁,我对松仁过敏。”   付止陵点头,认真确认着,“除了松仁,还有其他过敏源吗?”   辛涟道:“没了,只有松仁,一点点都不行。”   付止陵应下,走进后厨。   “你对松仁过敏?”禹东好奇地问,“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对这个过敏。”   “是啊,我的过敏反应挺严重的,一点也碰不得。”   “挺可惜的,他们的松仁奶油曲奇是特色,味道很不错,你真没口福。”禹东一脸同情地看着辛涟,眼神停留时间有些长,辛涟被他看得有些脸红。   付止陵很快配好两份套餐,放在柜面上,看着禹东把餐盘端上楼,才把视线移开。   咖啡店(下)   禹东再次上楼,楼上依旧一个客人也没有,他把盛着甜点的餐盘放在自己之前那张桌上,辛涟在他对面坐下。   禹东还在想要说些什么,辛涟已经挑起话题,“其实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看了你们学校和江大的友谊赛,你的表现很精彩,我对你印象特别深刻。后来我还特地追着你们校队的比赛看了几次,可惜之后再没有看到你上场了。”   “是吗?”禹东以为电梯里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和江大的友谊赛已经是上上学期的事了,“我打篮球完全是业余爱好,又不是校队主力,不会每次都上场。”   “你打得那么好居然不是主力?”辛涟的杏眼睁得圆圆的,眼眸里印出禹东的脸。   禹东不习惯被她一直注视,转移话题道:“之前禹茜说过你是她学姐,你们不同系吧,是怎么认识的?”   “我是和她不同系,还比她大两届,不过我一节选修课的分组成员邀请了禹茜来当我们的演员,就这样认识咯。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禹茜居然是我欣赏的男生的妹妹,看来大学城真是不大。”她停顿了一下又笑着道:“也可能是我们之间特别有缘分吧。”   “是吗……”禹东又摸摸鼻子,“对了,刚才你说你和付止陵同系,你和他很熟吗?”   “不算很熟吧,虽然同系但不同班,各自的老师也不一样,平时只是点头之交,交流的机会不多。”   “这样啊,那你跟我说说他的事吧,什么都行。”   “付止陵啊……”辛涟撑着下巴想了想,“他算是我们学校的传说级的人物了,明明是导演系的,刚入学就抢走了所有表演系小花的风头,我以前以为他是个很张扬的人,没想到他平时特别低调,什么都不爱争不爱抢的样子,不过一到考试或是参加什么比赛,就高调地把其他人都甩在后面。”   “这样啊,还有其他的吗,平时的日常生活什么的?”   “日常啊,我想想,这个我知道的就不多了,因为很少在上课以外的时间碰到他。”   禹东听着辛涟说的一些小事,想起当时在少女群里看到的信息,时不时点点头。   辛涟突然笑他,“你怎么对付止陵的事这么感兴趣,不会也被他迷倒了吧?”   “怎么可能。”禹东否认着,小声告诉辛涟,“我妹妹喜欢他。”说罢又一脸纠结地问道:“你不会也喜欢他吧?”   辛涟说:“没有啦,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禹东松了口气,辛涟又道:“因为付止陵入学就是专业第一,长得也比较惹眼,大家自然对他的关注多了一些。我还记得大一那会,有些人看不惯他,明里暗里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好几次都惊动了辅导员,他好像一直都没怎么在意,也不知道是他冷处理有用还是怎么的,事情不了了之了。之后大家又知道他在专业上很强,很多老师都很看好他,这类事就少了。”   禹东皱着眉问:“为什么会看不惯他,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这么说没错,但也没这么简单,你知道的,考电影学院基本都是以某个圈子为梦想,虽然目前大家都是学生,但总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就算他自己什么都没做,有些人和事总会找到他头上的。”   “就拿校花那事来说吧,一旦有人问到‘电影学院校花是谁’,付止陵总要被拉出来溜一圈,这本来和他没什么关系,可其他人不这么想啊,要谁出道时能顶个电影学院校花的头衔,就算是个口头称呼,是可以发新闻的,就因为有付止陵和他的拥护者在,电影学院三年没选出来校花,简直难以想象……”   禹东在听她说话的过程中眉头越锁越紧,听完心情复杂,“可付止陵是个男的啊,被稀里糊涂地编排他都没生气,怎么还有人会为这种虚名找他麻烦,这什么逻辑?”   “你也没必要替他想不通,既然一开始选择走上这条路,早就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有准备了。我认为付止陵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先不说他自己有本事,他还有那么庞大的后援团不是么。我只是随便举个例子而已,你没必要太较真啦。我只知道这个,其他我不知道的可就不好说了。”   在禹东的要求下,辛涟又说了几件和付止陵相关的事。   她观察着禹东的反应,再说的就是付止陵的爱慕者为他做的一些疯狂事,不意外惹得禹东连连皱眉。   这都是禹东所不知道的付止陵,他把双手都摆在桌上,耐心听辛涟说话,就算辛涟说着说着又会扯到其他地方,禹东也没落下任何一个关于付止陵的字。   “哎呀,我是不是说得太主观了。”辛涟脸有些红,用手挡着嘴道:“我和他不熟,本来就不好在背后说他这些,真是不好意思。”   “没,你也没说什么不好的事。非要说的话也是我的错,问题都是我问的。”   辛涟没说话,冲禹东笑笑又低下头。   她刚刚那个表情和动作看着很像禹茜,禹东看着她,眼睛里不由多了些柔和。   正聊着,禹东的手机震了起来,禹茜终于到了,禹东跟辛涟说明理由,下楼去接人。   辛涟目送禹东下楼,换了只手撑着下巴,随意搅了搅咖啡,百无聊赖看了看咖啡店的内设,突然看到禹东那边的桌角放着东西,不由好奇地多看了几眼,看到封面一角上手写的‘付止陵’三字,忍不住好奇伸出了手。   “哥……你觉得我这身打扮怎么样?”禹茜站在咖啡店门外,拉着禹东的衣角有些不安地问。   禹东扶额,早知道她还要特地打扮成这样,就先不告诉她付止陵也在了,“你这衣服我就不说了,大白天的你这一脸……是怎么个意思?   “可是、可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就是这样的打扮啊……”禹茜顶着一脸烟熏妆,手指搅上自己的衣角,可怜兮兮地看着禹东,本来就大的眼睛在粗眼线的衬托下大到夸张。   “你怎么一见到他就这么——”禹东啧了一声,“你平时在我面前是怎么样,在他面前就怎么样,行吧。”   “真的好吗?我知道我很任性,有时候还无理取闹,我一直以为止陵就是因为我不好才要跟我分手的……”   禹东打断她,“你没有不好,也不能说他有错。大概你们还没找到最适合你们的相处方式吧。还有,如果你想让他真诚对你,你也要真实地跟他相处。”   “哥!”禹茜很害羞,“你就这么有把握他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不是你说八字还没一撇的吗……”   “当然是因为我了解你也了解他,不然你以为我这几个月都在干什么?”   “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也适合止陵呢……”   “因为他这人太孤独了。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能走进他的生活,也不指望能彻底颠覆他,起码让他活得像个正常人一点,这个人一定能成为他很重要的人。” 禹东眼带温柔地看着禹茜,“茜呀,去做那个对他来说最特别的人吧。”   “嗯!”禹茜连连点头,又问:“对了,哥,辛涟学姐已经到了吧,你和她怎么样了呀?”禹茜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眼里冒出八卦的光。   “什么怎么样?”   “你不会还没感觉到吧,学姐喜欢你呀。”   “什么?”   “傻哥哥诶,学姐喜欢你,我也觉得她和你合适,本来想帮你创造一下和学姐交流的机会的,就都被你叫过来了。”禹茜动作粗犷地叉着腰,鄙视着自家哥哥的情商。   “站直。”   禹茜“哦”了一声好好站直,“哥,你觉得辛涟学姐怎么样啊?”   “挺好的啊。”禹东随口回答,他好像看见付止陵站在门口。   “挺好?是我以为的那个挺好吗?”禹茜激动地追问。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禹东发现自己看错了,回头继续跟禹茜说:“我的事你别操心了,先管好你自己听见没?”   “哦。”禹茜嘴上答应着,心里还是想着要为哥哥计划一下,她的哥哥性格脾气长相都这么好,辛涟学姐人也不错,温柔热情长得又好看,他们多合适!   “行吧,别在这站了,进去吧。”   “啊?你不是说我这打扮不合适吗,还去啊?”   禹东以他资深妹控的眼光仔细看着禹茜这夸张的夜店妆,“也不是不好,就是画得太清楚了……没事,还是好看!”   “真的?”   “真的。”禹东肯定道,“信我,我了解付止陵,他(大概估计可能也许)会喜欢的。”   “那好吧。”禹茜跟在禹东后面走进了coffee-fee。   伍思海紧张兮兮地看着叶小菁喝完咖啡,空杯子就明晃晃地摆在桌上,没有任何后文,他挤眉弄眼暗示好一会,快把自己眼珠子挤成对眼,终于确认叶小菁真的没有看见玻璃牌。   伍思海所在的位置离小厨房很近,付止陵手上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抬眼便看见伍思海神色复杂,如果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3岁孩子身上,那他下一秒就得哭。   付止陵眯着眼睛往他们桌上一扫,轻笑着摇头,把烤箱里刚烤好的造型饼干拿出来装盘。   付止陵端着饼干走到伍思海的卡座外,敲了敲花架才走进去,把饼干碟子放到桌上,告诉二人这是额外赠送的,自然地询问起叶小菁对餐点的意见,他认真听着,面上波澜不惊,手上却悄悄把叶小菁面前的空杯顺时针转了90度。   老三很是钦佩付止陵,凭什么人家每次和叶小菁说话都这么淡定这么有风度,因他一直注意着付止陵,再一次没有错过他手上的小动作。   禹东带着禹茜走进来,正看见老三激动地对着付止陵不停念叨,他站到柜台前,打断了老三单方面的深情对视,问道:“什么情况?”   “多亏了付大神,小菁答应我好好考虑一下,有戏!开心!”此刻的老三自带背景,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冒着粉色的泡泡。   付止陵正想问禹东些话,禹东身后突然探了个头出来,“止陵,你好,好久不见……”   正是禹茜。   付止陵突然看见禹茜,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一瞬又恢复平常,他朝禹茜微微一笑,点点头跟她说起话来。   禹东一边敷衍着老三,一边分神关注着禹茜和付止陵,他看见禹茜跟付止陵有来有往说着话,禹茜在笑,付止陵也含着笑意,他和禹茜说话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甚至还有禹东从没在他那感受过的温柔。   禹东就是觉得不对劲,这两人之间很奇怪,虽说他恋爱经历不丰富,但他了解禹茜,和付止陵也有一段说长不短的相处期,如果说他们两人会在一起,甚至在一起很久很久,他们之间绝不该是这种氛围。   之后他们三个说了些什么禹东也没去在意,反正说的最多的是老三,内容都是废话,就在老三还要把刚才的故事重复第三遍时,禹东烦了,捂住老三的嘴,让他自行找个地方冷静一下,老三也没恼,连碰带跳地回去了。   禹东嘴上嫌弃,心里也为他高兴,眼下的麻烦不是一下就能解决的,禹东扯出一个笑,端着禹茜点的甜点上了楼。   辛涟正在座位上无聊地玩手机,禹东带着禹茜走过去,两个女生顺利会师后天南海北地聊开了,渐渐就忽略了一旁的禹东。时间过了一会,禹东借着还盘子的借口下楼去找付止陵,顺道把他的剧本还给了他。   “我看完了,挺有趣的,还看到你的画了,你画画也挺不错的。”   “那是分镜,不是画。”付止陵纠正道。   “都一样,看得出功底,你还真是摄画俱佳,确实担得起‘男神’这个称号,话说你有什么不会的没?”   付止陵带着笑意看他,禹东也回望着,他们就这样无言地对视了好久,直到有新的客人来点单才分开。   原本一起来的几人就这样自觉分成了各自的小集体,楼下的聊着楼上的笑着,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技术流   晚课结束后,学生们陆续离开,喧嚣的教学区慢慢回归静谧。   付止陵走进视听楼,用钥匙打开二楼一间试听教室。   学校的视听间晚上不开放,这是他跟肖南借的视听教室,用来测试新作业。   他的新作业是一个短片,故事一开头便是一个青年在躲避便衣警察的追捕,青年看似慌不择路地被逼进了一栋大楼,本已是瓮中捉鳖的态势,没想青年进入大楼后很快反客为主,利用大楼地形和路人为自己掩护。只追了两层楼,青年就凭自己矫健的身手和快速的反应甩脱了警察的追捕。警察还在楼里查监控,青年早已压低帽檐扬长而去,临走时还回头对着大楼一笑……   故事到这还没结束,就在青年和他的“同伴”汇合时,警察终于找到青年藏在大楼里的资料,他是警方的卧底。   短片内容不复杂,制作时却不容易,付止陵做这次作业一半是为了练习剪辑,片子只用一台机器拍摄,全靠后期剪接镜头,他连续熬了好几天,返工多次才达到理想的效果。过程很艰辛,结果却让人满意,付止陵对此很乐观,他就算日后当不成导演,幕后的大部分工作也能胜任。   无论白天多热闹,夜里空无一人的教室还是有些阴森,试听楼本身位置偏僻,这会已经完全听不到人声,只有窗外的树木偶尔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付止陵早已习惯这种环境,不如说这样的寂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常态,他把硬盘连上教室的设备,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很快就忽略了周遭的阴森,连教室后排中途坐下一个人都没注意到。   短片放完一遍了,付止陵皱着眉,看着自己在面前的纸上记下的两个时间,第一处的剪接他要再做考虑,第二处则是画面色彩有点问题,他在第一个时间点上画了个圈,再打上一个问号,思索一会,又打上一个问号,直到把问号打到第三个,还是没有决定。   付止陵放下笔,走到讲台上,把片子拉到开头,打算再看一遍。   他调试好设备,直起身子正要走下来,突然注意到教室后排坐着一位老先生,手里还握着一个保温杯。   付止陵有些被吓到,僵了一会才慢慢开口:“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他非常意外,他经常来借用这个教室的设施,碰到人还是第一次。   老先生见付止陵终于发现他了,笑着站起身来,“Sorry.”那位老先生朝他做出一个抱歉的手势,用略带一些语调的中文说:“我没有事情,只是听到这里有声音,过来看看,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不会,您随意。”   “年轻人,刚才的片子是你拍的?”   “是。”付止陵对老先生点点头。   “好像很有趣,可惜我只看到后半段,你愿意再把它放映一遍吗?”老先生一笑眼睛周围的皮肤就起了褶皱,那是温和的岁月痕迹。   “当然可以。”付止陵笑着回答,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有人愿意花费自己有限的时间看他的作品,他万分感激,“其实我正打算再放一遍,如果您愿意可以往前坐些,音响效果会好一点。”   老先生点点头,坐到教室第三排,像个好学的学生一样,和付止陵一起把他的短片再看了一遍。这一遍结束后,付止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个接点他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很有趣。”老先生伸出一只手左右摇晃着,“镜头运动很精彩”。   付止陵侧着头,正好看到那位老先生的动作,笑着说:“谢谢。”   “你好像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也不算吧,有个地方,我觉得接得不太自然,不过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改。”   “警察快追到他,却被路人拦下那里?”   “是的。”付止陵有些惊讶地看着老先生,“您也看出来了,那个地方真的很糟。”   “不不不,完全不会。”老先生摇摇头,看着身旁青年略显意外的漂亮的眼睛道:“我觉得不用改,你的方法我很少在短片里看到,很有趣。”   付止陵听着他的意见,抿着嘴思索。   “真是的,我怎么还给你提意见呢,你不需要在意我的看法。我非常爱看电影,看多了就把自己当行家了,在这所学校里,明明你们才是专业的。”   “没有。”付止陵从眼底泛起笑意,“您的建议很有价值,我会好好考虑。冒昧问一下,您是老师吗?”电影学院的老教师付止陵基本都认识,眼前这位金发碧眼的老先生他从未见过。   “我可不是老师,我的女儿在这里工作,很快就到圣诞节了,我来陪我的外孙。”   “原来是这样。”付止陵了然,“您是哪国人?”   “虽然我的国籍是美国,但我走过很多地方,也看过世界各地的电影,我觉得我是世界人。”   “是的,电影不分国界。”   “我也很喜欢你拍的电影,如果你之后还要在这放电影,请提前通知一下旁边办公室里的人,让他们转告我。”老先生朝付止陵眨了一只眼睛。   “这不过只是短片而已,还不能说是电影。”付止陵有些惭愧,他想到那个他要超越的人,他在自己这个年纪也在拍着这样的短片,那时候的他还跟教授抗议过拍这种小打小闹的短片没有任何意义,然后仅过了两年,他就拍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那部片子虽然一直因商业价值不高被诟病,可毫不影响它到今天仍被无数文艺片爱好者奉为殿堂级作品。   “你的短片很有趣,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拍出好电影。”   “谢谢您。”   “对了,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老先生离开前又回头问了一句。   “我叫付止陵,停止的‘止’,山陵的‘陵’。”   “好,我记住了。”老先生朝他眨眨眼,说了一句‘You made my day!’离开时不忘把后门给他关好。   广告拍摄时间定在了禹东考试结束的后一天,付止陵放假时间比他早,正好在禹东考试期间做前期准备。拍摄那个广告需要使用的器材不少,再加上外租场地、找群演,所有的一切都要付止陵一个人统筹,工程量比以前拍过的任何片子都重。   拍摄之前禹东和付止陵又碰了一次面,得知付止陵那边时间和人员安排都没有问题,各项流程都很顺利,直到付止陵提出要给禹东报酬,而禹东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我就是来帮你忙,谈钱多不合适。”   付止陵很坚持,“不谈钱才不合适,现在天气这么冷,你能答应我的要求我很感激,感激归感激,我不会让你白干活。”   “咱俩什么关系啊,不至于……”   “禹东,我很坚持。”付止陵见禹东还要推辞,示意他先听自己说完,“先不管这个广告能不能拿奖,你不以演员当目标,演我的片子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隐形利益,就算是朋友,你也没有帮我的本分和义务,我不会明知道这一点还利用你的善意。”   禹东看付止陵那么坚持,只好先答应下来,如果他非要给自己报酬,他用其他的方式还回去便是,一周一个蛋糕就不信他还不完!   时间一天天过着,禹东期待已久的拍摄日终于到来,为了这天,临近考试的他还挤出时间去健身房泡了几天,自我感觉良好才去跟付止陵见面。   当他按之前定好的时间到达场地时,拍摄要用到的各种器材已经架好了,付止陵租了一个带有游泳池的别墅,看起来和一般租给学生办大型party的那种没区别,唯一吸引禹东目光的是院子里的游泳池,泳池面积不大,有一部分面积在室内,与别墅的一楼相连,半封闭半露天,采光良好。   在场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女生,一旁的付止陵独自摆弄着电脑。   禹东非常新鲜,走到付止陵身旁和他说话,无奈对方根本没感受到他的兴奋,一直不断强调跳泳池的注意事项。禹东还想说些什么,在付止陵的再三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帮他化妆的女生走进房间。   拍摄正式开始,付止陵亲身示范了禹东要走的位置和动作,禹东模仿得不差,第一条一次就过。   第二镜需要禹东的一个侧面,付止陵跟禹东说明完毕,推着摄像机过来时,禹东发着愣傻傻看着镜头。   “有什么问题吗?”付止陵从摄影机后探出头问禹东。   “额……没有,为什么是你在拍?”   “我兼任摄影,拍摄外的问题等结束后再问,时间有限。”他语速很快,却没有一点不耐。   “哦,明白,抱歉,我没准备好,再来一次吧。”   接下来的拍摄非常顺利。   禹东注意着周围人看付止陵的眼神,无一不带着崇敬和佩服,他也深深地看着付止陵,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他一次。   独处时他是恣意又高傲的国王,进入集体却能成为将军,把自己领导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妥当地安排好每个人的位置和工作,游刃有余地处理着不同的人遇到的不同状况,在他的引导下,所有人都迅速地进入了状态。   明明大家都是学生,他却能成为主心骨一般的存在,受到其他人的信任和依赖,在自己不了解的他的领域里,他是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王者。   前面的镜头拍得很快,只剩下最后的落水戏。   禹东深吸一口气,紧张又兴奋地被人扔进泳池里——水居然是温的,这是他没入池水那一刻唯一想着的事。   “咔!行了,收工!”   听到这句话的禹东有点懵,他游到池边搭着池壁站立,没有立即爬上岸。   付止陵说收工后所有人都有了动作,迅速地收拾起机器和自己的个人物品。   禹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盯着正招呼着工作人员回来收拾机器的付止陵,付止陵有所感,低头一看,对上一脸傻样望着他的禹东。   他皱着眉快步走过去,“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屋子里往右就是冲澡间,去啊,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拍完就直接过去。”   禹东却好像比他还着急,“我落水那段只拍了一遍,你确定能行?你不用担心我衣服不够,我自己带了3身衣服,你要多拍几次够的。”   付止陵听了禹东的担忧,快被他气笑了。   禹东见他没说话,以为自己猜中了,忙道:“你还要重拍就赶快让她们停下。”   “禹东,相信我的专业素养,我说行就行了。”付止陵微微扬起下巴,那个优美的弧度让禹东移不开眼。   “男主角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出风头,刚入佳境就被泼了冷水,他该有苦涩懊恼又带着点委屈的感觉,你畏手畏脚的表演正好能表达那样的感情,效果很好。”   “畏手畏脚?”禹东刚从泳池爬上来就听到这个,没想到他的认真又卖力的表演只得到付止陵这样的评价,这让他很受打击。   “行了,赶快去换衣服,别感冒。”付止陵不再跟他多说,推着他进屋。   禹东披上了自带的厚浴巾,严严实实裹在湿衣服外头,在外头待了好一会也没觉得冷,听完付止陵的话终于觉出寒风料峭,他委屈地打了个冷战,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屋,在地上留下一排湿鞋印。   他听见背后有个好听的女声在说:“止陵,机器我都点清楚了,我和阿蓼帮你还回去吧,你就不用多跑一趟学校了。”   又听付止陵回答:“好,麻烦学姐了,之后请你们吃饭。”   “没有啦,能帮上你大家都很开心,你平时照顾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的……”   再然后就听不清了。   禹东洗了热水澡,换了干衣服出来,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付止陵一个人坐在游泳池旁的躺椅上,泳池内的灯都已经关闭,唯有从室外透过来的不甚明亮的光。   付止陵仰着脸看着只剩空枝干的树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禹东的角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被光衬得格外柔和的线条和他身上引人瞩目的神秘。   禹东走过去,看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两个已经收拾好了的摄影包,明知故问道:“你不会是在等我吧?”   付止陵侧过头,一脸‘说什么废话’的表情。   幸好禹东离他比较近,不然还真读不出他的‘颜’外之意,禹东嘿嘿笑了起来。   听见不合时宜的笑声,付止陵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禹东说,“怎么只剩你了?刚刚那么多人呢?”   “天黑了,女孩子太晚回去不安全。”   禹东揶揄道:“刚刚那些女生是你雇来的,还是单纯‘慕名而来’啊?”   “……”付止陵一顿,答道:“她们和你一样,虽然有偿,但不能说是雇佣关系。”   “原来是这样,我看她们都是你的爱慕者吧,一个个都恨不得把眼睛黏你身上,别说有偿,估计倒贴都有人愿意来。”禹东的语气有点酸。   “我又不是什么邪教教宗,哪来的崇拜者,她们是我的朋友,你会和你的朋友划分出等级关系吗?”   “额,当然不会。”禹东语塞,他本想像逗老三那样逗逗付止陵,可惜双方段位差太多,每一次都是他败下阵来认命叹气。   “男主角,你的片酬。”付止陵把一个信封递到禹东面前。   禹东没接,皱着眉道:“我也是你的朋友啊,你怎么跟我那么见外呢。”   “对呀,是朋友,不是吸血鬼。”付止陵把信封放到禹东手上,“其他人都和你一样,总行了吧,我记得跟你解释清楚了的。”   禹东还是接过了信封,他回想了刚才那些人的数量,在心里估计了一个数字,问道:“你要这样的话,拍个片子成本不低啊,奖金补得回来吗?”   “拿到一等奖就能回本。”   “你还挺自信的。”禹东笑了,他喜欢付止陵的自信。   “当然,我付出的远比得到的要多,这样还没把握,游戏规则就要改写了。”   “既然你资金紧张,干嘛还要租个温水泳池,场地成本明明可以再缩减。”   “也是哦。”付止陵耸耸肩,毫不在乎的样子。   禹东只当他没想到,啧啧摇头,又问:“你放假了吧,假期你要做什么?”   “做后期。”付止陵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摄影机。   “后期也是你做?”禹东诧异,他知道付止陵为这个片子做了多少前期准备,没想到后期还是他自己做。   “对呀。”   “超人。”禹东惊叹,“导演兼摄影还兼后期?这些你一个人都揽了,也太牛了。”   付止陵不置可否,他本计划另找摄影,可租下这个场地后,他的预算实在不够加入另一位创作成员,他继续听禹东这个门外汉的花式夸奖,觉得好笑也没有拆他台,直到禹东说拍电影是件很简单的事。   “我拍这种东西还不敢说是电影,你可别太小看电影了。”付止陵正色道。   “是吗,但我觉得你很厉害啊,真的厉害。”   “因为我够努力啊。”付止陵侧过头对他笑。   禹东快速地点头表示赞同,但他不会知道,付止陵这句轻描淡写的‘努力’里包含着多少不眠的夜晚。   付止陵心情不错,这样的机会也太难得,他跟禹东多说了些自己的事,“其实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我摄像技术很一般,毕竟不是专业的,我这种属于技术不够后期来凑,投机取巧而已。”   “就是说你做后期厉害呗。”   “老鸟先飞吧,和我竞争的只是学生,大家水平都差不多,我接触这些东西本来比他们都早,之后也从没抛下过,差距自然而然就有了,我那么多时间可不是白花的。”他将双手撑开搭在椅子上,语气很认真,“可我还是觉得不够,完全不够,现在能学习的时间那么短,可是在以后的那么长时间里,工作、生活、梦想,要用到的,都是现在学到的东西。”包括超越那个人。   “你一定可以,我觉得你超厉害,你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导演!”   “你一共认识几个导演。”   禹东尴尬,摸了摸没怎么吹干的头发,手下有些凉意。   付止陵站起身,招呼禹东一声“该回去了”,捞起一旁的摄影包往肩上挂,禹东见状忙狗腿道:“我帮你拿一个吧,磕到就麻烦了。”   付止陵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你……”   “我又不是女孩儿,你一个人拿两个包不方便,送你回去我就走总行了吧。”   付止陵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还是将一个包递给了禹东,两人一起回江大路。   付止陵租的别墅离大学城不远,步行就能回去,一路上他都在观察着禹东的动作。   禹东本来把他的摄影包挂在肩上,无奈背上的大背包占的体积太大,摄影包一挂上去就被挤到腰前,推回去又被挤过来,禹东弄了好几次都是那样,索性就让包挺在自己腰前。   从付止陵的视角看,禹东像一只袋鼠,投在路上的影子像是驼着背又有啤酒肚的大臣,他忍不住扬起嘴角,漾开无声而开怀的笑。   这个场景实在太有意思,以致之后多年他都未曾忘怀。   居家   禹东把付止陵送回家后,自己正要回去,就听外面突然狂风大作,树枝被风刮得沙沙作响,宛若电视剧里发生灭门惨案的前兆场景。   “不会是要下雨了吧……”禹东干笑几声,从付止陵这跑回他寝室怎么也要二十分钟以上,要是他走到半路下起了雨,回去的样子可就好看了。   老天仿佛听到禹东的祈祷,几声闷雷后,豆大的雨点就下了起来。   禹东赶紧走到付止陵家窗户旁,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可好,如织的雨帘遮挡了窗外的一切,一切都没入雾气里,只听得大风吹暴雨落的声音。   “我觉得,你得借我把伞。”禹东耷拉着脑袋侧过头跟付止陵说,他的手还撑在窗台上,像一只犯了错等着主人训话的黑背犬。   付止陵也走到窗户旁往外看了一眼,还没等他说话,禹东又补充道:“伞最好大一点,结实一点,有雨衣就更好了。”   “你今天就住这吧。”   “啊?”   “外面温度太低了,就算有伞,这样回去会感冒。”   “可是……”   “我都肯收留你,你在顾虑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付止陵上下扫了禹东一眼,眼带嫌弃。   “可是我怕我会对你怎么样。”听说着落问题解决,禹东立即嬉皮笑脸起来。   “你可以试试。”付止陵挑挑眉。   “那敢情好,从哪开始试?”禹东像个小流氓似的对付止陵吹了声口哨,可惜,没吹出声……   禹东又吹了几次,都没出声,他不信邪了,鼓起腮帮子继续试。   付止陵本就略带嫌弃的看着他,眼下他都快把口水喷出来,更嫌弃了,“别吹了,再吹我就赶你出去。”   禹东赶紧闭嘴,抿着唇不敢再动弹。   “你换下来的衣服呢?”   “什么衣服?我没换衣服啊。”   “掉游泳池穿的那身。”明明是同一物种,怎么交流起来这么难。   “哦,在包里,你……”   禹东还想继续说什么,只听付止陵道:“行了,你别说了,把那身衣服拿给我,还想再洗个澡的话厕所有热水,电视柜下的抽屉里有新的洗漱用品和毛巾。至于其他的,既然你自带了3身衣服,我就不用给你找了。”   “还有,晚上你就睡在沙发上吧,沙发拉开是张床,沙发垫挺厚的,应付这个温度应该够了,你自己把沙发弄一下,我给你找棉被。”   禹东看着付止陵的背影,好半天才对着他离开的方向点点头。   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不是因为他不适应付止陵这么居家的一面,他觉得这样的付止陵很熟悉,特别熟悉,就像已经在他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禹东摊摊手,揭开沙发上的防尘布,把沙发床展开,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他便直接坐上去试了试,比想象中更软更舒服,他顺势躺了下去,左右蹭了蹭。   付止陵怎么放着这么舒服的沙发不用呢,真是暴殄天物,他那么喜欢好吃的东西,吃个海鲜饭都能幸福成那样,也不像不会享受生活的人。   “看来你对今晚的床还挺满意。”付止陵抱着被子出来看见禹东已经半躺在沙发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就差夹着被子哼哼两声了。   付止陵把厚棉被搭在禹东身上,“要是觉得冷的话还有毯子。”   禹东立即坐起来,被付止陵看到那样丢脸的样子,他摸了摸身上厚厚的被子,“这个就可以了,很暖和。”   “你的衣服呢?”   “哦。”禹东赶紧从包里把一大包湿衣服拿出来,他怕把包弄湿还特意在外面裹了好几个塑料袋,“你拿着个干什么?”   付止陵没理他,直接拿着他的衣服走向阳台,禹东跟在他的身后,还在说:“你要帮我晾吗,就让它捂着吧,我明天就拿走。”   付止陵眉毛一跳,“捂着?”   “对啊,捂着就行,这种天气又不会怎么样。”禹东跟付止陵分享起衣服在冬夏两季分别能放置最长时间还不发霉的经验。   付止陵很耐心地听完了,全程没什么表情,除了禹东说‘夏□□服放久了会馊’时眉毛又是一跳,他拎着禹东的塑料袋问:“这个你拿回去后打算怎么办?”   “拿给阿姨啊,阿姨那有连洗带晾送货到寝一条龙服务,10块钱一次,方便!”禹东咧着嘴,为付止陵这个没有寝室生活经验的人介绍着寝室后勤业务。   付止陵深呼吸几次,忍住了脱口而出的‘滚’,缓慢而不失力道把禹东推出阳台,再狠狠把门关上。   隔着门禹东听到付止陵压抑着什么的声音,“衣服我替你洗了!晾干后给你发短信,自己来拿!”   禹东的表情凝固了,双手扒在阳台门上半晌没说出话,付止陵说要给他洗、衣、服?!   他知道付止陵肯定是用洗衣机洗衣服,脑中却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付止陵挽着裤腿站在浅浅的小溪里,用西施浣纱的姿势洗着他的衣服……   太可怕了!   禹东一下蹿到客厅,抱着脑袋跑到沙发上,用被子蒙着脑袋,不停回想着他奶奶他大爷他二姨他二舅的脸来冲淡刚才的画面感。   付止陵回到客厅,看见禹东窝在沙发里用被子蒙着脑袋,嘴里还不停念叨什么。他走过去,顺手往被子最高处拍了一把,禹东立即面红耳赤地钻出来,只听付止陵问:“有泡面,你要不要吃?”   “哦,你终于知道在家屯粮了,能体会到那种众人皆饿我有粮的优越感吧。”禹东很是欣慰,刚被拍到屁股的窘迫也忘了。   付止陵瞥了禹东一眼,“看来是不饿。”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我睡了,你自便。”   回房后付止陵还在门上依靠了好一会,他怎么也不会承认,上次禹东来过后,他第二天就买了一堆泡面放在家里。   当他久违地站在超市货架前时,意外发现泡面家族壮大了不少,好些新口味他见都没见过。   那天之后,考试周彻底结束,大部分寝室的热闹程度堪比饭点的食堂,202也不例外。   家住外省的老三和老四正热火朝天地收拾着行李,为了节省空间,禹东早早被老三赶上了床,他直挺挺躺在被子上,享受回家前最后的安宁。   每年过年前夕,禹妈和禹茜都要去商城大采购一番,美其名曰准备年货,实际上主业是给自己买买买,还必须拉上禹东作陪,可怜禹东连妹妹一个人都招架不住,更不用说妹妹和母亲联手。   该来的始终逃不掉,禹东对此深有体会,此时的他跟在妹妹和母亲后头,看着她们在女装区火力全开地大采购,一脸生无可恋。   终于等到他家母亲大人和妹妹一起去试彩妆新品,禹东知道自己的休息时间到了,在商场寻觅起空余的座位,没想和他同遭遇的人不少,大部分座椅都被不同年龄段的男性占据着,他叹息一声,再走远些。   走着走着顺手把手插进了衣兜,一放进去就摸到口袋里有东西,禹东把那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他的耳机,大半年前买的入耳式森海。   不过,它似乎跟曾经的样子不太一样。   禹东每次用完耳机就把它随意卷卷塞进口袋,等下次使用时再理开,所以他的耳机线总是乱糟糟的,而手上的这副被一个绕线扣固定成整齐的一卷,还比原来干净不少。   禹东看看耳机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付止陵帮他洗过的那件衣服,在那之后他第一次穿。   拍落水戏前,付止陵还提醒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禹东跳游泳池前倒是记得把耳机拿了出来,可是上岸后又直接塞进了湿衣服里。   他看着手里干净得像新的一样的耳机,突然有一个神奇想法,他把耳机连上手机,点开音乐。   当耳机里传来音乐声时他很惊奇,这款耳机下了水基本就废了,现在这效果绝不是进过水的。   这副耳机的确是他的没错,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付止陵不仅帮他把耳机拿了出来,清洁干净,还附送绕线扣,最后和衣服一起完璧归赵。   要不要这么居家,终于找着座位坐下的禹东撑着脸傻笑,这人也太适合当‘妹夫’了吧。   寒假结束后,禹东返校第二天就拎着一堆东西去付止陵的出租屋找他,少女群里三天前就有姑娘分享了付止陵的行踪,他知道付止陵也回校了。   禹东过来前给付止陵发过短信,还是在门口摁了半天门铃。   门一打开,禹东被付止陵的脸色吓到,这人就像好几天没睡过觉一样,面色苍白眼神迷茫,漂亮的下巴上零星有些短胡茬。   原来他也会长胡子,不过付止陵那款脸型,就算长满络腮胡也不像硬汉,看来他这辈子都转型无望,禹东的笑意越来越浓。   “是你啊。”付止陵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来之前给你发过短信,你没看到?”禹东走进屋,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眼睛一刻没离开过付止陵,“你是不是生病了?”   付止陵的确觉得头晕,闻言摸了摸自己额头,触手温度正常,“应该没有。”   大概快到极限了,师兄前几天把背景音乐成品给他后,他一直在给那只广告做音效,剪辑和后期都在之前的假期里完成了,这几天在进行最后的配音合成和整体微调,他连续对着电脑20多个小时了。   “你怎么放了假生活习惯还这么差,看来你家人也拿你没办法啊。”禹东看着付止陵单薄的身形,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我没回家。”付止陵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你过年都……”禹东愕然。   “好了,这个就不用多说了,你来是有什么事?”付止陵看了看禹东,又看了看他之前放在他桌上的东西。   “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了点吃的。”禹东自己把蛋糕拆开,快速切下一块递给他,“没想到你又在当饥饿艺术家,先吃点吧。”   付止陵本想先补个觉,可禹东都把蛋糕递到他手里了,他不愿拒绝,接过吃了一口。   好甜。   他很久没吃东西了,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突然吃到这么甜的东西,一时难以适应。   就像吵吵闹闹的禹东突然走进他空旷死寂的房子一样,他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禹东要走进来呢,还带来这么甜的东西。   禹东见他听话的吃着,又拿出小猪包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速冻的,我给你放冰箱里,我看你这锅碗瓢盆都不缺,你要吃的时候用水煮一下就行了,很方便。”明明禹东自己才是厨艺外行,非端着一副内行的架势跟付止陵细细交代。   付止陵听禹东乱七八糟的解说,又看他把速冻包子放到冰箱冷藏区,没有出声,他觉得嘴里的蛋糕越来越甜,一路向下的甜腻感让得他的胃都活过来了。   “对了,老三要我告诉你,他和叶小菁在一起了,特别感谢你无私的帮助。”   “是吗,挺好的。”付止陵露出淡淡的笑意,“没必要谢我,我什么都没做。”   “哪呀,那小子已经把你当偶像了,听见谁说你坏话就咬谁……”   禹东又在他屋子里转转悠悠好一会,跟他说了些自己过年期间有意思的事,把有趣的事都说完了,才有些不舍地离开。   离开时那幽怨的眼神活像被主人赶出家门的二哈,付止陵好笑,跟他说随时可以再来,禹东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付止陵吃了几块蛋糕,胃里的实物感越来越明显,他觉得自己舒服不少,冲了个澡躺在床上打算补眠。   刚刚疲倦得快要撑不开的眼皮此时却精神起来,他揉了揉太阳穴,撑起身体点开传到平板里的那支广告,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把画面定格在禹东无措又委屈的表情上,终于又有了困意。   投食留宿   晚课后,付止陵还在视听教室看肖南拷给他的纪录片,快要结束时,他听见后门传来敲门声,付止陵摁下暂停,走过去打开门,正是上次遇见的老先生。   “我看见这里有灯光,还在想是不是上次那个男孩,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付止陵对上老先生慈祥的面容,有些抱歉地说:“本来说要邀请您看我的作品,放假后就不知道怎么联系您,还以为您已经回国了。”   老先生摆摆手,“有趣的事永远不会晚。”他指了指屏幕上的画面,“那是你的新作品吗?”   “不,那是我老师的作品。”   “怪不得,风格这么不一样。”   “上次和您见面后,我把我入学后的作品都存在硬盘里,您愿意现在看看吗?”   “哦,当然。”老先生非常惊喜,“我也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   他给付止陵的是Whittard的茶叶组合套装,说是迟到的新年礼物。   付止陵见老先生对中国的习俗很熟悉,给老先生拜了个晚年,收下了他的礼物。   “谢谢您,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我上次没说吗,看我这记性,就叫我S先生吧。”   “好的,我带了我5个学期所有的作品,希望您看过后不会觉得我浪费了您的时间。”   “当然。”Mr. Stiller对他眨了眨眼,“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随后,付止陵便和Mr. Stiller一起看完了他进入电影学院后的所有的短片作业,除了有禹东出演的那只广告片。   短片一共有29支,最长的有30分钟,最短的不过2分钟。   “前面7支片子一直在变,之后似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风格,质量也开始稳定,不错。”   付止陵虚心地看着老先生,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Mr. Stiller见过无数向他求知的人,有光芒万丈的演员,也有成名已久的业内人,面对这样闪亮又纯粹的眼神还是招架不住,无奈道:“虽然我会夸你,但是批评更多,你能接受吗?”   “当然。”付止陵点头。   “那好,那我开始了。”Mr. Stiller一下子变得严肃,跟付止陵讲他存在的问题,说完后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我是不是有点严肃,我的那些话你可以随便听听,也可以不理睬,毕竟我可什么都不懂。”   付止陵摇了摇头,在心里记下重点,“您说的都是对的,我的确有很多问题,非常、非常感谢您的教导。”   Mr. Stiller知道自己有些话说得过重,面前这年轻人的眼神仍是无畏而闪亮,不由鼓励道:“就你现在这个年纪,拍东西能有自己的风格,这很难得。你将来会拍出好电影的。”   “是,我一定会的,谢谢老师。”对此,付止陵从不怀疑。   “居然叫我老师,我会骄傲的。”   “我接受过您的教导,您就是我的老师。”   Mr. Stiller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摆出夸张的面部表情。   回家后,付止陵对着Mr. Stiller新年贺卡上的落款用谷歌检索他的信息,确定了那位老先生的身份——Steven D Stiller,米国著名导演、编剧,曾获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现为纽城大学艺术学院荣誉教授,荣誉等身。   付止陵收藏着他所有的电影作品,书架上还有他的理论著作,他自认与作者神交已久,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那位先生的庐山真面目。   睡前,付止陵还在想Mr. Stiller对自己说的话,说醍醐灌顶是夸张,受益匪浅却是绝对,他合上书心满意足地躺下。   在他的梦里,他对着一个远去的背影大喊:我知道自己经验不足,心胸也不辽阔,但我比你年轻,我有时间也足够努力,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禹东自从上次给付止陵带过速冻包子,他似乎爱上了这种‘投食’行为,一有空就给付止陵带些吃食,有时候是甜品(蛋糕已经被本人禁止),有时候是寿司拼盘,有时候直接是外卖。   直到今天,付止陵看着禹东带过来的蔬菜、生肉、水果和一小袋真空大米,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啊。”禹东把东西一件件给放进冰箱的冷冻层,“你该吃点新鲜饭菜,反正是周末,我知道你有空,而且……”   “我这锅碗瓢盆都不缺是吧?”付止陵补完禹东的后半句。   “对呀。”禹东赞同地点点头,“你也觉得吃现炒的比较好吧,我就说你对吃也挺讲究的,怎么可能甘心吃泡面,其实就是不想去买菜吧。”   付止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想买菜我可以代劳啊,你不知道吧,我们学校后门出去就是沃尔玛,我这学期课比上学期少,平时不好说,周末绝对有空。”   禹东还在喋喋不休,付止陵无数次想打断他,看到他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都忍了,直到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呀,你饿了。”禹东看了看手表,“这个点也该吃饭了,你自己做吧,我先走了。”   “等等。”禹东站在门口准备换鞋,付止陵突然出声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   “留下吃吧。”   “真的?”禹东的眼睛瞬间亮了。   “你买那么多菜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付止陵撇开脸埋怨道:“真麻烦。”   听他这么说,禹东忙把鞋甩了,狗腿跟上去道:“不麻烦不麻烦,我来帮你。”   “就你?”付止陵很嫌弃,从冰箱冷冻层里把禹东刚放进去的菜全拿出来,“连冷藏和冷冻都弄不清楚,我怎么敢让你进厨房,沙发底窝着去。”   禹东还想说什么,被付止陵一瞪,灰溜溜出去了。   禹东不是第一次坐上付止陵家的餐桌,这一次却最为特别,只因面前所有的饭菜都是付止陵亲手做的,玉米虾仁、黄瓜鸡丁、蔬菜汤和一盘苹果,还是去皮切块的。   禹东再次亲身体会到付止陵的居家,问道:“我真的能吃吗?”   付止陵盛了一碗饭,放在两人中间,“不想吃可以回去,我当你们寝室又发水了。”   禹东赶紧把碗捞到自己面前,“吃!不吃完我就不走了。”   付止陵反应平淡,“没吃完你也是可以走的。”   吃饭时禹东一直在观察付止陵,直到他放下碗,凑过去宛若智障地说:“你吃完了呀?”   付止陵点头。   “吃饱了吗?”   付止陵又点头。   “真的?”   付止陵想一巴掌把禹东拍回去,最终还是克制着只把禹东推了回去,心平气和地跟他说:“我应该不止一次跟你说过,有事说事。”   “吃饱就好。”禹东直接抄起没吃完的盘子,把剩下的菜全拨到碗里。   付止陵微微皱眉,试探着说:“要是没吃饱,我再给你做点?”   “我吃饱了啊,说好要吃完的。”   “……你随意。”   吃完饭,禹东主动要求善后,付止陵一听这话就犯怵,看着禹东还算熟练地收拾起桌上碗筷,觉得应该给他点信任。   付止陵把残局留给禹东,走进客厅站在窗前,他刚进大学就租了这间房子,住了快3年这是第一次在这里做饭,第一次让这里充满专属于家的味道,他突然很想他自己的家,就算那个房子他不愿再踏入,他还是想家,想以前的家。   厨房里突然传来打碎碗的声音,瞬间蒸发付止陵所有的离愁别恨。   那个白痴……   “你是铁了心要当偶像剧女主角吗。”付止陵半倚着门框问。   禹东拿着半只破碗,尴尬地对着付止陵笑笑。   又一个周末,禹东说到做到,下午又带着食材‘上门’。   付止陵对他的偶尔脱线、长期抽风、蹬鼻子上脸的行为见怪不怪,已经自然到指名让禹东买某个牌子的生抽。   禹东不知道付止陵喜欢吃什么,问了又显得太过刻意,反正他带什么菜过来付止陵都能变出美味佳肴,索性按自己的口味来买。   付止陵对着禹东带来的命题作业自由发挥,于是这天晚上的菜色是茶叶蒸鱼、松仁炒鸡蛋和松仁鸡丁。   禹东看得新鲜,指着菜品里油光水滑的松仁道:“这是给你当零食的,你怎么把他做了?”   付止陵藏起因为剥松子裂了一小块的指甲,“你再给我出这难题,我就把你做了。”   禹东大冒冷汗,“你不喜欢松子?”   “你喜欢?”   “是啊,这是我最喜欢的坚果,我以为你也喜欢……”   “哦,我不讨厌,吃饭吧。”   吃得餍足,禹东跟在付止陵身后,看着他收拾盘子进厨房洗碗刷筷子,内心很是纠结,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顿饭终于吵吵闹闹吃完,禹东也告辞打道回府。   然而没过多久,付止陵都还没坐下,他的房门又被敲响了,站在门外的禹东模样有些狼狈,“那什么借我把伞呗,或者你不嫌麻烦,让我住下也行。”   付止陵简直无力吐槽,“你是不是看了天气预报才来的?”   “没事,反正明天周日嘛。”禹东看他表情知道他默许了,笑着走进去摆弄那张属于自己的沙发床。   照片   那一次的留宿算是开了先河,之后的每个周末禹东都准时来报到。   因为头几次顺利留宿,禹东愈战愈勇,借宿变得越来越频繁理由也越来越敷衍,反正付止陵从没真正拒绝过,他更加肆无忌惮。   自他发现校外租房的妙处后,每个周末来时不止带上食材,还带上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和电脑,熬夜写作业的地点也从和尚庙202寝某上铺换成了付止陵单身公寓舒适宽敞的客厅。   随着客厅的使用度越来越高,禹东的入侵痕迹慢慢遍布整个房子,大有拿这里当他第二个家的架势。   “每次都是你洗碗我有点过意不去啊。”禹东站在付止陵身后,伸长脖子看付止陵洗碗。   “那就闭嘴,别来招我。”付止陵语速不快,手上动作不慢,三两下洗干净手上的一个盘子。   “真不太合适。”禹东他爸从来没让禹妈洗过碗,禹妈偶尔进厨房只是洗洗水果,不知从哪个时空突入禹东脑子的错乱感,他觉得付止陵也该被那样宠着。   “你别洗了,在我们家洗碗都是爷们的事。”   “难道我不是爷们?”付止陵瞥了禹东一眼,让他说话小心点。   “额,我是说,跟我在一块,你可以暂时不那么爷们。”   “那我不洗,让辛杜瑞东唱支歌叫小鸟来把盘子洗干净,再让仙女教母指挥它们跳进碗橱?”   禹东尴尬地抠抠耳垂。   付止陵转身继续洗着碗,禹东不知哪来的勇气,直接动手去扯付止陵的手套,“我看会了,我来洗吧!”   付止陵哪里任由禹东摆布,一边喊着别捣乱一边挤着禹东,手套上有泡沫让他不敢有太大动作,赶人无果,无奈道:“禹大少爷,你能别捣乱吗,我之后还有事儿。”   禹东充耳不闻扯着手套,终于凭借体型优势抢下付止陵的一只手套,“那你现在去吧,这里我来。”   付止陵也恼了,威胁禹东道:“你信不信我让你待会去挂个骨科。”   “德国骨科么?”禹东见付止陵不再反抗,把另一只手套也摘下来往自己手上戴着,一戴好就接手了付止陵剩下的活。   “什么?”付止陵没明白。   “要你是我妹说不定我真要去德国看骨科。”禹东知道付止陵听不懂,在自己的脑补中肆无忌惮地占他便宜。   “听不懂你说什么。”付止陵看到禹东开始慢慢清洗剩下的盘子,虽然手法生涩,好歹没有要摔的架势。他继续看了一会,觉得洗碗池前站两个大男生有些拥挤,叹了口气走出厨房。   付止陵出去后找出自己的手机,带着疑惑查起‘德国骨科’是什么意思,查完后咬牙切齿地喊了声禹东的名字,又走回厨房。   此时禹东已经洗完了所有盘子,把盘子整齐码在碗橱里,见付止陵回来,邀他一起欣赏他的成果。   付止陵走过去,二话没说揍了禹东一顿,“我现在就让你去挂德国骨科!”   剧烈的饭后运动结束,禹东瘫在他的沙发床上,实在想不通付止陵怎么突然就知道骨科梗了。   一旁付止陵揍完禹东,心绪陡然锐了起来,坐在餐桌前任由脑中思绪翻飞。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似乎对禹东的‘没分寸’格外包容,到如今他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地步。   那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没脑子又脱线,俨然是天字第一号大麻烦。可是他一个不察,让那个麻烦明目张胆地入侵了他的生活,他没有立即把他赶走,从此便是听之任之、一让再让,底线也随他一降再降。   或许他一开始对禹东只是好奇,好奇便开始观察,随即想要了解,然后这个闹哄哄的人就赶不走了。这让他想起小时候许过的一个愿望——他想要有个人陪他,仅仅陪着他就好。可他从孩子长成青年,他经历的一切伤害与失望筑成了自己的铜墙铁壁,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到了他不需要期待任何人的时候,禹东出现了,像他的期望迟到了一样。   随着禹东似有若无的暗示,那份期望仍在继续变质,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付止陵不再往下想,他一向忠于自己的内心,至于要不要让另一个当事人知道,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用微信吗?”禹东趴在沙发上问付止陵。   “……不用。”前一秒还在天人交战的付止陵愣愣道。   “我就猜到,既然你不喜欢打电话,下个微信吧。”禹东走向付止陵,“你手机呢。”   付止陵乖乖摸出手机给他,禹东接过划开锁屏。   他上回‘抢’付止陵手机时玩的还是心跳,谁知几个月后,付止陵会主动把手机交到他手上,人生啊,真是无常。   “我天,上次还没仔细看,你手机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啊。”禹东惊叹,若不是他亲眼看着付止陵拿出来,还以为自己误拿了谁的老人机。   “先下载吧,下好了我帮你添加。”   付止陵没说话,看着埋头于折腾他手机的禹东,觉得时间似乎静止了。   给付止陵开通微信号后,禹东发现了新乐趣,他有事没事就给付止陵发消息,文字图片表情语音各种混着来,付止陵也随着他,偶尔还回几句,让禹东更加积极。   有天他给付止陵发了个小视频,付止陵还破天荒地回了一大段话,内容是教禹东拍视频如何选角度,文字说不清楚的地方还发语音补充。   一剂强力鸡血加成,从此禹东空闲时间不干别的,在微信聊天里跟付止陵花式直播他的生活,以往还收敛着的耍贱本性暴露无遗。   除202寝外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恋爱了,例行批判公敌时还避着疑似脱团的禹东,对此,禹东一概不在乎。   此时他正和付止陵一起坐在沙发上,付止陵在看书,禹东在敲电脑。   周围很安静,能清晰地听见禹东敲击每一个键子,间或夹杂付止陵翻动书页的声音,气氛很是和谐。   “完事!”敲完最后一个代码,禹东在沙发上左扭右扭手舞足蹈,差点把手挥到付止陵的书上,他连忙道歉,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拍的照片还有吗,除了你墙上的那些。”   “有,怎么?”付止陵合上他重看第7遍的《世界电影史》。   “给我看看呗,接受一下艺术的熏陶。”禹东双手举高扭成海带的样子,他在每次代码运行无误后都会亢奋一阵,放置一会就能自行冷却CPU。   付止陵不知道禹东的习性,他面对眼前讨要玩具的大型熊孩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默默起身回房了。   禹东想问付止陵突然间怎么了,却见付止陵拿着他的笔电回来了,他登陆了一个云端账号,把屏幕转向禹东,“喏。”   禹东用无线鼠标划拉了几下,看到熟悉的名字和照片瞬间瞪大眼睛。   “陆离?我去,这张照片怎么跟市旅游局网站那版头一模一样,不对,这才是完整的,那张照片是你拍的?”   付止陵点点头道:“有什么问题吗?”   “太有了,我超喜欢那张照片!”禹东激动地看着付止陵,一副想冲过去抱他一下的样子,“我读高中那会,有一次心情特差,翻墙出来正好碰上一个旅游宣传活动,我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张照片,所有的坏心情都没了。”   “不对啊,那时候我都才高二,那照片你多大年纪拍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15岁生日那天。”   “生日?你生日不在家里待着还跑出去拍照?”   付止陵摊手,毫无在乎道:“不然你就看不到那张照片了。”   “也是。”禹东挠挠头,成功被付止陵带偏重点,“那居然是你15岁拍的,了不起,欸我真的特别喜欢那张照片,想方设法从网站上扒下来扩印了挂墙上,现在还在呢!”   “那你是不是欠着我版权费?”付止陵抱着双臂似笑非笑。   “……这张也好看。”禹东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浏览文件夹里的其他照片,又问:“对了,你生日在什么时候?”   “10月18。”   “好巧,我俩日期一样,我是4月18。”   付止陵不落痕迹地鄙视他,告诉我你生日做什么,我根本不想知道。   4月啊,离现在不远了。   禹东看到一个名为‘獏’的文件夹,好奇地点进去,里面有几张画风明显不同的照,“这   个是小学毕业照?看起来好小。”   付止陵扫了一眼,手指不自觉僵硬起来,“是,小学毕业。”   禹东笑了起来,履行看见大合照后的惯例,“我找找你在哪,连名字都没有,你们学校找这照相馆真不行。”   禹东在一排排小男生里看来看去,怎么都没找见付止陵,“这是你毕业照吧,你真在里头,没骗我吧?”禹东得到付止陵不甚耐烦的肯定,开始在女孩里找起来。   “是这个吧!”禹东指着一个小女孩,这是他看到的最像付止陵的孩子了,就算他扎着长长的马尾,说不定那会他就立志要当艺术家呢。   “你眼睛没毛病吧,颅内病变改压迫视神经了?”   “找错了,那再来。”禹东眯着眼睛打算再找一把时,付止陵已经指上最后一排靠边的那个男孩,那才是他。   “这个?”禹东凑近屏幕看,那个孩子微微低着脑袋,眼睛被长长的头帘遮住大半,虽然露出的鼻子很像,禹东还是凭感觉第一时间把他排除了,他认识的付止陵耀眼又强大,就算是成长期,怎么会是这样一个阴沉的极容易被忽视的瘦弱男孩。   “难道说,你微整过?”禹东想起禹茜说过她们学校格外普遍的某种潮流。   付止陵面无表情地回望,“懂挺多啊,你觉得呢?”   禹东突然凑近付止陵,鼻尖都快贴了上去,“看着不像啊,你挺自然的。”   付止陵猛地推开禹东,“当然没有。”他平息着自己的心跳,努力保持平静道:“我发育慢,上了初中才长开,以前就长那样。”   “这样啊……”禹东仔细看了看那个瘦弱的男孩,虽然气质天差地别,脸部轮廓还是有他如今的样子,浮夸地捧场道:“那也是你长得厉害,不然怎么那会瘦得像麦秆,现在风华绝代大杀四方。”   什么叫‘长得厉害’?付止陵对禹东的奇葩的用词无奈,浅淡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叹息,“我小时候性格不太好,喜欢一个人待着,和小区里的大孩子完全处不好,没想到上小学在一个学区,麻烦不断……”   禹东看着照片里瘦弱的小男孩,小学毕业也该有12岁了,照片里那小男孩身高和旁边人差不了多少,手臂却只有对方一半粗细,比较起来真像个女孩一样。   这样的孩子居然还有人欺负他,禹东听着都觉得心里不痛快。   然而没等他不痛快多久,付止陵继续说着:“后来等我长高了,就把他们一个个都揍回去了。”   付止陵语气没什么起伏,禹东却听得背后一凉,用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屏幕道:“这个时候呢?”   付止陵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五年级就称霸全校了。”   禹东咽了口口水,“是吗……”   这会他再转过头去看照片上的瘦弱男孩,似乎能透过照片感受到付止陵的气场,大家都站得那么紧,他旁边那孩子却连碰到不敢碰到他。   话题从孱弱期过度到成长期,付止陵轻松起来,“等到上了初中,我继续长高,脸也长开了,基本上没人来找不痛快了。”   “因为大家都喜欢上你了吧……”   “我和女孩们关系比较好,大概他们都觉得我长得有亲和力。”   “因为你长得比较……像女孩子吧。”禹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付止陵居然管‘像女孩’叫‘有亲和力’,真是一名心大志坚的晚成型选手。   付止陵仿佛没听出禹东的揶揄,眯着眼睛微微扬起嘴角,“我长得像妈妈,她是个美人。”   禹东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男生这样夸自己,不过那人是付止陵,他这么说也不是夸大,长得像母亲,他的母亲定是个大美人,真是可惜。   “只和女孩关系好吗,男生呢?”   付止陵撑着下巴,懒懒开口道:“大部分都不太好,小部分就那样,反正都没联系了。”   “为什么?”   付止陵顿了一顿,似在思考,“当时我也不知道,等到上高中后才开始明白,挺没意思的,更没意思的是,上了大学还会有和当时一样的人。”他轻笑一声,“是不是很绕,可有些人就是这样,年纪越大想法越幼稚,越修越回去。”   付止陵说那些话时笑了很多次,禹东却不喜欢他那样的笑,比起那毫无生气的无奈,他宁愿付止陵气势汹汹地和他斗嘴。   没说几句付止陵也觉得没意思,他是标榜活在当下的人,不愿多提从前,他撑着脸看禹东,柔和里带着骄傲,“你喜欢我拍的照片?”   果然这种状态的付止陵更吸引他,禹东点点头,眼里有藏不住的喜悦,“现在一想,我居然从高中就是你的粉丝,真是难以想象。”   付止陵又笑,和刚才的笑不同,这是真正从眼底透出一股暖意,“资深粉丝,我给你拍套图吧,你来当模特。”   “拍我?”禹东指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很有漫画效果。   付止陵点头。   “你要不拍别的吧……拍我简直浪费你的技术。”   “要不拍你,要不我就不给你拍了。”   “拍!”禹东立刻改口。   禹东不知想到什么,一脸娇羞道:“你不会要我脱光吧,如果只脱上衣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付止陵一脸‘你在想什么呢’的表情看他,不知该说他什么好,拿着电脑就回房了,连书都忘了收。   禹东张着嘴仰头等了他一会,这次是真没再回来了。   临睡前,禹东顺手拿起付止陵的大部头翻了几页,真是好催眠,他闭眼前的一秒想。   隔天一早禹东回了学校,刚进校门就碰见了满面红光的伍思海。   “东哥!真是好久不见啊!哎呀最近好吗,一看你就没我好啊,毕竟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啊哈哈哈哈。”   “起开。”禹东嫌弃地挥开他。   “我说的是事实嘛。我怎么觉得你老不在寝室了,难得我整个周末都在,居然连你一面都没见着,你去哪了?”   “我?哦,我回家了。”   “哦~”   “怎么,你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   禹东前脚跟老三回到寝室,后脚老四就回来了。   老四看看禹东又看看伍思海,纠结道:“我刚就在你们后面,看到个戴口罩的人跟着你们,行迹挺诡异的,你们注意到了吗?”   “跟踪?这听着像东哥干的事啊。”老三看向禹东。   禹东冲着老三说了声‘滚’,对老四道:“你没看错吧,跟着我们?”   “我不确定是跟着你还是跟着老三,不过他就在你们后面,动作特别奇怪。”   “应该是误会吧,没事跟着俩大老爷们干啥。”老三不以为意,“就算真跟应该也是跟着我吧,我比较有价值,毕竟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   “……”   收留伤患   风和日丽的某一天,禹东在篮球场上把左臂韧带拉伤了,虽然伤势不重,为了保险起见,尽责的校医还是把禹东的手臂固定住,用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看起来好不严重。   禹东顶着残障造型风光回寝,一开始还接受着202众人紧张的观礼,得知他情况并不严重后,老三风凉道:“屁大点伤包成这样,我还以为你手断了呢。”   禹东蹦起来用一只手臂就镇压了他,而后使唤他把自己的细软收拾好,表示自己要回家休养。   1小时后,禹东敲响了付止陵的门。   “我记得今天不是周五吧。”付止陵打开门,看到禹东挂在胸前的手臂愣了一下。   禹东笑得一脸谄媚,“是啊,不过你看我都这样了,也不好再赶我吧,虽然今天不是周五,明天就是了呀。”   “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包得吓人了点。”禹东怕付止陵不信,特意把受伤的那只手抽出来动了动。   “看来是没什么事,回你自己寝室去。”付止陵作势要关门。   “别别别呀。”禹东赶紧用没受伤那只手撑着门,“男神,整栋楼唯一的男神,行行好收留我吧,我一单身狗,如今丧失大半劳动力,被冷血室友无情驱逐,你再赶我我就流落大街了。”   “既然这样,我留你不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你从哪来回哪去。”   “不!”禹东仰天长啸,“我突然好了,真的,一点都不疼了,什么活都能干了!”   “那就更要回去了。”付止陵表情保持严肃,内心想笑。   禹东没有立马接话,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好像,突然又有点疼了。”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一会,付止陵先妥协,终是让他进了屋,在禹东用一只手欢天喜地折腾沙发时,轻轻把暗房锁上。   “哎呀,我没买菜,咱俩晚上吃什么?”禹东看着付止陵,脸上写着‘你敢说不吃我就一直看着你’。   “放心,饿不着你。”付止陵淡定地移开视线。   “你要去买菜?”禹东惊悚的看着他,有些难以想象付止陵去买菜的样子,他会不会也塔拉着一双人字拖,拎着装满食材的塑料袋走在马路上……禹东背后一激灵。   “当然不。”   “……那咱吃什么?”   “反正不会饿着你。”付止陵冲他摆摆手。   禹东本来就受了伤,再一路折腾下来,铁人也该累了,歪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   被一阵菜香唤醒时,天都快黑了,禹东闻着味道走进厨房,看见付止陵正用奶锅煮着什么,他走过去一看,居然是骨头汤。   “你真出去买菜了?”禹东目瞪口呆,讶异后又很感动,吸了一下鼻子道:“你没必要特地给我弄骨头汤的,我真没啥事,就是校医包得比较严重。”   付止陵关火,把骨头汤盛出来慢慢道:“我以前还不觉得,你怎么这么爱给自己加戏呢。”   “哦,那这些是……”   “外卖啊亲。”付止陵把汤端到桌上,又把一次性饭盒里的菜倒进盘子里,“我开门又关门你都没醒,看来睡眠质量不错。”   禹东并不关心自己的睡眠问题,他看付止陵继续装着盘,忙道:“你别换盘子了,我现在这样可没法洗碗。”   付止陵手下动作一顿,“你要把自己当辛杜瑞拉,也问问我愿不愿意当后妈行吗。”   禹东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突然有点后悔来‘投奔’付止陵,他本意不是来给他添麻烦的,天知道为什么,他受伤之后就想往付止陵身边凑。   吃过饭后,付止陵只花了3分钟就把平时禹东要10分钟才洗完的碗洗了,他俩坐在沙发上各自固定的位置,没有人说话也不觉尴尬。   “你手怎么弄的?”付止陵翻着书漫不经心地问。   “打球摔的。”单手滑着手机的禹东稍稍坐直了些,“这本来不是我的过失,当时……”他正百分之一百五还原着当时的情形,手中握着的手机响了起来。   许久没听到的熟悉铃声,他接通放到耳边,是许久没听到的熟悉嗓音。   “哥!”他听见禹茜紧张兮兮地喊了一嗓子。   “你怎么了?”听到禹茜夸张的喊声,禹东瞬间站起来,跟付止陵比了个手势走到阳台上。   “嗨,我就扭到了,没多大事,谁跟你说我手断了的。”   那头禹茜的声音暧昧起来,“原来真是你啊……好吧,你没事就好,我之前还挺担心的。”   “啥?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看见辛涟学姐的朋友圈,她说她喜欢的人手臂断了,有人在下面问是谁,她直接回了你的名字,她可能以为我看不到,可是她不知道我和提问的那个女生也是好友啊……”   “停停停,这都哪跟哪,别胡说。”   “有没有胡说我发图给你看嘛。”   “不用了,真……”   没等禹东说完,禹茜又开始了,“哥你手受伤了怎么都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呢,从别人那听到二手消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错了错了啊……”   禹东还想着客厅的付止陵,用两个蛋糕为代价提前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没多久,他就收到了禹茜发的朋友圈截图,辛涟真的……禹东叹了口气。   他再回到客厅时,付止陵已经回房了,禹东拿不准现在敲门会不会打扰他,在他门口徘徊好一会还是没敲。   就在他走来走去的时候,瞟到洗手池前好像立着什么东西,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乐了。   那是一卷还没开封的保鲜膜,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上书‘自力更生’。   禹东最终还是没能自力更生,努力半天后他承认,自己没有单手裹保鲜膜的天赋,在洗澡还是睡觉间犹豫了一小会,他决定今晚不洗了,明天早上再拜托付止陵。   谁知他第二天醒来时,付止陵已经出门了。   禹东欲哭无泪,他昨天打完球还没洗澡的,他急忙给付止陵连发好几条微信,得知他去学校了,便没再打扰他。   中午时分,禹东才把付止陵盼回了家。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禹东对着付止陵大喊。   “……”   “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还是你需要大力治疗一下?”拎着购物袋的付止陵整个人僵在门外,别告诉他手伤了还能影响到脑子,他昨天半夜还特地出来看了看禹东,他睡得比什么都沉,完全不像受伤严重的样子。   禹东拿着保鲜膜一下窜到门口把人迎进屋,“你帮我裹一下保鲜膜吧,我一个人做不到啊。”   付止陵深吸一口气,粗暴地扯开保鲜膜,仔仔细细把禹东的左臂裹得密不透风。   “那什么……”禹东看着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臂,迟疑道:“我还没脱衣服,这样我没法脱了。”   “……”付止陵望天,白痴真的会传染。   待禹东脱掉上衣,付止陵发现禹东看着精瘦,脱掉衣服还挺壮实,该有的肌肉一块不少,线条平滑不夸张,青春的力度扑面而来。   付止陵目不斜视再帮他裹了一次手臂,弄好后挑着眉说:“身材不错,比我差点。”   禹东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用没受伤那只手比了个健美动作,坏笑道:“要不你也脱了比比。”   付止陵没回话,眼神落到禹东腹部,“为什么你有7块腹肌?”   “……”禹东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随着付止陵的视线低头下看,“我们一般管这叫人鱼线。”   “哦。”付止陵受教,“洗澡去吧,人鱼线。”   看着禹东走进浴室后,付止陵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腹肌,有点不开心。   室内开着暖气,禹东洗完澡身上只穿着宽松的长款睡裤,他看见付止陵打开了所有的灯,在摆弄几块亮亮的圆盘。   他走进客厅,正好对上了付止陵的镜头。   禹东的表情怔住,身上没擦干的水珠慢慢往下滑,隐入腰线。小麦色的皮肤让他整个人散发着青春阳光的气息,单看腹部确实完美,再往上看到被保鲜膜裹住的手臂横在胸前,又有说不出来的滑稽。   “转过身去。”付止陵轻声道。   禹东老实转身,听着付止陵接下来的吩咐把手摆到特定位置。他看不到身后,却能感受到付止陵的镜头一直围着他。这和上次对着摄像机的感觉不一样,他一想到付止陵从某个角度观察着没穿衣服的他,只想高举双手跟他投降。   付止陵终于转到他的面前了,隔着相机他看不清他的脸,他很想知道付止陵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对着现在的他。   直到付止陵拍够了,放下相机对他说:“Good.”   禹东后知后觉想到什么,“上次你还说要给我拍照,结果我就半残了,这个能往后拖,不算作废吧。”   “你以为我刚刚在干什么?”付止陵回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笑得像只找到猎物的狐狸,“别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   事实证明,禹东的手的确没什么大碍,没几天校医就批准他拆掉固定板,现在仅用纱布裹着,3天换一次药就行。   手臂没事了,禹东还是喜欢有事没事就赖在付止陵那里,寝室里的换洗衣服也往那边转移了不少。   付止陵对禹东常驻他的客厅也没表示任何意见,他也慢慢习惯房子里有另一个住客。   夜晚,禹东收到禹茜的微信,一只兔子大哭的表情,连发了好几条。   【怎么了】禹东问。   【不开心,心里堵。】   禹东一头雾水,禹茜又发【哥,我们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跟你说点事。】   【行】禹东不知缘由,等明天和她见面再细问。   正好付止陵洗完澡出来,禹东跟他说:“我明天白天出去一下,中午不回来了,学校有点事。”   付止陵侧过头,语气平平,“你没必要跟我报备,我又不是宿管。”   禹东把拇指和食指打开比在下巴下面,“可是我觉得这种感觉非常好。”   “……”付止陵看他一眼,没理他。   禹东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插着腰在沙发前笑了好一阵子。   等付止陵收拾完毕照旧在客厅看了会书,禹东也安静地在一旁敲着电脑,之后便是一夜安眠。   麻烦再起   翌日,禹东帮付止陵把早餐买回来,二人一起吃过他才回了学校。   夜里,禹东又自然地留宿在付止陵那。   一晚上,他好几次想开口跟付止陵说关于禹茜的事,每次都临门差一脚,死活问不出口。直到付止陵看完书,准备回房睡觉,禹东忍不住叫住了他。   通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对,禹东已经能很自然地跟付止陵相处,这会儿仿佛所有的进度条都归了零,他对着付止陵吞吞吐吐半天什么都没说出口。   付止陵被他那样子搞得一头雾水,“你有话就说,别跟个找不着家的蠢狗一样。”   禹东终于鼓起勇气,看着付止陵的眼睛道:“你看,咱俩都这么熟了是吧,该有的不该有的也都经历过了是吧?”   “你想说什么?”   禹东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我……我就觉得,那什么,咱俩现在的关系算是挺好的吧,好到我说什么奇怪的话你都不会生气吧?”   付止陵愣了,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是禹东先提出来,如果禹东接下来说想要跟自己在一起,他是直接答应,还是犹豫一会再答应呢……   付止陵难得紧张起来,感受到此刻胸膛里的鼓胀情绪。   付止陵看着禹东,禹东也看着付止陵,两人各怀心事无言地对视了一会。   禹东憋了半天,鼓起勇气,郑重地对付止陵说:“你对禹茜,是怎么看的,你们之间还有可能性吗。”禹东觉得自己很奇怪,他竟希望付止陵的答案是否定的,“禹茜她一直都还喜欢你,你是怎么想的?”   付止陵听完禹东的话,一时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这是禹茜让你说的?”   “不。”禹东斩钉截铁,“是我自己想问的,我知道她还喜欢你。”   “你是认真的?”付止陵又问,没给禹东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我给你个机会,收回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禹东怔忪地摇摇头。   “禹东,你真是个疯子。”付止陵心情很复杂,他觉得刚才有那种旖旎想法的自己像个小丑。   “你的意思是你和禹茜之间没有可能了对吧。”   付止陵点点头,在禹东看不到的角度闭上眼睛,胸口的鼓动仍是无法平息,他现在很烦躁,只想揪着禹东的领子把他拉过来,让他的眼睛看着自己,只看着自己!   他逼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此时此刻清晰地回响着电影《Shelter》里的那句台词:“如果你不去争取,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得到付止陵的肯定回答,禹东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他笑着跟付止陵道歉,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横亘那么尴尬的氛围。   付止陵嗤笑一声,周身气场一下子变得不同,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禹东,惑人又危险,他问:“你为什么不自己跟我在一起呢?”   “什么?”禹东一下子懵了。   付止陵没有说话,依旧笑着看他。   禹东觉得此刻脑袋里有一根冰冻的弦,半晌才道:“你说的‘在一起’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你想的是什么意思?”   “额,就,就谈恋爱的那种在一起。”禹东再次确认着道:“不、不是吧?”   付止陵不笑了,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原来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如果我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呢?”   禹东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觉那根弦的冰冻范围在不断扩大,“……你真的是同性恋?”   付止陵没说话,他自己都没定论的事该怎么回答。   “你是同性恋为什么还会和禹茜在一起?”禹东脑子里的冰一下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滚烫,仿佛连呼吸都要停滞。   “禹东,性取向是很复杂的事,我没做过性取向测试,这件事还不能确定,不过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长成我这样谁相信我不是喜欢男的啊。”   禹东仍不知该作何反应,他面上血色尽褪,僵硬地立在原地。   “呵。”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5分钟,也可能只有短短10秒,他听见付止陵笑了,接着又听他说:“行了,逗你的。”   “什么?”禹东仍没反应过来。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演技也不差。”付止陵耸耸肩,用尴尬来对抗阴谋,他可真是个天才,故作轻松道:“我和禹茜确实是没可能了,该说的我都有好好跟她说过,所以你没必要再费心了。如果说,这就是你隔三差五赖在这的目的,你可以马上滚蛋,这里本来也不是你的地盘。”   “我不是那个意思。”禹东立即否认,他觉得付止陵可能误会了什么,“那,你刚才说的都是骗我的,你不是同性恋?”   付止陵懒懒道:“随你怎么想。”他没等禹东的后文,跟他说了一声‘晚安’就回房间了,留禹东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好长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天早晨,付止陵走出房间时,禹东已经不在了。   他缓慢而郑重地走到沙发旁,看到禹东的大部分生活物品还摆在原位,只是他带过来常穿的几件衣服不在了。   今天是周一,他也拿不准禹东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沙发上坐下,照着禹东平时的姿势躺下,真的好舒服,他想。   躺了没多久,他没有任何留恋地迅速起身,回房继续去画新的分镜。   之后一周,付止陵的生活又开始忙碌起来,大多时间他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猜测禹东的想法,但在忙碌后的闲暇里,他总是不受控制地想念禹东在客厅时的吵吵闹闹。   临近周末,禹东没有说要过来,付止陵本想发微信问问他是什么情况,在对话框里里写写删删好几次,最后都没发出去。   周五晚上,付止陵终于收到禹东的微信,说有国外的学习团来他们学院交流,他被拎去做陪客,之后的几天都得待在学校里。   付止陵其实早就看到他的消息,故意隔了好久才回【哦。】   周六的上午,付止陵本来在咖啡店有兼职,他跟肖南请了假,给相机换上他最爱的一支长镜头,收拾一番出了门。   2月底,付止陵把那支广告调整到完美状态,卡着时间线交到了学院。   他的作品向来以镜头运动为特色,这次又在后期上下足了功夫,在有限时间内最大可能把每一帧画面都做了处理。   大部头已经解决,接下来他便有时间好好处理自己和禹东的关系。   另一头,禹东直接跟禹茜转达付止陵的意思后有些不放心,但事实证明禹茜的恢复能力比他想象的强得多,她迅速放下了心理包袱,禹东深感欣慰,他向来保护过度的妹妹也算有了成长,就是对她千方百计要把自己和辛涟往一块凑的行为无可奈何。   禹东不知禹茜最近抽了什么风,一有时间就拉上辛涟往自己面前凑,大有买一送一的架势,他一开始还不习惯,次数一多也随她去了,正好碰上他们学院接待参观团,禹茜和辛涟还帮着他做了不少工作。   活动结束的那天晚上,禹东请禹茜和辛涟一起吃饭,饭一吃完,禹茜就借故遁走,禹东不知所以,绅士地提出送辛涟回校,辛涟应下,两人安静地走在回电影学院的路上。   路途过半,禹东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果然,当他们走到安静的湖边小道时,辛涟跟他表白了。   接收到面前辛涟满含期待的眼神,禹东脑子里有点混乱,他不是第一次被女孩子告白,却是第一次感到无力招架。   禹东顾忌着辛涟的情绪,抱歉地说:“你能让我想想吗,我现在,有点反应不过来。”   “当然。”辛涟笑道:“你可以考虑久一点,我又不是逼婚的,干嘛着急着要你立刻做决定,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对你很有好感。”   “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嗯。”辛涟笑着点头。   把辛涟送回学校后,禹东开始往回走,他心不在焉地走走停停,突然定下神看了看周遭风景,才发觉自己已经走上了江大路。   原来不止是脑子里想想,身体的第一反应也是去找他吗,他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再赖着付止陵,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见他。   原地站立良久的禹东摇摇头,转身回了自己学校。   一周后,付止陵正上着课,突然被刘老叫了出去。   付止陵没问缘由,默默跟着严肃的导师,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跟着刘老走到办公室后,刘老直接了断地跟他说:“你的参赛作品,学院退到我这了。”   “?”付止陵只惊诧了一瞬,马上问道:“为什么?”   刘老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光盘递给他,“自己看看吧,把你招进来后我一直带着你,你的人品和能力我都信得过,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付止陵接过光盘,走到办公室另一端放入播放器。   光盘开始放映,付止陵站在原地仔细盯着屏幕,一支广告开始放映,随着广告继续放映,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不过2分钟,广告片放映完了,付止陵脸色难看起来,“老师,这……”他回过头去看刘老,一脸难以置信。   这支广告片的结构、镜头、拍摄手法都与他那支如出一辙,一些重点画面甚至连构图都雷同。   付止陵在他这次的作品上花了太多心思,每一个镜头每一帧画面都印象深刻,无需将细节对比,他只看这支片子一遍就得出结论。   “和你的作品很像是吧。”刘老替他说。   “可是,这怎么可能……”   “两支片子我都仔细看过,这种程度已经构成抄袭。止陵,我个人是相信你的,你告诉我,你做这支广告还有别人参与吗?”   付止陵肯定地说:“绝对没有,老师,这支广告前期策划和后期制作只经过我,没有其他人。”所以,他面前这份作品更让人匪夷所思。   刘老看着他,没有说话。   付止陵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老师,您刚才说我的广告被退回来了,学院那边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猜到了吧,学院认为这两份作品严重雷同,涉嫌抄袭,但鉴于两份作品都很优秀,就根据提交时间的先后取了前面那份。”   付止陵面色一沉,紧紧拧着眉。   “我看得出你很重视这次的比赛,片子花了不少功夫,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但是结果就是如此,止陵,我很遗憾。”   付止陵紧紧咬着牙,他很生气,他在这支广告上花费的心思不是一句‘遗憾’就可以补回的,但现实摆在眼前,他又能做什么。   “老师,我能问问这支广告是谁的吗”   “原则上你现在是不能看到其他人的参赛作品的,你明白吧。”   付止陵微微低下头,过了会才道:“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肯相信我。”   刘老虽然替他可惜,却不打算做些什么,再次拍了拍付止陵的肩膀表示安慰。   他身为电影学院声望和地位最高的教授之一,若真要追究这件事,不过一句话的事。但他这次不打算给自己的弟子出头,先不说他追究起来的后果不是在校学生承担得起的,付止陵是他的学生,这孩子身上毛病不少,这件事正好给他打一记预防针,他期待这孩子的成长。   这次来当评委的那小子他也瞧不上,让校园里的孩子早早遇上精于营销的圈内人并不是好事,付止陵不愿错过机会是好事,拿芝麻当西瓜就是不值当。   刘老观察了付止陵一会,虽然他脸色不虞,但没凭自己的猜测下结论,也没冲动着一定要找学院讨说法,这孩子的性格倒是比当年那个小付冷静不少,刘老点点头,继续提点了付止陵几句,目送他离开办公室。   付止陵回到教室时已经下课了,大部分人都离开了,他动作迟缓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时竟不知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办公室里的刘老在付止陵离开后,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一接通,刘老饱含深意道:“远航啊,你家的小朋友总算碰到点挫折了……”   对峙   事后,付止陵在肖南那费了不少口舌,终于打听到那支广告的制作者。   那是个团队作品,制作者有5名,其他人付止陵都不认识,唯独导演那一栏惹得他皱起了眉。   ——辛涟。   一部影视作品的最终呈现什么效果,百分之七八十取决于导演,既然对方的作品能在那么多地方与他撞车,跟导演定然脱不开干系。   有了突破口,付止陵继续拜托肖南帮他找来辛涟以前的课堂作业和作品,熬夜将她所有的片子都做了比对。   结果显而易见,辛涟以往的拍摄习惯和风格都与那部广告片截然不同,把那只广告和辛涟的其他片子放在一起,突兀得就像她是照着别人的分镜拍出来的。   付止陵没有证据,也不敢确定辛涟是不是在寻求突破,虽然他心里明白,没有人能仅凭一部作品,就将从前所有的个人习惯和风格都颠覆得如此彻底。现在提交作品的时限已经截止,就算他现在向学院证明自己,对于比赛已是于事无补,但他想要弄清这件事,他不甘心所有的辛苦都成了徒劳,更无法接受自己不明不白被判抄袭。   付止陵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让自己冷静,觉得头脑足够理智,让温衍博替他将辛涟约到了coffee-fee。   约定那天,付止陵一早就在咖啡店等着。   10点,辛涟如约到达,却是和禹东兄妹俩一起来的。   付止陵许久没见禹东,两人在那之后都只用微信联系,禹东也没再去过他的出租屋,他没想到会在今天这种时间见到禹东。   诡异的四人组合依次入座,付止陵和禹东在一边,禹茜和辛涟在另一边。   温衍博紧张兮兮地给他们上饮料,他是在帮付止陵约了辛涟后,才从肖南那知道付止陵身上发生了什么,本来咖啡杯已经准备摆好,温衍博一怂,怕一会咖啡泼起来不好收拾,把咖啡杯都收了起来,最后给他们上的水果茶,常温的。   上完茶后,他偷跑到门口将‘休息’的牌子挂了出去,在靠近付止陵那桌的位置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猫着,好奇地关注着那边。   他等啊等,那边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此时此刻,这边的四人组合依旧很诡异,四人各有心思,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付止陵以为禹东和禹茜是来帮辛涟说话的,心里居然有些失望,可禹东又不是他的谁,没道理非要和他站在一边不可。   禹东其实是被禹茜约出来的,这个时间付止陵没有兼职,他本以为付止陵不在店里,突然见到他,禹东虽然惊喜,一想到上次的对话,他心底仍有些小疙瘩。   禹茜满心满眼都是付止陵,她不知道这架势是要做什么,虽然对付止陵不再抱有恋爱情绪,但欣赏和崇拜一直都在,辛涟约她来coffee-fee她立马就答应了,没想到止陵真的在。   辛涟是第一个拿起杯子喝茶的人,她一听温衍博说付止陵要约她谈谈,早已猜到是为了什么,她确实心虚,但更多的是有恃无恐。   四人入座后安静了一会,禹茜开心地跟付止陵打招呼打破了沉默,没看到身旁辛涟突然怪异起来的脸色。   付止陵轻咳一声,直接切入正题,他对辛涟道:“辛涟同学,广告比赛的事,相信你的指导老师也跟你说了,学院判我们的作品雷同,据我了解,你在你们的小组里担当策划及导演,而且这支广告的风格和你以往风格有很大不同,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付止陵说完,看到禹东和禹茜都一脸诧异地看着辛涟,兄妹俩表情很是同步。   辛涟点了点头,语气平稳而诚恳,“是,这件事我也是听我们组里的摄影说的,我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吧。”   辛涟见付止陵盯着她,似乎对她的说法不太满意,她继续解释道:“我们是小组作品,虽然我负责整体策划,但摄影和后期剪辑都是其他同学做的,每个人的风格差异都会对最终成品有影响,这你也是知道的,我这次和其他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合作,所以作品风格才会和以前的都不一样。”   “你是导演,应该明白一个导演能决定作品的什么,你这样说,会让我怀疑你的专业素质。”   辛涟听他这样说,一时语塞,面露尴尬。   一旁的禹茜突然开口道:“止陵,虽然我不太清楚你和学姐之间怎么了,不过我刚才听你说学姐比赛作品和你雷同,如果是这个的话,你可能真的误会了。”   付止陵看着禹茜,禹东也看着自家妹妹。   “学姐她们拍那支广告的时候,我有去过现场,我看见她们有自己的团队和剧本,她们的片子确实是自己拍出来的。我绝对不会骗你,所以,你再想想是不是又什么误会呢?”   辛涟赶紧握住禹茜放在桌面上的手,连连点头,“对对,禹茜你来看过的。”她一下子有了底气,又转向付止陵道:“你要那样说我,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我知道你是全系第一,导演系谁跟你比专业素质都比不过,你没必要用这点来压我,我承认我成绩是不如你,但你也不能……”辛涟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委屈地低下头。   矛头又指向了付止陵,他呼出一口气,平和地说:“我的重点不在于你们作品这次是什么风格,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的作品会和我的雷同?”   “咦?”禹东突然出声,付止陵说的广告片,不就是他也参与的那支嘛,听付止陵的意思,辛涟抄袭了他的作品不成?   辛涟猛地抬头,眼里隐约泛起泪光,“可是我根本没看过你的作品,我怎么会知道两支片子雷同。”   她一开始是有些心虚的,她之前有把付止陵的分镜拍下来拿给组员参考,谁知她们有了参照就干脆整个照搬,根本不顾她之前构想的框架,她这个导演当的有名无实。   不过,就算她们作品跟付止陵撞车也没关系,谁让她们的摄影姓金,而某个校领导也姓金呢。   “你说的广告,就是上次游泳池那个?”禹东插了一嘴。   付止陵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付止陵那广告我有参与的,他也没毛病啊,辛涟,是不是你们其他成员的问题?”禹东道。   “如果是剧组成员的问题,相信也没有谁会比导演更清楚。”付止陵继续质问辛涟。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辛涟有些委屈地看着禹东,“我真的不知道,我连他拍的是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可能隔空抄袭……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别人有问题,明摆着是欺负人嘛。”   “诶你别哭啊,有什么话慢慢说,你先冷静一下……”禹东转头安慰起辛涟来。   “……”   好不容易让辛涟情绪稳定一些,禹东出来打圆场,“我现在有点搞不清楚你们这件事的前因,你们谁能跟我说说?”   他见付止陵直接把头扭开拒绝沟通,而辛涟一直在抹眼泪,两人都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   “你们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禹东看着这两个人有些头大,两人都是他的朋友,这是要他在两人之间做个选择吗,禹东不愿意做这样的选择。   禹东看着付止陵的神情,让他开口解释怕是不可能了,便柔声跟辛涟说:“我相信你没有干坏事,肯定是哪里有误会了,你愿意把这事从头说说吗,这样才能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禹东还没把话说完,付止陵强硬地打断了他,“这件事跟你无关,不要你多管闲事。”   禹东听付止陵这么说也恼了,冲付止陵道:“那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把人逼成这样,辛涟是女孩子,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吗?”   付止陵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里烦躁不已,他没理禹东,放缓语气跟辛涟说:“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本意也不是要把你弄哭,我只想要一个解释。”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给你解释?我也没有抄袭,为什么要被你这样说,学院退的是你的作品又不是我的,你来问我又有什么用?”辛涟带着哭腔的声音大了起来,她觉得自己也很委屈,组员不肯听她的她能怎么办。   禹东冲付止陵说了那话后有些后悔,正想补救一下,但辛涟又哭了,他只得先转向辛涟这边,一边给辛涟递纸巾一边跟付止陵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对女孩子这么过分。   付止陵见禹东在瞪自己,心里烦躁更甚。   “既然你说不出原因,能拜托你把你的组员约出来吗,我跟她们确认也行。”   “止陵……”禹茜也很为难,从她个人角度她绝对相信付止陵,可她也清楚辛涟并没做错什么。   禹东看着禹茜一副为难的样子,继续给付止陵使眼色,还是被他视而不见。   “我已经说了没有。”辛涟依然挂着眼泪,却不像刚才那样失态,她让自己沉住气,“我们根本从开始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拍了什么东西,你也知道我是导演,我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其他人又能知道什么?”   “我是从我们组摄影那听说了这件事,可她告诉我,是因为你的作品比我们提交得晚才被退回的,你不去跟学院问清楚情况,反而来逼我,你不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吗,还是你以为电影学院所有人都是你的粉丝,都得捧着你。”   辛涟不再出声,眼泪却越流越多,禹茜轻轻给她顺着背,禹东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要个解释,两份作品怎么平白无故地雷同了。”   辛涟缓了一阵,委屈地说:“你想要什么解释,我们抄袭了你吗?可是你也知道从时间上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你对学院的处理结果不满意你去找学院就是,我根本就不知情,你逼我又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很优秀,难道因为你优秀,就不准有别人和你相同吗?我们的作品也是和我和其他成员认认真真做出来的,被你诬蔑抄袭,我们也有权抗议的。”   付止陵想说什么又闭了嘴,像是被说服了。   禹东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辛涟,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让付止陵都说不出话来,这个姑娘,厉害啊。   辛涟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用手背抹干净眼泪,起身离开了。   “学姐……”禹茜站起来着急地追了出去。   禹东也站起身来,看着两个女孩离开的方向。   他脑子里还想着辛涟刚才的话,也没见付止陵反驳,看来事实就是那样了,“我觉得我大概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有些担心追出去的禹茜,也挺担心这个样子的付止陵。   付止陵坐在原位没动也没说话,盯着面前一口没喝过的水果茶,水果粒都已经沉底了。   禹东自讨没趣,更肯定自己的想法,“我说你一爷们,这么欺负人家女孩子吧,是挺过分的。”   “……”   禹东见付止陵还是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有些恼火,“你不说话也不能当之前的事都没发生是吧,你是不是平时被叫校花叫多了,自己也把自己当姑娘了?”   付止陵抬起头狠狠瞪着禹东,还是没有说话,他就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现在开口,天知道他会说出些什么无法挽回的话,禹东凭什么对他说这样的话,他知道一直修剪镜头有多磨人,一帧帧修图有多枯燥吗?他完全没有必要把那支广告做得那么精细,但一想到那短短两分钟里还有禹东的努力,他就想把那些画面做到极致,就算他是自找麻烦,可把那些程序坚持下来,就是为了今天这句嘲讽吗?   禹东激怒他了。   禹东看付止陵是打算沉默到底了,不想再浪费时间,说了句我先走了,留付止陵一个人在原位。   付止陵收回狠瞪禹东背影的视线,放松肩背,慢慢地靠在椅背上。   四人走了三个,在隔壁角落听完全程的温衍博探出头,“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你……没事吧?”   付止陵呼出一口浊气,把紧紧攥着椅子把的手松开,整只手掌都在发烫,他把手放下来,改抓住自己的衣角,咬牙切齿道:“温衍博,我现在很想打人。”   温衍博听完背后一凉,“你可千万冷静啊……”   付止陵没理会他,用另一只手挡住眼睛,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不了了之   之后几天付止陵整个人都有些消沉,他开始没日没夜地重温经典影片。   因为刘老有意识的引导,付止陵养成在看每一部电影时主动去分析每一个画面的习惯,通过分析画面中的镜头变化体会导演的叙事意图,是一种很好的学习方式,但以他现在的状态,重温历届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影片都提不起热情。   他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里,禹东的消息却不停地闯进他的视线。   【我从辛涟那问清楚之前是怎么回事了,她有些话想让我跟你说】   【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之前在咖啡店里你什么都不肯说,我就有些生气,跟你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跟你道歉,我错了】   【还有些事,微信里说不清楚,我晚上去你家吧】   付止陵看过就把手机丢到一边。   傍晚,禹东提着外卖敲响付止陵的房门,他敲了一会,没人应声,锲而不舍地敲出了节奏感,终于让付止陵一脸不耐烦地来开门。   “你吃饭了吗?”禹东问。   “吃不下。”付止陵没给他好脸色。   “哦,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你什么时候想吃再热热?”   付止陵没吭声,禹东自觉地把饭放到桌上,一边留意着付止陵的反应。   付止陵没开口赶人让禹东心里踏实不少,他继续问:“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吧?”   付止陵坐在沙发上不耐地点头。   禹东在他身边蹲下,“那个,上次的事,我先跟你道歉,我不该那样说你,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他双手合十,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有事说事。”付止陵语气冷淡,脸色却晴朗不少。   “我的事说完了,我就当你原谅我了啊。”禹东放松身体换了个半跪的姿势,“还有就是辛涟,她说她们那是团队作品,在构思过程中把所有人的想法都考虑进去了,之后拍出来就是那样。”   “是,她们所有人加起来就等于付止陵,逻辑没毛病。”付止陵毫不留情地戳破,又道:“然后呢,她怎么解释作品雷同的问题。”   “你别着急呀,这个我也问了的,首先,我跟禹茜确认过,她说辛涟她们的作品的确是她看着拍出来的,禹茜总不会骗你吧。然后作品雷同这个,辛涟说她们团队有几个人特别崇拜你,可能在做自己作品的时候不经意就模仿了你的风格,但她们确实是自己做的。”   “自己做?自己做都能和我的片子一样,心有灵犀啊。”   “也不能这样说吧……”   “行,这都是辛涟说的,你呢,你怎么说?”付止陵抱着手臂道。   禹东立即表明立场,“我当然相信你啊!毕竟我也参与了你的广告,我相信你的作品里没有一点水分。”   付止陵不置可否。   “可是吧,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要求辛涟她们跟你道歉,我觉得她也挺无辜的……”   “是啊……她无辜,我的片子就活该被学院退回来。”   “可你也说过这是学院的问题,那你应该去找你们学院理论啊。”   “禹东。专业性的问题我不跟你多说,我只告诉你,辛涟她们的片子我看过,我的老师也看过,我可以肯定这里面有问题,就算她们说成模仿,但模仿不可能连镜头都一模一样,这不是一句模仿能揭过的问题,我不下结论,你自己体会。”   “还有,学院那边我申诉过,但是学院只认提交时间,所以这件事我只能从另一支片子的制作班底入手,辛涟是导演,她的责任开脱不了。这么说吧,这个片子我可以永远不参赛,可以不在乎我前期后期付出的时间金钱精力,但是我需要一个解释,我要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被抄袭的。”   “付止陵。”禹东也严肃起来,“你自己也说你们学院只认时间,所以把你的作品退回来了,这没问题吧。因为我参与了你的片子,所以我相信你,但换成其他人呢,其他根本不知情的人呢,你明明在别人后面交的作品,又说别人抄袭你,还要求别人跟你道歉,你觉不觉得你有点胡搅蛮缠了。”   “你……”付止陵一窒。   禹东见他说住了付止陵,继续道:“那你说,辛涟她们抄袭了你的作品,可她们在你交作品之前就已经交了,我问你,辛涟是怎么抄到你的作品的?”   “……我不知道。”付止陵很无力。   “那不就得了,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也不能太自负了吧。”   “我?自负?”付止陵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   “额……也不是。”禹东立即换了种说法,“我知道你碰到这种事会心情不好,但你全推到别人身上也太偏激了,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神经敏感了,要我说这件事本来是你们学院的锅,你要找你们学院理论我陪你呀,可是你再怎么问辛涟也没有用吧,我之前说话过分了,我跟你道歉,那你看,你要不要跟辛涟道个歉,要是你不愿意的话,我替你跟她道个歉也行。”   “道歉?”付止陵觉得自己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跟谁道歉,辛涟吗?我是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让你产生我是个圣母的错觉?”他猛地转过身,用手指狠狠点着禹东的胸口,他气极了,胸口随着呼吸急速地一起一伏,只觉得天花板和地面都在旋转。   禹东立即闭嘴,感受到付止陵的手指像锥子一样凿着自己。   “对不起,冷静,冷静……”禹东举起双手,语气软下来,“你没错,你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是我错了,我自以为是了……”   付止陵慢慢冷静下来。   禹东认准付止陵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心一横,委屈道:“之前你不是骗我说你是同性恋吗,我还被你吓到了,虽然你说是在骗我,我也别扭了好久。”   “什么?”   “你看这样好吗,你骗我的事我当没发生过,我们继续像以前那样,那广告作品的事,在你没弄清事实前,也别去为难辛涟,行吗?”   “禹东,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不接受吗?”禹东紧张地看着付止陵。   付止陵瞪了禹东好久,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无力地垂下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又道:“事情弄明白之前,我不会轻易松口。”   “好好好。”禹东连连点头,“你现在饿了吗,我去给你把饭加热一下吧。”   付止陵做着深呼吸,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一码归一码,曲线救国。   广告作品的风波,由于付止陵本人停止继续追查,暂时就这么不了了之,提交参赛作品的时限已经截止,辛涟团队的作品毫无疑问在学院推荐的行列里,好些老师的意见都很一致,这支片子会是夺奖热门。   付止陵还是心有不甘,他给自己的影视文件归档时,总会把鼠标有意无意地移到那支片子上,抑制着自己想点开它的心情,连手指都在颤抖。   双方的心结暂时解开,禹东和付止陵逐渐恢复了那种和谐的相处模式。   每到周末,禹东还是会留宿在付止陵的客厅里,频率却没以前规律,无他,禹东到了大三下学期,他们的一些课程是需要去校外完成,说白了就是提前实习,他们学院安排了点对点的实习公司,禹东一周至少要在那边待上3天或更久,时间不再像从前那般自由。   他的生活被各种代码和无止境的调试填满,有时候吃着饭还要抽出时间回邮件,但毕竟是年轻人,对未来充满激情和斗志,这样充满挑战的生活激发出他骨子里的好胜心,他慢慢享受起这种打仗般的日常。   一天天的,他开始把付止陵客厅里属于他的那些杂物带回寝室,生活重心也逐渐转移到了公司和学校。   他给付止陵发微信的数量随着他的忙碌慢慢变少,虽然每天都有,但不再是照着一日三餐的规律‘骚扰’付止陵,反而付止陵没事时给他发的消息更多,虽然不过是【早上好。】【外面天气不错。】【看外面的月亮。】这样的内容,或者偶尔分享的几个短视频。   付止陵早就发觉禹东来找他的频率不似以往那么规律,但他什么都没问,反正禹东每次要来他这会先给他发消息,他就根据禹东的时间来安排自己的日程。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自然而然地把禹东划归到自己的日常里,禹东的突然消失让他不习惯了。他没对禹东的行为有过一点表示,只是闲暇时主动联系禹东的次数变多了,方式就是给他发微信消息,虽然禹东不再能秒回,但他知道,只要禹东一看到就会回复。   既然他的传递总能得到回应,迟到一点也没关系,这让付止陵觉得,他就算哪天一个人被困在这个空旷的房子里,和外界依然是有联系的。   喜欢   “咦?禹东!”   禹东走出实习公司的大楼就听见有人叫他,他回头一看,是许久没见的辛涟。   看到辛涟,禹东猛地想起来告白的事,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辛涟很自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呀?”   “哦,我们学院的实习点在这,我实习呢。”   “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直都觉得理工科各种高大上,你们的实习内容肯定也不简单吧,我高中的时候我爸也想让我学理的,可惜我化学实在太差,我爸认清现实后只好支持我学艺术。”   “哪里,你也很厉害,我在付止陵那看到过你们导演系需要学的课程,我一看就犯困。”   辛涟听到付止陵这个名字时脸色尴尬起来,不过一瞬就恢复过来,“没有啦,我们的理论课难度根本比不上你们的。”   辛涟说完就对着禹东笑,禹东也适时转移话题,“对了,你在这做什么?”   “之前的比赛我们团队拿到了第一名,其中一项奖励就是能当方纪导演的助理,方导的工作室在这边,我现在跟着他当他的助理。”   “哇,厉害。”禹东称赞的同时替付止陵惋惜,他应该也很想在那个方导的工作室学习吧。   之后辛涟再说了些什么禹东都没怎么在意,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付止陵。   辛涟走之前约了禹东周末一起吃饭,禹东也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周末,禹东本想去找付止陵,临出门前看到辛涟发的消息才想起来之前她约了一起吃饭。临时爽约不合适,禹东调转方向去赴辛涟的约。   “你尝尝这个,超级好吃的。”   “是吗,我试试吧……”禹东皱着眉把切碎后还在明显动弹的章鱼段放进嘴里。   “怎么样?”   “额……”禹东一脸复杂,“没感觉到味道,我就咽下去了……”   “哈哈,你不要害怕呀,这个很有营养的……”看到禹东苦着脸的样子,辛涟开怀大笑,她约禹东吃饭的地方是一家韩式料理店,主打生食海鲜,刚刚禹东吃的活章鱼段是他们店里的特色。   禹东一脸黑线的看着盘子里切成碎还在不断蠕动的章鱼段,这种玩意再营养他都不愿意吃第二次,真是有够恶心,不过可以考虑改天带付止陵来试试,不知道让他吃这东西会是怎样的反应,想到付止陵失态的样子,禹东露出一抹坏笑。   辛涟看禹东面色稍霁,得意道:“怎么样,现在感觉还不错了吧,这家店是我逛街时偶然发现的,他们的厨师是地地道道的韩国人哦。”   禹东无奈地点点头,厨师地道归地道,这不是他的菜,就算厨师是地铁道的又能怎样。   这顿饭是辛涟请的,说是感谢禹东在咖啡厅为她说话,禹东一听正要开口否认,可惜他被章鱼段伤得不轻,僵住的脑子不知该从何解释,最终皱着眉咽下了这个误会。   “对了,我的告白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啊?”二人走在路上,辛涟突然发问。   “啊?”   “你不会是忘了吧,还是你完全没有考虑?”辛涟的表情有些受伤。   “没有没有。”禹东连连摆手,“那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之前都没什么交集,彼此也不是很了解,突然就提交往什么的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原来你在纠结这个啊。”辛涟听完禹东的话,在原地晃了晃身体调皮地说:“我倒是觉得,太熟悉反而才不适合当情侣吧,我们现在确实都不是太了解对方,但是我对你有好感,你也不讨厌我是吧,正好通过交往的过程来相互了解、相互磨合咯,大部分情侣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样吗……”   “对呀。”辛涟微微鼓着脸,叉着腰看他。   这个动作禹茜也爱做,禹东微笑起来,他看了看辛涟又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女孩子坦荡起来还蛮可爱的。   片刻,禹东道:“OK,我之前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这次我会认真考虑的,一定尽快给你答复,我保证!”   “嗯。”辛涟点头,开心地应下来。   禹东把辛涟送到电影学院门口,时间已经不早了,麻溜回了202。   第二天周日,禹东忙里偷闲,久违的提着菜去找付止陵。   付止陵收到禹东的消息后,提前空出时间等他。禹东到了后,他轻车熟路地接过禹东带来的大包小包,从里面挑出食材拿进厨房。   付止陵根据禹东买的材料确定了午饭的菜单,正在处理食材,突然听到背后的禹东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有个姑娘跟我告白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付止陵动作一顿,握着菜刀的手多使了几分力道,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她吗?”   “我也拿不准是不是喜欢,反正不讨厌。”   “不讨厌?满大街的人你都不讨厌吧。”付止陵把不用的材料扔进一旁垃圾桶,力度大了些,把垃圾桶震得在原地转了个圈,险些倒地。   “也不能那么说吧。”禹东仔细思考着,“她身上有些方面我还是挺喜欢的,比如做事很要强、性格比较坦荡什么的……”   “是吗。”付止陵手下动作慢了下来,“那你会答应她吗?”   “我不敢肯定啊,现在我们相互理解都还不够,万一交往之后再发现彼此不合适,那多不好收场,不过嘛……”禹东语气一转,“我既然都考虑到这一步了,是不是就代表我已经有答应的打算了?你处理这类事应该挺有经验的,你怎么看?”   “我没有经验。”付止陵把刀放下,拿起一个盘子。   禹东根本不信,揶揄道:“咱俩这都什么关系了,你怎么样我还不知道,老司机就别装新手上路了……”   付止陵听后微微低下头,没再搭腔。   禹东也没再去追问,自己一个人在念叨‘答应,不答应,答应,不答应……’   下午,禹东说需要回学校拿些东西,刚走出门就被付止陵叫住了。   “怎么,我忘了东西吗?”   站在门里的付止陵一脸认真,他看着禹东的眼睛慢慢说:“禹东,如果我说,我们在一起试试,你会答应我吗?”   “什么?”禹东被付止陵的话震住,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付止陵,半晌才反应过来,笑道:“大哥,这个玩笑你吓我一遍就够了吧。”   付止陵还是那么认真的样子,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说:“我说的是‘如果’,你会答应我吗?”   禹东继续呆愣着,“你,你不会是因为我跟你说了过分的话,还没原谅我吧,那件事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   “也是呢。”付止陵摊开手,耸耸肩,“当我没说,再见。”   禹东看见付止陵干脆地关上了房门,留他一个人在门外继续当机。   关门的声音吓了禹东一跳,他抱住自己的脑袋还原了《呐喊》,匆匆跑下楼梯。   付止陵关上门后就把背靠在门上,禹东匆匆下楼的脚步声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那声音再也听不清后,付止陵半倚在门里,喃喃自语,“果然不行……”   之后的几天里,禹东一闭眼就会想起付止陵深邃的眼睛,严肃的表情,以及那句听起来无比认真的话,同样的话,第一次他还能告诉自己那是付止陵的玩笑,那这一次呢,同一个玩笑他会开两次吗?   禹东觉得他越来越摸不透付止陵了,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摸透过,他以为付止陵是一汪清池,不料清池下还深藏着一方天地。   如果,如果付止陵要再告诉他这次还是个玩笑,他一定要付止陵好好付出些代价,起码要让他吃下一整盘活章鱼才放过他。   那如果他说这次不是玩笑,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隔天去了公司,禹东继续想着付止陵的事心神不宁,码代码时一个不注意,把英文字符的“,”输成了中文字符的“,”,运行程序时一直显示有bug。   于是他一个下午的进度都停在这个bug上,负责他们这个小组的师父发现了禹东的异常,他走到禹东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屏幕,一下子就指出他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禹东继续看着那个符号发呆,原来就是这个逗号卡了他一下午。   师父拍拍他的肩膀说:“一点小失误很正常,要学会转换思路及时发现问题,不能在一条路上死磕,懂了么?”   “是。”禹东虚心地低下头。   “行了,好好回去休息吧,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禹东拎着背包走在街上,原来这就是‘心神不宁’,可不是么,他满脑子都是付止陵,所有的情绪都为他发起呆来。   “嗡”他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正好是付止陵的微信。   付止陵发了一段小视频给他,看停顿的画面像是他的手,禹东点开视频,内容是付止陵在画画,他几笔就画了一个发型和禹东一样的Q版小人。   那件事发生后付止陵还是每天给他发微信,语气和内容都和往常差不多,就像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禹东看着付止陵这么优哉游哉的样子很是幽怨,凭什么老子这么纠结,你还在画画,还画个跟老子一样发型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禹东哪也没去直接回了家,正碰上禹茜也在家。   禹东想着自己纠结好几天都没解决的事,拐弯抹角地去问禹茜,他一会说着‘我有个朋友’,一会又说‘我有个朋友的朋友’,搞得禹茜一头雾水发起抗议。   禹东只好把人称换成自己,只是没提付止陵的名字。   就这样,禹东从他和‘朋友’发生误会开始,一路说到说到现在,终于让禹茜领略到了精髓,她直截了当地说出结论:“哥,你就是喜欢你的那个朋友呀。”   禹东听着自己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妹妹的断言,在沙发上发了好长时间愣。   失望的期待   夜晚,禹东站在自己房间里,久久地凝望着那幅出自付止陵的摄影作品,想从画中不甚明了的昼夜间隙里看出些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感悟出来,只觉自己目前的状态危险。   跟付止陵相处越久,越能感受到那家伙的好,他就像大家常说的那种有点怪的天才,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偏执任性又无所不能,优秀得一塌糊涂又气人得一塌糊涂,让人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可他偏偏带着药性,一沾就成瘾。   果真危险。   第二天,禹东正式跟辛涟在一起了。   他跟身边大部分人都宣布了这个消息,唯独不知道该怎样跟付止陵说,他每天都跟付止陵有频繁的微信交流,每次在对话框把话打出来却总是按不下发送,这件事就这么拖着,一拖就是大半个月,某种类似负罪感的东西终于把禹东压垮了。   寻了个空闲,禹东把付止陵约到了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店,两人一坐下,禹东就谄媚地把菜单呈给付止陵,让他随便点。   付止陵早就觉出禹东不对劲,又想到他前些日子里给自己添的堵,一点没手软,把自己想吃的东西点了个遍。   菜上齐后占据了大半张桌子,禹东还特地把付止陵爱吃的往他那边推。   吃饭时禹东一边自己吃着,一边还关注着付止陵,对面要喝水他立马递上杯子,对面要擦嘴他赶紧呈上纸巾,狗腿程度把付止陵闹得一阵恶寒。   “你有话要说?”在禹东的服侍下,付止陵没一点不自在地吃完饭,开口问道。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禹东搓搓手又抿抿唇,局促道:“我确实有个事跟你说……那什么,我交女朋友了。”   付止陵有些吃惊,很快控制住表情淡淡道:“恩,什么时候的事?”   禹东摸了摸鼻子,“……两周前。”   付止陵勾起唇角,“不会和我跟你开的那个玩笑有关吧。”   “没有,怎么会呢。”禹东干笑着,放在桌下的手指不自在地搅在一起。   听着禹东的话,付止陵有些走神,原来自己自导自演的独角戏早就被强制叫停了,他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问:“接收你的是谁啊?”   “辛涟。”   付止陵面部血色褪下几分,用手指在自己额角点了点。   禹东察觉到了付止陵的不自在,“我知道你和她之前有些误会,但我现在确实是和她在一起了。”他用手在自己和付止陵之间比了比,“那么,咱以后还能继续当朋友吗……”   付止陵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   禹东忍不住道:“你看啊,你那么宅,吃饭时间各种不规律,多需要有个像我这样关爱同学健康成长的哥们在,偶尔还能给你屯点粮,你要一个人在家出了啥问题也可以随时找我,这波不亏啊兄弟。”   付止陵笑着睨他,“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多戏,我没那么小心眼,我还以为像你这种老房子,谈起恋爱来会跟所有人恩断义绝,一会就该说这顿饭是‘散伙饭’了。”   “怎么会。”禹东摆手否认,又问:“老房子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夸你呢。”付止陵仍是笑。   “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是。”   “你确定?”   “你烦不烦,我说是就是了。”   “那你还会给我发微信吗,还肯让我在你家蹭吃蹭睡吗?”   “可以!”付止陵扶额,他可能上辈子欠了禹东的大恩没报。   禹东那种一根筋的单细胞生物,虽然脑回路清奇,戏又多,但他不是会掩饰自己的人,既然他说不在意自己的‘玩笑’,就是真不在意吧。   可笑他曾经对禹东抱有过期待,好在也不过如此,至多比海鲜焗饭多那么一点,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一切都还可以刹住脚步。   付止陵敢用他箱子底那本《电影艺术》发誓,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的谎言那么斩钉截铁,是怕连自己都骗不过吗?”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为什么你的身体颤抖得如此厉害?”   “不,不是……”   “亲爱的,不要欺骗自己,听从自己的灵魂,相信我……”   付止陵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主用拇指抚着女主的唇,慢慢吻上去。   就快要亲上时,付止陵‘啪’一声摁掉了屏幕。   很好,这部电影他永远不会看第二遍了。   他和禹东吃完饭回来后就觉得注意力难以集中,从肖南借给他的碟片里随手抽出了一张,关上所有的灯看了起来。   没想到里面有这样的情节和对话,女主角碍于局势,也为了保住所谓‘仅有的自尊’,欺骗男主角自己从未对他动过心,一丝一毫都没有,恰好碰上男主角是个心思细腻的,一下就看出女主角的真实想法,晓之以情话,动之以深爱,终于抱得佳人在怀。   付止陵有些被触动,好像自己被讽刺了一样。   自己这场戏导得着急演得慌乱,对立体人物做了平面分析,明知对人物内心体察不够,毫无准备地开场,终于落得进退维谷不知所措,简直侮辱自己的专业素质,完全可以当做恋爱职业生涯的黑历史。   付止陵觉得自己的比喻很有趣,却怎么都没法让自己笑出来。   原来不只是导演的专业素质,连演员的自我修养也不到家,幸好不打算当演员,否则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碟片被播放器弹了出来,此时的客厅里一丝光源都没有。   付止陵缓慢眨眼适应着黑暗,寂静笼罩着他,安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付止陵窝在沙发中央,用禹东盖过的厚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人给予的温暖到底是短暂的,想要恒久不变的东西不如去买颗钻石,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早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他,唯有自身的强大才能不惧风雨。   就算他对禹东的执着比自己想象的深,那又怎样,他不愿去深究禹东是真的没理解他的意思,还是察觉到了他的感情,结果都是一样的,他迫不及待地跟女孩子在一起了,自己只能提前杀青早早退场。   他虽心有遗憾,但也仅此而已。   不如就像禹东说的那样,继续做朋友,那才是安全、稳定、可持续的关系。   没有期待,自然就不会失望了。   伍思海不再是202里唯一一个脱单青年,他对禹东的女朋友表示无比好奇,死活缠着禹东让他说关于他女朋友的事。   禹东无可奈何,为求自己一个清静,只好把自己和辛涟的相识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可是伍思海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听完禹东敷衍的讲述,开始骂他是‘渣男’。   “什么?”   “可不是吗,你竟然帮着外人对付我男神。”   “你男神谁?”禹东一脸懵。   “付止陵啊,你不是说你帮着你女朋友,哦那时还不是女朋友,直接把付止陵堵得无话可说吗。你看啊,你和付止陵认识在先,他的作业也是你看着做出来的,碰上人女孩子一哭你就逞英雄了,倒过来捅自己人一刀,你说你渣不渣。”   “那件事我说的还不够清楚?”禹东简直受不了伍思海的神逻辑,“付止陵的作业没问题,辛涟的也没有啊,我能给付止陵作证,辛涟还有我妹作证呢,他俩谁都没错,怎么能在其中分个输赢。”   “本来就分不出对错的事,那你不还是站到你女朋友那边了吗,说不定人姑娘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跟你在一起的。”   “什么?我站队?”   “你都不用站啊,你的立场难道还表现得不够明显?付止陵骂你多管闲事也没错啊,你凭啥还生他的气,你才是小姑娘吧。”   “我怎么就……”禹东说着说着也心虚起来。   “东哥,我懂的,你那样做,说明你心底也嫉妒人付止陵。”   “什么,这都哪跟哪?”禹东脑袋都大了。   “我之前跟你那样也差不多,那时候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付止陵,听了几耳朵传闻就跟着大家一起叫他‘公敌’,一起骂他渣,闲着没事还到处打听公敌又有什么花边。后来真正跟他有了接触,慢慢认识他,才知道人根本就不是我们平时扯的那样。”   “我和小菁能在一起,你也知道他帮了我很大忙,但是我有时候还是忍不住用以前的想法代入他,总觉得他有什么阴谋,可事实上他什么都不图,只是做他想做的事而已,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们这些人是怎么看他的。”   “他帮我的那些事都不是什么大事,对他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但我一直都会感激他,当然,这不是我无脑站他的理由。我突然明白了,我以前那样编排他,跟着大家一起骂他黑他,都是因为嫉妒,东哥,你也好好想想,你那么针对付止陵,说不定就是嫉妒人家。”   “我哪有啊……”禹东觉得自己冤枉,“我都和他那么熟了,熟到能同居一室了,怎么可能嫉妒他。”   “同居一室?”   “额……”长期在付止陵客厅借宿的事禹东并没有告诉室友,他连忙道:“同居一室就是能在同家店同张桌子一起吃饭的意思,所以说我怎么会嫉妒他,我对他都跟对你和老大老四他们那样了,我会嫉妒自己兄弟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你和付止陵才认识多久啊,就敢说对人家掏心掏肺了?跟我你就别逞强了,我都敢说我确实嫉妒过付止陵,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开始本来就是咱不对。”   “我……”禹东本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却又无词开口,他以为他对付止陵的感情很复杂,原来,只是嫉妒吗?   “不过现在再说这个也晚了,那姑娘都成你女朋友了,对待女朋友你爱怎么没原则就怎么没原则,之前那事的追究期在女朋友面前就是个球,天大地大,脱单最大……”老三宽慰着禹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禹东沉默了,付止陵身上的确有他欣赏的地方,不夸张地说,甚至是崇拜,否则他也不会倒帮着禹茜追他,但同样身为男性,看着付止陵天生招女孩子喜欢的魅力,他就一点嫉妒心都没有吗?   付止陵优秀得让他一个男生都觉得耀眼,就算他对付止陵还是有小小小小的不满,但在他的优秀面前,那都是微小得可以完全忽略的东西,直到辛涟因为付止陵向他示弱,他对付止陵的所有不满都在那一刻聚拢、无限放大,才头脑发热冲付止陵说了那些话。   原来那是嫉妒。   或许,之前那些不知名的情绪都是因为嫉妒。   “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是吧。”   “你说,我是不是该给付止陵道个歉?”   “现在可别了吧。那姑娘不都是你女朋友了嘛,你还去纠结这些让人女孩子怎么想,别太天真啊少年。”   “那你又说……”   “我就是要让你受到良心的谴责!谴责!”   “臭小子欠揍呢。”   两人打闹间还听到老三边跑边说:“你就是个见色忘义的渣男……渣男!”   绝交   日历一页页翻过,平凡的日子混着不平凡的事都随着时间滚落人们身后,所有的过去都成定局,无法挽回也无法更改。   禹东从前留给付止陵的闲暇时间,如今大半都归了辛涟,付止陵也无缝适应了禹东的差别对待,自己也在某些方面也划出了界线,禹东要来借住他不拒绝,却不再让禹东往他这里带食材,也没再给禹东做过饭,他把禹东放在安全的朋友位置上,唯一保留每天给他发些微信消息的习惯。   对禹东来说,有了女朋友后他和付止陵的相处也没什么变化,原本他就爱用微信跟付止陵直播日常,现在也照旧,只不过发出的图片里偶尔会多一副碗筷。   因为二人见面的次数骤减,禹东每天给付止陵发微信的条数比原来更多,跟辛涟约会时觉得逛街没意思,就低头给付止陵发照片、发语音、拍小视频。   这样的事次数多了,辛涟也会有不满,可就算她有抱怨,禹东也只是摸摸她的脑袋,就像他对禹茜做的那样。   辛涟一开始还能被哄住,自己多想想又觉得委屈,直到她发现禹东每次发微信的对象都是付止陵时,她咬着下唇,那一瞬间的情绪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   难得的周末,禹东想去找付止陵聊天,跟他当面吐槽一下实习期间的奇葩经历,临时又被辛涟约着出去吃饭,禹东兴致不由有些低落,看着辛涟那么期待只好配合。   二人去的又是那家韩式料理,禹东面如菜色吞了几口章鱼段,忍不住捂着嘴去了厕所,连手机都忘了带走。   辛涟看着禹东那副样子有些不悦,她一直以为禹东也喜欢吃活章鱼,谁知突然就做出这幅样子,不吃就不吃,干嘛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   “嗡。”   禹东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辛涟被吸引了注意力,往屏幕上看了一眼,又是付止陵的消息。   辛涟慢慢放下筷子,伸手拿过禹东的手机,她见过禹东的密码,快速输入后,顺利解锁,点开和付止陵的聊天。   或许是赌气,或许是示威,辛涟在对话框里输入着——“不要找我聊天了,女朋友看到生气了。”   把消息发送后过了一会,她删除了那条消息,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付止陵看到禹东那条消息是在他洗完澡后,他看着那一行字觉得有些可笑,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手机接触桌面发出的巨响让他烦躁。   他想再看看手机里的消息,却感觉自己的手重得抬不起来,他抿了抿唇,转身去厨房喝了些水。   再次回到客厅时,付止陵冷静地拿起自己的手机,划开屏幕,重新点开那条消息,逐字再看了一遍后,把微信软件彻底删除。   那天晚上禹东直到睡前都没等到付止陵的消息,开始以为他在忙,后来越想越不对,禹东被自己的脑补吓到,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   付止陵半天才接通,禹东听他的声音里只有不耐没有虚弱,放下心来笑着说:“我看你今天没回我消息,怕你一个人出什么意外,就打电话问问你,没什么事儿。”   “嗯。”   “你怎么了,这么没精神,吵醒你了?”   “禹东。”电话那头的付止陵语气很冷硬,“别再给我发信息,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禹东一下坐起来,“为什么啊,什么意思,你怎么了?”   “就是字面意思,我如你所愿,你也别再打扰我了,就这样,再见。”   “喂,等等,喂……”禹东再想问些什么,付止陵已经挂断了。   禹东再打过去,付止陵没接,继续打,他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这人突然搞什么飞机,禹东一头雾水,改用短信轰炸他。   【喂你怎么啦,突然搞演习啊,提前通知了吗你】   【回我一下呀,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你不会还在因为之前的事生气吧,说好翻篇了的,现在又怎么回事】   【啊啊啊老子也有脾气的,你再不回消息老子也要生气啦!】   付止陵看着禹东的不停的短信皱起眉头,他确实没必要因为禹东那条微信就做到这地步,‘不要找他聊天’可能只是‘那个时间’不要找他聊天而已,也许禹东没有恶意,可那句‘女朋友’刺痛他的眼了。   禹东是直男,是有‘女朋友’的直男,自己嘴上说着不介意,面上也做得干脆,心里又骗得了谁呢?这样的他还妄图和禹东保持之前那样融洽的关系,说没有一点期待太过自欺欺人,他又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   太难看了,这姿态太难看了,付止陵无法接受这样虚伪的自己。   若要干净抽身该怎么做呢,付止陵微微一笑,编辑着短信:【没什么,单纯烦你了,绝交吧,别再联系了。】   发出后,付止陵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游魂一般回到房间,他还有作业要剪呢,今天晚上必须得完成。   禹东的一堆短信只换来付止陵的一句‘绝交’,他也很郁闷,自己好像没有哪里惹到他,这人这么喜怒无常捉摸不透,真像个小姑娘,可他又能怎样呢,堵上门去质问他不成,又不是禹茜看的那些偶像剧,都什么破走向。   禹东有些生气,把手机往床头一扔,失眠到夜半。   付止陵跟禹东‘绝交’的第二天,他想把他屋子里所有属于禹东的东西都收拾出来还给他,便找了个纸盒子,从客厅开始收起,一开始动作很快,收着收着动作越来越慢。   自从禹东开始实习后,他把之前留在这的衣服和大件物品都带回去了,留在这的无非是一些杂物,到处乱扔的耳机、用时才找的钢笔、各种课程笔记本草稿纸,以及付止陵亲手给他做的曲奇饼干……   那些东西全放在一起,不过一个小小的快递盒就能装完,付止陵却觉得这个盒子很重,非常重,这里头盛着的全是禹东侵入他生活的证据。   盒子里所有东西他都使用过,都帮着禹东收拾过,看着其中的每一件,付止陵都能还原禹东拿着它的场景,记起当时禹东又说了什么傻话,他又是怎么回得禹东无话可说。   付止陵抱紧箱子的手不禁使上了力,像收藏癖患者一样紧紧抱着他即将失去的‘藏品’。禹东将他的生活入侵到了这地步,在感情上却补偿不了他想要的,这种行径真是恶劣极了。   不能再跟禹东有牵扯了,付止陵呼出一口气,坚决地封上了箱子。   一大早,禹东顶着黑眼圈爬去了公司。   如他所料,他在工作时精神根本不能好好集中,一会在想付止陵到底又怎么了,一会又想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惹到他了,可他这段时间跟付止陵见面次数寥寥可数,更别说是能把人惹到直接跟他绝交的大事。   禹东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任何端倪,看来,原因不在他身上,只可能是付止陵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暂时不再纠结,用最快速度完成了手上的任务,跟师父报备后匆匆赶回了学校。   等他再次回到学校,要去找付止陵当面问清状况时,许欧拿给他一个箱子,说是付止陵让转交给他的。   禹东很快高兴起来,这个箱子大概就是付止陵的解释,他把箱子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表情一下子凝固在脸上,那都是他还放在付止陵那里的东西。   他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全是他的东西,一件不落,唯一和付止陵有点关系的就是他做的松仁曲奇,禹东焦躁起来,付止陵这是什么意思呢,当他是病毒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跟他划清关系。   “他有没有说什么?”禹东问许欧。   “嗯……”许欧想了想,“话是说了,但都是跟我说的。”   “就一点点关于我的都没有吗?”禹东不死心地问。   “有一点。他说把这盒子给你。”   “就没了?”   “没了。”   禹东了然,抱着箱子坐下,越想越觉得付止陵不可理喻,说他无理取闹都不过分,一点解释都没有就绝交,还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回来,这是在说他们不可能和好了,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禹东也憋着火,你不想看见老子,老子也不稀罕碍你的眼呢。   3月的最后一天,禹东拖着沉重的身躯返回了学校,他的实习公司接了个大项目,他这种结实耐操的实习生自然要跟着主管加班,他的大脑连续高负荷运转了十几个小时,总算是完成了任务。   恰好第二天放假,禹东连夜回了学校,打算在愚人节这个光辉伟大的日子里睡个昏天黑地。   禹东回到学区都快10点了,大部分店铺都已经歇业,街道上基本没什么行人。   本来有些昏沉的禹东吹了吹晚风也缓过来不少,他看了眼手机,打算从小巷子抄近道回去。   这条巷子就是他撞见付止陵跟人打架的地方,那会儿就坏了的路灯,现在依旧没人来修。抬头看了看灯,禹东想起付止陵那时候看他的眼神,跟狼一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时间竟然过去那么久了。   再看现在,付止陵跟他‘绝交’都大半个月了,那之后他们果真一点交集都没有,禹东一想到这事就气闷,不爽地踢飞一颗石子,看着它咕噜噜地滚远。   这时他突然听见旁边的拐角处有人在说话,他用余光一瞥,对方有3个人,正嘀嘀咕咕,“……没错,人现在正往这边走呢……等他走进来就堵着……付止陵那孙子,这回要他好看……”   我靠,禹东无声做了个嘴型,往前走了一段再若无其事地转身往回走,他怎么尽碰上这种事了。   禹东原路走出巷子口,在隐蔽处等了一会,果不其然看见付止陵往这边走来。禹东快步走上去,抓住他的手臂轻声说:“巷子里有人准备堵你,跟我走。”说完就带他往另一边的公园走着。   付止陵在禹东向他疾步走来时就看见他了,禹东拉他的手他也没多大反应,顺从地跟他走了几步,走到公园的一棵大树下时,付止陵才拉住禹东的手示意他停下,随即拉开禹东搭着自己手臂的手。   “没必要,几个人我可以处理。”   “你……”禹东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跟付止陵说,好不容易碰到他却不知道从哪说起,只问道:“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付止陵没有回答,把头偏向一边。   看来是了,在他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这个人身上发生过很多事,就算他们现在不再是‘朋友’,可他们是朋友的时候也没听付止陵提过。   可笑他最开始接近付止陵时,还打着‘虚情假意’的旗号,结果呢,他真心实意把付止陵当兄弟,付止陵把什么事都藏着,最后凭着一句‘绝交’轻飘飘把他给甩开。   “我回去了。”付止陵说。   “等等。”禹东看着付止陵要去的方向,之前在巷子里那几个人出来了,一副在找人的架势。   禹东不再说什么,拉着付止陵往公园深处走了走,按着他的肩让他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摘下他的帽子,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自己站在长椅前,伸出手撑在他肩侧的靠背上,挡住别人的视线。   “有必要吗,又不是打不过。”付止陵这样说着,却任由禹东折腾。   “就当我不想你武功再精进了行吗。”禹东俯在付止陵耳侧说,“就算你不把我当朋友也无所谓,我不会看你碰上这种事还坐视不理,你就当陪我在这坐会吧,就算有什么情况,有我在也能照应一下。再说,打得过就一定要打吗,你就没想过万一受伤怎么办”   “……”付止陵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现在这种情况,说了又怎么样,他的确不想只跟禹东当‘朋友’。   禹东又把脑袋往前凑了凑,紧紧贴在付止陵的侧颈,确保来人方向看不到付止陵的脸,“那几个人往这边走了。”他一说话,热气就触上付止陵的耳朵。   付止陵觉得自己脸有些热,想必这会儿脖子都已经红了,幸好这里黑,不会被禹东看出来。   没过多久,禹东站了起来,把帽子重新扣到付止陵脑袋上,手指不经意触到他的发丝,很柔软,忍不住让手指多停留了一会,他说:“好了,那几个人往另一边走了。”   “嗯。”付止陵把身上的外套递给禹东,站起身道:“我回去了。”   禹东怔怔地接过外套,“我说,你还是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上次的事你一直都没有解释,你想就这么算了吗。”   “……”不然还能怎样呢。   禹东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付止陵,这个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真想打开来好好瞧瞧,他真的就这么烦自己,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吗?   付止陵见禹东没再说话,咬咬牙往出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禹东。   禹东还维持之前的姿势,听到付止陵停下了脚步,抬头去看他。   二人目光对上时,挡住月光的乌云散开了,这块地面被月光照得很亮。   付止陵侧光站立,脸上被月光印出大半阴影,半明半暗给他漂亮的五官增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月色都不及这美色。   禹东依旧静静地看着他,晚风也为他们噤声,月下看美人不过就是这般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要一句话,禹东想,只要付止陵肯主动跟他说话,他之前对他的耍弄也好忽视也罢,他都可以原谅。   只要一点暗示,付止陵想,只要禹东再给他一点信心,他也可以冲动一把,把自己压抑已久的心情都告诉他,这回他不会再逃避也不会再遮掩,无论后果如何,他想坦荡地面对禹东。   付止陵压抑着快要脱口的话,去他的自尊,去他的女朋友,这片月色下除了我和他谁都没有、谁都不在,只有我和他,只要禹东敢在我的墙上再凿一个豁口,我绝不再逃避!   可是谁也没有说话,谁有没有往前走,生生错过了这段被晚风吹得微微发凉的时光。   走在回去的路上,付止陵想了很多。   为什么偏偏是禹东,难道因为他出现的时间比较特别?那个人明明和他理想中的伴侣不是一个类型,冲动、吵闹、事儿多,坏毛病一堆,可他曾经对自己那么耐心、那么温柔,就像自己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言离开。   对付止陵来说,再没比这更深沉的打动了。   付止陵动摇了,留着悬而未决的可能性仓皇退场太过失礼,他说服不了自己,他想坦坦荡荡地面对,把自己真正的心情告诉他,他不想日后禹东回忆起他时,只当他是生命中稍纵即逝的过客。   回到家后,付止陵直奔房间取出自己的相机,把他陆陆续续拍摄的禹东的照片导入电脑,那数量让他自己都惊讶,连照片都积攒这么多了。   付止陵闭了闭眼,提起精神挑选照片精修。   就快要到禹东的生日了,就选在那个日子告诉他好了,无论是他想知道的还是他不知道的,通通告诉他。   生日   4月17号晚上10点,禹东匆匆回到寝室。   一走进门,正好大家都在,禹东一边放下背包一边说:“最近忙疯了,看日历才发现明天我生日,刚好明天周六,你们都有空吧,我请吃饭。”   “东哥,你还不知道吗?”老三暂时放下和叶小菁聊天的耳机。   “什么?”   “你的辛妹妹说要和你过二人世界啊。”   “辛涟?”禹东诧异地睁大眼睛。   “不然你有几个辛妹妹。”老三斜着眼,对禹东笑得暧昧。   “不是,我怎么没听说这事呢。”禹东从包里摸出手机,起身去阳台打电话。   “额,我是不是破坏了什么惊喜啊……”老三挠挠头发,跟老四面面相觑,许欧在一旁做着平板支撑,全程没有参与。   禹东这通电话打得挺长,他一回来老三就迫不及待的问,“东哥,你什么情况啊,我没有破坏你辛妹妹给你准备的惊喜吧。”   “没有。”禹东颓唐地靠在椅子上,懒懒开口,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惊喜,这哪是什么惊喜啊……”   禹东生日那天,一早就接到了辛涟的电话,让他在宿舍楼下等她,她已经拟定好了他们一整天的计划。   于是,上午他们看了电影,中午吃了自助,下午在商区逛街,晚上则继续回到学校,在江大附近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   大半天行程下来,禹东好几次觉得自己就快不行了,他母亲大人年节时的逛法都够他喝一壶,然而一个辛涟能顶两个他妈。   好不容易熬到该吃晚餐的时间,他们终于坐上了回校的车。   “我看你不是很喜欢韩式料理,今天晚上我们去吃西餐吧。”走了整个白天,辛涟的好兴致丝毫不减。   “嗯。”禹东点点头。   “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呢,觉得累吗?”   “还好吧。”禹东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没关系,我们马上就要到了,那家西餐味道很赞哦,我保证。”辛涟举起拳头卖萌。   禹东冲她笑笑没有说话,他一华国人,过生日干嘛要去吃西餐,既装X又不自在,他只想跟他的朋友好好聚聚,不需要多棒的餐厅,也不需要多重的仪式感,能放松下来什么都是好的。   当然,那些朋友里还能有付止陵,就更好不过了。   到达目的地,辛涟领禹东去她提前订好的靠窗的座位,二人点好东西后,辛涟继续跟禹东说着今天看到的有意思的事,禹东时不时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不喜欢这里吗?”辛涟察觉到禹东的敷衍。   “没。”禹东小幅度摇摇头,“刚才还没觉得,这会突然有点累了。”   “原来是这样啊。”辛涟笑了笑,“是不是我太能逛了,抱歉,我很久没有出来逛街了,再加上这是第一次和你一起逛街,我很高兴,而且我们还挑到了很棒的礼物呀。”   “嗯。”   “那一会餐点上了,你可要多吃一些点哦。”   “嗯。”   辛涟继续跟他说着话,禹东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禹东精神一震,拿出手机,发现是禹茜后,不知怎么有些失望,他略带歉意地跟辛涟说:“我得出去一下,禹茜在这附近,她说有东西给我。”   “嗯,好的,我等你。”   禹东一走出餐厅就看见了禹茜,他正奇怪怎么禹茜一下子就找到了这里,却见禹茜一面坏笑一面对他说:“哥,今天和学姐的约会怎么样呀~”   “你怎么也知道?”   “不然咧?”禹茜叉着腰,“如果不是学姐提前跟我打了招呼,我哥的生日我会一整天都缺席吗?”   “是呢……”禹东笑着摸摸禹茜的脑袋。   “哥,你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哦,约会不好玩吗?”禹茜敏锐地发现禹东和平时的不同。   “没,就是有点累。”   “这样哦,那我不跟你多说了。”禹茜把手上的蛋糕盒和礼物盒一齐提到禹东眼前,“蹡蹡,这是礼物,哥哥生日快乐。”   禹东笑了笑接过禹茜手上的盒子,语气带着宠溺:“谢谢。”   禹东看了看手上的两个盒子,被蛋糕盒丝带中夹着的信封吸引了视线,那是一个纯色牛皮纸的信封,看起来挺厚,用细细的麻绳缠着十字结。   禹东被信封抽出来拿在手上,信封外表看起来朴素,小细节上却很讲究,封口烫了火漆边角压着暗纹,精致得能直接收藏,然而那都不是重点,那信封落款写着‘付止陵’。   “这,这是付止陵给我的?”他忙问禹茜,“他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哦哦差点忘了说,这个是止陵要我给你的,他昨天就联系我了,他知道今天是你生日,问我你的生日打算怎么过。”   禹东急忙追问:“那你怎么说的,他人怎么没来?”   “你别着急呀。”禹茜不满被打断,继续道:“他问了我,我就告诉他你的生日是和学姐两个人一起过,然后止陵就说他知道了,还说他有东西要给你,拜托我转交,然后我就把他的东西和我的礼物一起送货上门啦。”   禹茜说着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了,没想到哥你和止陵关系这么好了啊,真羡慕啊……”   禹东半晌才轻声说,“他……知道今天是我生日都不肯来见我吗……”   “哎呀你傻呀。”禹茜鄙视他,“止陵既然知道你生日要和学姐‘二人世界’,怎么会来当电灯泡,他才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呢。”   “好了好了。”禹茜点点头,把手中的信封塞进禹东的上衣口袋,甜甜的笑着,“礼物送到,再次祝哥哥生日快乐,我就先撤了,别让学姐等你太久哈。”   “哦……”禹东应下,看着禹茜走远后,才拎着两个盒子回到餐厅。   “啊,拿到禹茜的礼物了吗。”禹东一坐下就听见辛涟说。   “嗯。”想来辛涟什么都知道,禹东不再跟她过多解释。   “那我们先吃东西吧,你不是饿了吗,赶紧趁热吃。”辛涟把禹东面前的盘子推了推。   禹东确实有点饿了,不再说什么,坐下吃东西。   真正吃到嘴里,禹东觉得这家餐厅的口味并不像辛涟说的那般好,他连大虾沙拉里的虾都没有吃完。   辛涟看禹东没再动筷子,估计他也吃好了,提议道:“我们来切蛋糕吧。”   “啊?现在?”禹东有些犹豫,这个蛋糕说不定是付止陵亲手做的,他不舍得就这么轻易地吃掉。   “有什么问题吗?”   “……”   禹东想到了什么,心情一下子好起来,脸上的笑意从眼睛透了出来,“没有,我现在切。”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虽然付止陵人没来,但他肯送自己生日礼物,就是主动示好了,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恢复以前那种相处模式,到那时别说只是个蛋糕,举高高都行!   禹东暗自欣喜,爽快地切了一大块蛋糕递给辛涟,随后自己也切下一块,再把剩下的仔细装好打算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辛涟看禹东恢复了精神,继续跟他说话撒娇,禹东也不再只用‘嗯’来回她。   把面前的蛋糕吃了小半后,辛涟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脖子开始发痒,她伸手去挠了挠,没想到越来越严重,呼吸也变得辛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   “你怎么了?”对面的禹东很快发现辛涟的异样。   “我……好像……过敏了……”辛涟用手背贴着自己的脸,试图降降温度,不料一点效果也没有,用手扶着自己随呼吸上下起伏的胸口,她感觉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过敏?怎么会……”禹东见她那样有些慌神,用勺拨开剩下的蛋糕,果然看见蛋糕里细碎的松仁末,它们太细碎了,不仔细去找根本不会注意到。   禹东看着呼吸困难的辛涟,他觉得自己也要喘不过气了。   这个蛋糕是付止陵送的,他知道自己会和辛涟一起过生日,他也知道辛涟对松仁过敏,这里面的松仁是什么意思,他对辛涟的报复吗?   “禹东……我好难受……”辛涟朝禹东抬了抬手,她感觉自己整个呼吸道都在发烫。   禹东不再胡思乱想,赶紧坐到辛涟身旁,一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拜托附近服务员帮忙叫救护车。   救护车很快赶到,送辛涟去医院的路上也没碰上阻碍。   在路上时禹东用辛涟的手机联系了她的辅导员,看她进了急诊后,到楼下帮她补办手续。   该办的手续办完了,辛涟的辅导员也急匆匆赶到了医院,禹东跟她打过招呼后走出了医院,在附近奔找了一会,找到一个电话亭。   他从手机里找出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禹东一连拨通三次,那边才有人接听。   “……喂,请问哪位?”   “付止陵,我是禹东。”禹东本来觉得自己心情很平静,可一听到那边熟悉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他立即开始躁怒,脑子里乱如荆棘丛。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淡淡开口:“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什么?”那边的付止陵明显一顿。   “你知道我今天和辛涟在一起,你也知道辛涟松仁过敏,还让禹茜帮你拿那种东西过来,你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严重的过敏反应会导致窒息甚至休克,如果抢救不及时会致命的,你脑子不正常吗,一点小矛盾你要用这种方式报复回来?”   禹东气极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也顾不上,他有些后怕,万一辛涟出了什么事,付止陵是要负责任的。   “你说什么?辛涟过敏?你以为是我做的?”这样的指控简直可笑,付止陵非常认真地说:“我不是那种人!”   “我也希望你是不那种人,可你明明就喜怒无常不是吗,你答应过的事隔天就能反悔,谁知道你突然心血来潮又搞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禹东停了下来,喘息声隔着电话清晰可闻,“你太可怕了,怪不得你会没有朋友,付止陵,你这次踩到我的底线了。”   虽然知道禹东在说气话,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扎进身体里的冰刀一般,刀刀锥心刺骨伤人见血,付止陵憋着呼吸,问了最后一句,“你没有看到我给你的东西吗?”   禹东很激动,在狭窄的电话亭里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觉得自己大脑都快要缺氧,然而对面的付止陵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语气,没有一丝悔意。   那加了松仁末的蛋糕要他怎么看,事实摆在眼前,他还要怎么看?付止陵用那样极端的方式,利用他的生日和他的妹妹来报复辛涟,亏他还以为这是付止陵的主动示好。   他对他太失望了。   “看了。”禹东的语气难掩厌恶,“你给的东西让我恶心!”   没等对方再说话,‘啪’地一声,禹东把电话挂了,转身往医院走去。   渐行   付止陵放下手机,陷入沉默。   他一个人坐在他常用的那间试听教室里,手里拿着遥控器,大屏幕是一个影片的开头,画面静止着。   付止陵定定看着屏幕,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慢慢举起手中的遥控器,轻轻按下播放,没几秒钟,大屏幕上映出了禹东的脸,他在跑动、抢球、投篮,之后还有拍摄那条广告时的一些画面,中间用他精修后的图片变换衔接,半身□□的禹东、跟人谈笑风生的禹东、穿正装的禹东、思索着的禹东……   怎么看怎么蠢。   一场球赛、一次广告拍摄、积攒了几个月的照片,难为付止陵仅用这三种素材做出一个质量不输普通纪录片的短视频,无论是谁,只要看过这个视频都不会怀疑付止陵在上面花费的心思,可另一个当事人却弃之如敝履。   已经是第二次了。   屏幕上的视频还没有结束,付止陵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用手一抚,一滴眼泪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教室里安静得过分,付止陵却觉得整个校园的喧嚣都在此刻涌入他的大脑,他漂浮在空中,那些喧嚣与他之间始终有一层无法突破的隔膜,他是人群里独一份的边缘者。   “你好像碰到了一些烦恼。” Mr. Stiller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付止陵身旁,递给他一张纸巾,“我猜,是情感烦恼?”   付止陵接过纸巾攥在手里,用另一只手背擦干泪痕,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Mr. Stiller看了一眼还在放映的屏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还不是普通的情感烦恼。”   付止陵低着头,轻声道:“别看我,拜托”。   Mr. Stiller 弯了弯嘴角,“我会帮你保密的。”他见付止陵依然情绪低落,跟他说了一个故事,“我的小外孙喜欢院子里的一个女孩,有一天他跑去跟那个女孩说他很喜欢她,想和她做朋友,结果被拒绝了,理由是那个女孩不喜欢他的棕色头发,他就一个人躲着偷偷哭,被我发现后他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说到这Mr. Stiller笑了一声,“可是我的外孙只有10岁,我用一盒炸鸡就哄好了他,至于你……”   他卖了个关子,“或许,我可以给你一封推荐信。”   付止陵抬起头,眼神有些错愕,“……什么?”   “具体情况你可以去问你的老师,那个讨厌的老头子。” Mr. Stiller露出嫌弃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么久了,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如果你想去纽城大学继续学习,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纽城大学也是我的母校,那是一所很优秀的学校,艺术学院更是奥斯卡的摇篮,我想你不会拒绝。”   “而且。”Stiller先生又看了看屏幕,视频已经播完了,“我不打听你现在正经历着什么,总归是让人不愉快的事,它们或许让你感到难过、悲伤、迷茫,甚至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但并没有关系,你可以尝试换一种视角去看待它,等一切都过去了,你会发现,所有的痛苦在未来都是你的经历和财富。”   付止陵还沉浸在错愕中,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怔怔道:“为什么……是我?”   “第一个原因,我看到了你的可能性。第二个原因,是你的父亲。”他冲付止陵眨眨眼,“我该走了,我今天说的话你好好考虑吧。”   Mr. Stiller离开后,付止陵依旧难以置信,他当然知道纽城大学艺术学院,Stiller先生主动提出给他推荐信,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就算身处此情此景这件事也足以让他振奋,虽然不知道付远航在里面发挥了怎样的作用,总归是无伤大雅的,反正他好几年都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了。   过了一会,付止陵抬起头,看着已显示‘放映结束’的屏幕。   无人愿意面对失望的结果,他那么努力规避的不就是这样无疾而终的,拍了上集却被告知永远没有下集的电影,他想追求,也追求过了,终于还是失败了。   求不得不可怕,可怕的是保护自己的铜墙铁壁一朝四分五裂,却发现曾经锲而不舍凿墙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对自己捧上的血淋淋的真心视而不见。   如果去到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人认识他的地方,让他干净地摆脱这让人难以忍受的窘境,能更冷静地分析现在的一切,他一定能把捧出去的真心完完整整地拿回来。   他走到讲台上,退出播放器内的光碟,碟片上贴好了保护膜,在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导演的告白’。   他本打算今天过后就好好收藏起来,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   禹东再回到医院时,辛涟的情况已经好转,她的辅导员在一旁陪着她挂水。   禹东对辛涟有些愧疚,他表示自己会陪辛涟挂完水,让辛涟的辅导员回去休息。   辛涟的辅导员问清他们的关系后,又交代了一些事,待到11点才离开。   禹东坐在辛涟辅导员之前的位置上,看着点滴架缓缓开口,“抱歉,我没想到蛋糕里有松仁,让你遭这份罪。”   “你别这么想,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明明知道自己过敏还不看仔细,害你过生日都跑到医院来……”   禹东摇摇头,“我真的很抱歉,毕竟蛋糕是……”禹东突然噤声,叹了口气,好一会才继续说,“先不说这个了,你的点滴还有多少?”   “这个啊。”辛涟露出明显苦恼的表情,指指挂着的这瓶,“还有三瓶和这个差不多大的,可能要挂到4、5点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跟我室友说好了,她们明天早上会来接我的。”   “没关系,我陪你。”   “嗯嗯。”辛涟开心地点点头,用没扎针的那只手轻轻握住禹东的,“谢谢,你真好。”   “应该的。”禹东轻声说。   医院给辛涟开的药不能连续注射,她中途睡了一会,所有的点滴到早上7点才全部挂完,禹东让她先在观察室休息,自己去给她买早餐。   付止陵的事一直在禹东心里搅着,他整夜都没怎么合眼,却觉得脑子前所未有地清醒,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朋友,却也不是单纯的陌生人,可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付止陵那样做是为了什么,或许,他需要找付止陵当面谈谈。   等禹东再次回到医院时,辛涟的两个室友已经来了。   得知辛涟的男朋友在医院陪了她一整夜,辛涟的室友们都表示羡慕,极大地满足了辛涟的虚荣心。   听说辛涟的室友都还没有吃饭,禹东带着几个女生去了医院附近的永和,看见才挂完水不久的辛涟已经能和她室友谈笑风生,估计她彻底恢复了。   禹东搅着面前的清粥寡水,又想到了付止陵,付止陵不爱吃永和的早餐,每次禹东买回去他都要自己二次加工,把普通的早餐变成超豪华的双人套餐。   他已经很久没和付止陵一起吃早餐了,也很久没吃到付止陵做的东西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大概是不能了吧。   一顿早餐拖拖沓沓吃了快一个小时,禹东再把几个女生送回电影学院,刚一走进学校大门,禹东就接到了禹茜的电话。   “哥!你现在和辛涟学姐在一起吗?”对面的禹茜很是焦急。   得到禹东的肯定后禹茜继续道:“你们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   禹东报上了自己的位置,禹茜说了句“你们慢点走,我5分钟之内就能到。”挂断了电话。   禹东一头雾水,跟辛涟她们说明情况后,几个人都同意在原地等禹茜。   禹茜很快就赶了过来,一见到辛涟就拉住她的手开始道歉:“学姐,对不起,你们吃的蛋糕是我买的,我就想着我哥喜欢吃松仁,没想到你对松仁过敏,还害你进了医院,真是太对不起了……”   辛涟听完事情原委,拉着禹茜的手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我不会怪你啦,你又不是有意的……”   她们的对话在禹东听来不啻于晴天霹雳。   “什么?”禹东的眼睛瞪大,声音不自觉提高几度,“那个蛋糕是你买的?不是付……”   “哎呀。”禹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辛涟打断,“禹东你干嘛凶茜茜,我都没怪她,这根本不是她的错呀……”   辛涟又转过去安慰禹茜,那一瞬,禹东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响,之后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他回想着他那天怒极的时候是怎么骂付止陵的。   “我有点急事,先走了。”禹东只来得及跟禹茜交代一声,转身飞快跑了起来,留下身后不明真相的几个女生大眼瞪小眼。   禹东很快跑到付止陵的出租房,不停地敲着门,却等不到来开门的那个人。   “付止陵,你在家吗?我是禹东,我有话跟你说,你给我开开门……”   虽然是付止陵提绝交在先,可他难道不知道付止陵就是那样的性子,难道他忘了他和付止陵是从什么样的关系变成今天这样的,难道他忘了和付止陵同处一个屋檐下时,付止陵为他做的一切。   明明付止陵只踏远了一步,他却要把付止陵排除到他的生活之外。   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呢,什么时候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他在门外敲一声,这扇门就会很快为他打开。   禹东右手握拳往墙上一砸,真疼,疼得他活该。   他抖着手伸进口袋去拿自己的手机,却摸到一叠纸片质地的东西,禹东猛地想起禹茜跟他说的话,手忙脚乱地把那东西小心地掏出来。   禹东把细细的麻绳解开,卷好放进口袋,小心地把那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贺卡,和一叠照片。   禹东先展开贺卡,贺卡上只有两行字,他认得那是付止陵的笔迹——第一行是“生日快乐”,第二行是“来视听楼201。”   真是完全付止陵式的发言,禹东勾起唇角,笑容又马上苦涩起来,他那天在等我,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可他等来的是我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指责,他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又把贺卡来来回回翻了一遍,在贺卡背面又看见一行小字——“照片是摄影师的告白。”   照片?   禹东合上贺卡,翻看起手里的一叠照片。   那叠照片有22张,每一张都是他,拍摄背景几乎遍布整个大学城。   这么多照片,付止陵是都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禹东把贺卡和照片恢复原样,小心地放进口袋里。   他在付止陵门口等了很久,没等到那扇门为他打开,也没等来任何人,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   渐远   从视听教室回去后,付止陵靠一颗安眠药睡足6小时,隔天一大早去学校找了刘老。   “止陵啊,什么事这么着急找我?”   “Mr.Stiller跟我说了纽城大学推荐信的事,说具体情况让我来问您,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哦,他已经跟你说了啊。”刘老了然,“他可真是性急。”刘老一边抱怨着老友,一边跟付止陵说明着具体情况,不可避免提到了他的父亲。   “这到底和付远航有什么关系?”付止陵皱起眉头,面对尊敬的恩师,他尽力收敛自己对父亲的各种不满。   “看来远航说的没错,他儿子真是不待见他。”刘老笑了笑,在他执教的三十多年里,这父子二人先后都成了他的学生,在他看来,付远航和付止陵就跟他的儿子和孙子一样。   “其实远航一直都很关心你的情况,你刚入学我就知道你是他的儿子,他还特地拜托我关照你。”   “他原本打算在你本科毕业后把你引荐给Steven,也是阴差阳错,Steven自己先见到了你,对你印象很不错,在我这了解了你的情况,他表示愿意给你写推荐信,倒省了远航不少口舌。正好你满足提前毕业的条件,你可以跟学校提出申请,拿到学位后你就能申请纽城大学的研究生。”   付止陵的嘴角慢慢下压。   “虽然小付是希望你能尽早进入纽城大学,但到底是选择今年还是明年,选择权在你。”刘老看着付止陵的神色,话锋一转道:“当然,这都是以你会去米国为前提,至于要不要去,我觉得就算是小付也无法替你决定。”   “……”   付止陵沉默了,听刘老的意思,推荐信的事和付远航关系不小,昨日的雀跃一下子减了八成,没想到连自己的导师也……   付止陵感到羞愤,“您之前让我把语言成绩考出来,也是付远航的主意吧,从那个时候,他就计划好了我的去向是吗……”他双手握拳微微发着抖,“我以为,他早就不要我这个儿子了。”   刘老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你父亲也曾是我的学生,那时候真是为他伤透脑筋,我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学生,对课后作业的拍摄要求他从来没遵守过,我以为他是跟我对着干,可最后交上来的东西偏偏又还看得过去,想骂他都找不到理由。”   “他的事,我妈跟我说过不少,我不想再听了。”   “好好,那我说个你肯定没听过的。”刘老慈祥地看着他,小付的儿子虽然长相不随他,性子倒是像了八成。   “我曾经给他们班布置了一次拍摄作业,明确规定了要小组作业分工明确,结果小付一个人扛着摄像机,跑去旅游景点拍游客,回来自己剪了就交了过来。你猜,我是怎么处理他的。”   “挂了他!”   刘老笑着摇头,“没有,我给了他最高的评分,我在他的作业里看到了创新和突破,那是我们的教材里没有教过的东西。后来,他的成功证明了他的做法是对的。”   “老师,您想告诉我什么?”   “你和小付很像。换句话说,你一直在模仿你父亲。”   “……或许吧。”付止陵移开视线,无论多么不情愿,那是事实,“我从很小开始,就玩他的摄影机,看他收藏的所有碟片和书,我对电影最开始的理解都是从他那学来的。”   “你父亲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帮你规划了你的未来,让你接触你从未了解的新世界,而不是一直踩着他的脚印,止陵,你父亲是真的关心你的。”   “我不信!”付止陵激动起来,“他一年有三百多天不在家,我妈还在的时候,告诉我那是因为他忙,可他不过是个导演,再忙能忙到对我妈的病毫不知情,再忙能忙到完全错过孩子的成长,谁家的父亲是这样的?”   “我妈过世后,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把我丢给保姆后再也没有管过我,现在您突然告诉我,付远航关心我,还自以为是地计划好了我的未来,您让我怎么接受……”   付止陵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刘老,摸了摸干燥的眼角,带着歉意道:“对不起,老师,我不该这么跟您说话……”   刘老却毫不在乎,他只说:“你向来不愿意错过任何机会的。”   “可是我不想接受付远航的安排。”付止陵不敢和刘老对视,把自己的指甲捏得发白。   “好了。”刘老走到付止陵身旁,慈爱地拍了拍付止陵的背,“老是低着头可不像你,就因为远航不是个好父亲,所以你要放弃这样的机会吗?”   付止陵的头更低了,“我以为我走到现在都是凭我自己的努力,没想到我一直活在付远航的阴影下,导师要他出面争取,毕业出国还要他来计划……”他单手捂着眼睛,“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努力了……我没想到,我真是太糟糕了。”   “傻小子。”刘老轻轻敲了敲付止陵的脑袋,“你以为你是付远航的儿子才能成为我的学生,那你也太小看老头子我了,我要照顾一个后辈可用的方式太多,何必用这种可能坏我名声的方式,还是说,我教给你的东西都被你退给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他……”付止陵难得结巴起来。   “傻孩子。”刘老拍着付止陵的肩膀笑起来,“好了,别‘他他他’了,不想叫他‘爸’就叫‘师兄’,我让你们平辈,他付远航有意见算我的,看他敢说什么。”   “那,纽城大学的事……”付止陵仍有些纠结。   “虽说有Steven的推荐信,你能不能拿到纽城大学的offer看你自己的本事,一切是未知数,和你是谁的儿子没有任何关系。”   付止陵对上刘老的视线,一双眼睛里充满斗志。   “去把这些材料准备好。”刘老把自己桌面上一张清单递给他,他已经知道这个孩子的选择了。   刘老的一番开解让付止陵心里负担减轻不少,定下了目标后,他迅速找学校开具了他所需要的所有证明,回到了他的出租屋。   另一头,禹东在付止陵家里等不到人后,换了号码不停拨打着付止陵的手机,却一直都是关机。   禹东无可奈何,跑到咖啡店找他,结果从其他人那得知付止陵已经请了好几天假,又跑到他上课的教室找他,依旧找不着人。   这下禹东彻底没办法了,在所有的现代化科技没法联系上那个人时,能否相遇只能听天意看缘分。明明知道付止陵跟他同在一个区域,偏偏就是找不到他,禹东很烦躁,难道他就这样跟付止陵失散于人群中,这让他难以接受。   他最开始是怎么找到付止陵的呢,禹东郁闷地吸了一大口莓莓多。   突然,他灵光一闪,那个少女群!   禹东打开付止陵的后援群,手指快速滑动,一条一条地翻看着未读信息,终于找到了关于付止陵的消息。   【傲娇不是骄傲】:今天有人看到男神去开了在读证明,打印了在校成绩单和各种证书,听说是准备出国了。   ……   【cheese】:天真了吧,男神已经修完他该修的课程了,完全可以提前毕业的。   ……   付止陵居然要出国了,还这么匆忙,他可从来没跟自己说过……   也是,他凭什么告诉自己呢?   禹东放下手机,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往后几天,禹东一有时间就跟个游魂一样在付止陵出租房附近晃悠,终于被他堵到了付止陵。   “付止陵!”   禹东远远看到他就冲了上去,双手捏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离开。   付止陵的反应也很直接,小擒拿手卸了禹东的力把人甩到一边,防备他再靠近。   禹东见付止陵那么抵触他的触碰,双手做投降状道:“我不动我不动,我有话跟你说。”   付止陵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道:“不想听。”   禹东不敢再伸手拉他,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道:“之前的事我错怪你了,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都是误会,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又跟你说了过分的话。”   付止陵脚步没停,“哦,我也知道那不是我做的,所以我不想听你说话。”   “我真的很抱歉,那天是我气昏了头,我跟你道歉,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我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   “朋友?”付止陵终于停下脚步,凌厉的眼神怒视着禹东,“是我跟你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跟我说的不够清楚,我活该没朋友是你说的,现在又是你死皮赖脸地凑上来,这算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最开始那么对你,不够刺激了,非要变着法给自己找不痛快,你有毛病吧。”   “可……你不是还想给我过生日的吗……”禹东承受着付止陵的怒气,不敢有任何怨言,“我看见你给我的照片和贺卡了……”   “够了。”付止陵打断禹东的话,咬着牙道:“给你那张贺卡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   “……”禹东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托你的福,我有幸听到你们学校男生是怎样说我的,呵,‘公敌’被你耍得团团转,传闻又有了新鲜素材,够你回你们那和尚庙吹上一阵了,带着你那榆木脑子赶紧滚蛋。”   “不是那样的!”禹东激动地否认,“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看你的,你不了解我,别用这种话来歪曲我的用意。”   “我不了解你,你就有够了解我了,轻而易举就把我说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杀人犯,还理直气壮地来问罪,电视剧都不敢演得这么草率。”付止陵嗤笑一声,“现在再说这个也没用了,你,赶紧离开我的视线,至少以后我想起来,只当你是个分道扬镳的陌生人,不是他妈的死缠烂打的臭傻逼。”   这是付止陵第一次骂脏话,他只觉真他妈痛快,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怒火和怨气都还给了始作俑者,禹东一脸受伤的表情让他愉快极了。   付止陵说完就走了,留下禹东呆愣地站在原地,他就这么看着付止陵走远,不敢再上前一步。   真心归处   付止陵回到他的出租屋,掏出钥匙开门,好几次都对不准锁眼,他烦躁地把钥匙串往门上一拍,硌疼了自己的手掌。   “白痴。”他低声骂道,不知是说自己还是禹东。   付止陵转过身半倚在紧闭的门前,背靠着门慢慢滑了下去,他看着自己的手发了会呆,似乎就是认识禹东之后,他才会长时间的发呆,什么都不想去做,什么都愿意去想。   禹东那样的人,一看就来自于幸福圆满的家庭,没受过伤害,没受过挫折,也许二十几年来经历过最大的事就是高考,既然这样,他跟个无忧无虑的傻子计较什么呢。   可就是这心思单纯的傻子,无意做出的事、无心说出的话,每一下每一句都戳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凭什么!他凭什么!就凭他是自己第一次动心的人吗。   “白痴。”付止陵又说了一次,看着楼道里的天空发起呆来。   “叮。”   许久之后,一封新邮件唤回了他的注意力,付止陵摸出手机,发件人是肖南,内容依旧极具个人特色:“小衍博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你会感兴趣的呵呵呵呵呵呵。”   付止陵把屏幕往下滑了滑,是一个超大附件。   他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打开门走了进去。   禹东失魂落魄地回去后,放弃当面去找付止陵的打算,迂回地给他发了好几封邮件,内容大同小异,反省自己的冲动愚蠢以及不停的道歉。   可无论他发多少邮件,结果都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音。   一个月后,辛涟主动跟禹东提了分手,她受不了在禹东那得到的敷衍,好像她跟禹东完全没有共同话题一样。   分手时,她安静地掉着眼泪,问禹东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她说如果禹东愿意回心转意,她可以收回分手的决定。   禹东对分手的反应很平静,他早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能由辛涟开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他郑重地跟辛涟道歉,两人就这样和平分手。   简单粗暴地搞定所有后续,禹东的生活终于又回归到遇见付止陵之前的轨迹,他感到难得的轻松,如果忽略掉那如影随形的空虚感的话。   付止陵彻底跟禹东决裂后,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之后的几个月里,他顺利地提前毕业,拿到了优秀毕设,并在12月份收到了纽城大学艺术学院的offer。   收到offer后,他联系房东退掉了出租房,火速将把自己三年来的收藏和一些带不走东西寄放到了周阿姨家里,周阿姨是他家之前的保姆,也是他母亲过世后一直照顾他的人。   12月中,付止陵再回学校跟几位老师道别后,提前踏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那天是个普通的阴天,付止陵的心情却很明媚,他全新的人生旅途即将开始。   禹东本想在付止陵出国时去机场送送他,又顾虑着付止陵之前的那番话,直到付止陵离开江都他都不敢轻举妄动,索性特意错过。这件事成了禹东多年的遗憾,可惜当时的他并没意识到,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之后的时间过得飞快,一年后,禹东也毕业了,他对付止陵的不告而别始终难以释怀,在付止陵离开后仍陆陆续续地往他的邮箱投递着邮件,就像他之前用微信给付止陵直播日常一样。他心里始终挂念着一个人,他知道他人在哪,却怎么都得不到他的回应。   付止陵仍没有回复过他,时间一长,禹东也放弃了,猜测付止陵大概不再使用这个邮箱地址。   直到有一天,禹东拿到了一件寄给禹茜的国际包裹,寄件人是付止陵。   拿到那个包裹,禹东看着单据上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字体,他的手都在颤抖,他以为付止陵不肯原谅他不愿再理他,他无法再触及付止陵的一分一毫,现在,手捧有着付止陵字迹的包裹,禹东胸中艰涩,即使收件人不是自己。   禹茜回家后,禹东立即向她问起包裹的来源,禹茜莫名,“上面不是写了吗,止陵寄的呀。”   “他、他怎么会给你寄东西,为什么会给你寄东西?!”   “他怎么就不能给我寄东西了,分手了还是朋友嘛!”禹茜嘟起嘴,对禹东的问题很不满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包裹是他主动寄给你的吗,你是用什么方式联系他的?”   “嗯,算是主动吧,我之前跟他请教了几个专业上的问题,他就说给我寄几本国内没有的教材,没想到这么快。”   禹东猛地把双手搭在禹茜肩上,着急地问:“我问你是怎么联系到他的?”   “额,就发邮件啊。”禹茜被哥哥的样子吓到,忐忑道:“他的邮箱很多人都有啊,哥,你没事吧……”   禹东摇摇头,立即把手机里的一个邮箱地址找出来,跟禹茜确定着,“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禹茜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禹东手机上那个仔细核对,“没错就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禹东怔住,“我也给他发过邮件,只是他都没有回复……”   “不会吧,止陵走之前把邮箱地址给了挺多人的,还特地跟熟人说他的邮箱会一直使用的,哥,止陵没跟你说吗,奇怪了,你们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禹东没有说话,颓唐地坐在沙发上,对禹茜好奇的戳弄和各种提问置之不理。   原来付止陵的邮箱一直在使用,他不能再安慰自己付止陵没有看到他的邮件,他把邮箱地址告诉了很多人,却唯独没有他,原来过去这么久,付止陵还是没有原谅他。   禹东心里清楚,尤其在过了这么久之后,他愈发明白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意味着什么,一想起付止陵,心里的懊悔如同形影不离的魔鬼,日夜不休地折磨着他。   可惜,有些话一旦说了就无法收回,有些人一旦推开就再难找到了。   那天晚上,禹东又梦到了付止陵。   梦里的付止陵安静地站在他面前,对他微笑,禹东一下子愣住了,他突然有想哭的冲动,他不停地喊着面前人的名字,付止陵的笑意更深了。   看着这样的他禹东很激动,他的掌心微微发烫,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付止陵。   付止陵没有反抗,静静地任他抱着,等禹东抱够了,心满意足地松开手,付止陵还是那样温柔地微笑着。   那一瞬,禹东的胸口滚烫,他突然不满足属于朋友间的轻飘飘的拥抱,他想进一步、再进一步……   他想亲吻付止陵的脸,从耳后一路亲到喉结,再用手捧着他的脸,给他一个专属于情人间的吻……   他还想和付止陵没有任何隔阂地拥抱,他想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全身,让他们彼此的心脏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他更想侵入付止陵的身体,就像付止陵侵入他的灵魂那样,他想让付止陵和自己一样,满脑子想的都是对方……   禹东还没付诸任何行动,付止陵说话了,他在跟禹东道别,他依然笑着,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禹东的脸,说出的却是告别的话。   他告诉禹东自己要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记得禹东。   付止陵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禹东想拉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怎样都摸不到付止陵,无论怎么努力都碰不到他。   明明上一秒他还对自己微笑,上一句话自己还能拥抱他,突然他就跟自己道别了,自己连拉住他都无法做到,他还没来得及看看付止陵离开他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是庆幸终于甩开了自己,还是跟自己一样难过。   禹东拼命让自己追上去,努力伸长手臂去够付止陵的背影,一切却是徒劳,付止陵头也不回地走了。   禹东越来越着急,一边跑一边喊,他大声喊着‘付止陵,别走’,可前面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一分一秒的停顿都不肯施舍给他……   他太难过了,像被夺走了最心爱宝物的孩子。这一刻,付止陵就是他最心爱的宝物,他就是那个固执得不可理喻的孩子,可付止陵就这么走了,不过一瞬间,付止陵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   禹东不顾一切地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大喊,“付止陵,你回来,我喜欢你,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说话啊……”   “!”   禹东一下子睁开眼,他看见自己伸出的右手和房间里熟悉的天花板。   禹东抱着脑袋平复着呼吸,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么鼓噪,那么激烈。   他记得,他在梦里对着付止陵的背影大喊‘喜欢’,他也记得,自己喊出那声喜欢的真心与不顾一切。   原来,那是喜欢,他对付止陵的感情是‘喜欢’,不是伍思海说的‘嫉妒’,也不是许欧说的‘欣赏’,那是和禹茜一样的‘喜欢’,不,是比禹茜的喜欢更深、更重的感情,那浓重的情感让他的身体发烫,让他想拥抱付止陵,想亲吻付止陵,想跟他做更进一步的事……   他早该想到的,他喜欢付止陵,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刻。   可现在的他,能为这份感情做些什么呢。   从前以后   “老大,这是VOC最新的测试报告,效果比预期理想,路总问你下一步怎么打算。”研发部小吴把一份测试报告拿到禹东的办公室,简单汇报目前进度。   “辛苦了。”禹东接过报告,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路哥怎么说?”   “路总说这个项目是你全权负责,一切你来决定。”   “好,我看完再决定。”禹东合上报告对小吴说:“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你出去跟大家说,周五晚上我请吃饭,地点你们任选。”   “好耶,老大你太帅了!”小吴欢呼雀跃地奔出去地跟同事宣告这个消息。   禹东定了定神,继续翻看报告,他毕业后和同校的几个师兄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一开始承接一些大公司的软件外包,做出名气后转为自己研发,目前发展势头不错,短短3年间,从不足十人的团队变成了几十人的集体,再从小工作室一步步建立成公司。   付止陵离开那些日子里,禹东不再往他的邮箱投递消息,偏执狂一般收集着一切他能知道的关于付止陵的事,从每一个认识的人那里打听付止陵生活的点滴,他知道付止陵去年就从纽城大学毕业了,他没有立即回国,而是暂留米国发展。   禹东一直在想,他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和付止陵重逢。   3年来,他一直把付止陵放在自己的的未来计划里,拼命工作,急速成长,一步步解决掉所有的障碍,用最短时间内准备好了一切,只等将来某一天和付止陵并肩前行。   不管付止陵现在待在哪,以后要去哪,他赖定他了!   禹东把手放在吴锦拿进来的报告上,温柔地摩挲,像轻抚情人的脸庞。   “哥!我亲哥!这回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就去你面前上吊啊啊啊……”   付止陵脑门上的青筋一根根地爆出来,任谁在半夜三更被吵醒都会暴躁,更何况他刚睡下不到一个小时就接到方林慕催命般的电话轰炸,内容既不是绑架也不是失火,还敢拿上吊威胁他,若是方林慕这会敢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让方林慕体验除上吊之外的100种死法。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付止陵身处低气压中心,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回答阴仄仄道:“上吊去吧你。”   付止陵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闭着眼让自己定了定神,毫不意外方林慕又打了过来,他再接起,语气已经如常,“什么事。”   “陵哥,我摊上事了,我爸忽悠我签了个合同把自己卖了!”   “你回家了,所以你那边现在是白天对吧。”付止陵的语气可称温柔。   “是啊。”方林慕回答,“下午3点,阳光不明媚,没有鸟语没有花香。我跟你说,我爸拿他谈生意的手段诓我,把我绕进去了,我可是他亲生亲养的……”   付止陵喊了声闭嘴,粗暴地打断他,“那你该知道米国现在是半夜吧,你大半夜把我闹起来就不能直接说重点吗白痴!”   “好好好,我简短点,事情是这样的……”   付止陵听着他并没有简短多少的解释,认命地下床,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欣赏着窗前凌晨3点的纽城,听着林家的琐事。   电话那头的白痴名叫方林慕,国内传媒业三巨头之一天星传媒的太子爷,正宗镶钻富二代,可这位太子爷对家中产业一点没兴趣,高中出国后长居国外,每年就农历新年回国待半个月,其中还有两天耗在机场里,拿回家当访华。   他爸任他自由了几年,终于忍不了唯一的儿子出门叫丢掉回来叫捡到,把他绑回国收走他所有证件,半哄半骗跟他签了协议,让他管理公司一年,承诺只要他能在管理公司的一年内赚回1个亿,35岁之前都不再管他,要是赚不到,就乖乖留在公司从基层做起。   可方林慕作为一个伪文艺青年,胸无大志有恃无恐,大学念的艺术史,毕业后对家里宣称自己要做自由艺术家,实际继续过着他普通的宅男日常,天天打着游戏吃着外卖,无大事绝不出家门。   直到被绑回国,前脚答应了他爸的条件信誓旦旦保证赚回1个亿,后脚疯狂地联系各种叔伯舅姨,得知自己老爸给每个人都打过招呼,彻底断了他的外援,方林慕傻眼,跑公司一看,发现自己空有代理总裁的名,实权就是天上的大饼,能看能闻不能动,手里有的只是公司旗下十八线开外的小艺人……   他把领带一摔,终于明白这是个阳谋。   走投无路之际,他只好求助付止陵,不受他爸控制又能跟他手上的烫山芋扯上关系的,只有付止陵一个。   说起方林慕和付止陵的相识也是颇为戏剧。   那是一个临近圣诞节的夜晚,方林慕的钱包坏了,难得出门采购,他顺便拐进商场给自己挑了个新的,就在他把旧钱包里的照片拿出来换到新钱包里的时候,突然被身旁的人问了一句:“这位先生,冒昧问一下,这张照片上的人,是孟倩?”   异国他乡一下子听见母语,方林慕几乎不做反应嘴快道:“是啊,要是她还活着,这会儿得是我后妈啊。”   这一回答不要紧,方林慕立马吃了问话人一肘子,疼得他眼泪汪汪差点报警。   事后解释的时候才知道,那一言不发就揍他的人是孟倩的亲儿子。   揍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付止陵。   付止陵的母亲孟倩,年轻时是盛极一时的影视明星,在那个时代几乎是所有青年男女的偶像,嫁人后便退出公众视野安心相夫教子,之后更是早早离世,令无数人唏嘘不已。   方林慕的父亲方则睿年轻时爱过孟倩,孟倩嫁作他人妇后他才真正放下,可他却一直没有娶妻,方林慕是因继承需要代孕的孩子。   小时候的方林慕经常看见父亲抚摸孟倩的照片,便认为照片上的漂亮女人是他的妈妈,谁的解释都不听,这个误会持续了很多年,等到方林慕长大懂事后还失落了好一阵子,但他对母爱的渴望是真的,一直没把钱包里的孟倩的照片拿走,哪怕孟倩离世,方林慕从头到尾没见过孟倩,依旧把她的照片放在钱包里十多年。   没想居然有一天,他阴差阳错地碰见了孟倩的儿子,对方一见面就没对他客气,他认为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从此便赖上了付止陵,蹭吃蹭喝蹭睡,毫无芥蒂的把付止陵当成自己迟来的便宜哥哥,除了游戏账号外什么都能与他共享。   二人一直融洽相处着,先后毕业后方林慕还是赖着付止陵,正好对方一时半会也不打算回国,他以前怎么赖现在还是怎么赖,直到他被他爸派人弄回了家,混吃等死的日子似乎就要到头了。   “联系好了吗?”禹东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带,询问身后的人。   “是的,已经跟对方高层确认了,可是老大,你想清楚,虽然天星是大公司,可人家明说了这个案子是用来陪衬二世祖的,咱们VOC多有市场潜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推广阶段有必要这么冒险吗,我们完全可以稳妥一点。”   “没关系,我有我的打算。”禹东拍了拍下属的肩膀以示安抚,依旧坚定着自己的想法,整理好仪表便带着方案和下属走进了电梯。   付止陵就要回来了,不等自己去异国他乡寻找,他自己就回来了,这是禹东今天听到的最振奋的消息,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欣喜。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禹东的嘴角一直上扬着,他回想起当初和付止陵相处的很多细节,那是让他无比怀念的岁月,可付止陵走后,那些日子都蒙上了尘埃,现在当事人都回来了,再也不怕脑中的记忆会变得浅淡。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禹东走出电梯,目视前方充满斗志。   情分   江都,某高档住宅小区。   “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住处’?”   付止陵站在方林慕家门外无法下脚,他看着方林慕在其中一堆中穿了只左脚的,又在另一堆随便穿了只右脚的,凑成一对后热情地招呼付止陵,“我把拖鞋从柜子里全弄出来了,家里走哪都有鞋,你随便穿。”   付止陵沉默,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双拖鞋,跟着他往里走了几步,又被墙角的一堆用过的外卖盒吸引了注意,那些盒子的密封性非常优秀,他走这么近居然还没闻到霉味儿。   方林慕这套房子是复合型,卧室都在二层,付止陵看完客厅后任何想法都没了,站在这大约80平的客厅里,想给眼睛找一个舒服点的落点都做不到,沙发上乱扔着各种裤子衣服鞋帽,半个人都坐不下,茶几上下全是大的小的快递盒,盒子顶上端放着一只游戏手柄,再仔细看看,纸盒下面大概还压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台pad,旁边的空地有两个大敞的空行李箱,里头的东西应该全在沙发上。   “没错,这不好吗,我可不想回大宅和我爸一起住,当然他这会儿也不肯见我。”方林慕继续自顾自道:“其实我这几天都住在客厅里,楼上还没收拾,也就是你要来住,不然我到走那天都不会用到楼上,我把这的地址给你,你把你的行李寄过来吧,楼上有三个房间,最大那间给你了,你可以……”   “现在就给家政公司打电话。”付止陵终于忍无可忍,扯过方林慕的领口逐字逐句地交代,“我之后还有事,你给我守在这,不把这屋子收拾成能住人的样子你就别想看见我了。还有,吃完外卖请及时扔出去,等到那能观察菌落你就成真菌养分了,那些拖鞋让家政收起来,全堆那你开武林大会呢。”   “……”方林慕大张着嘴。   “听清楚没?”付止陵眼刀一横。   “是是。”方林慕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付止陵才放过他。   付止陵解决完住处问题,回学校拜访了老师,又去郊区看了周阿姨。   4年过去了,付止陵明显感觉周阿姨变老了许多,她的皱纹和白发都在提醒着付止陵,他真的离开很久了。   见了周阿姨,他又难免想到自己的母亲,她要是还活着,也到了会被岁月侵蚀面容的年纪,她也会长白发和皱纹,可是她去得那么早,任何人都看不到她变老的样子,她会永远那么年轻,不受任何风霜侵扰。   这么一想,付止陵心头舒服一些,至于另一个糟老头子,谁在乎呢。   在天星和腾凌之间重新谈合同的几天里,付止陵把方林慕塞给他的第一个工作完成了,与江都一个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合作拍摄宣传片。   付止陵就着这个机会仔细研究了方林慕的行程,他发现那厚厚的计划不仅是为了逼方林慕了解公司的经营运作,更像是给了他一个平台,那些大大小小难易交错的项目根本不局限公司现有的经营范围,而是涉及多行业多领域,资源人才资金都有保障,可以说在内部重新成立了一家公司让方林慕胡闹,随处可见安排之人的良苦用心。   那本计划书更加坚定了付止陵的想法,可他一办正事方林慕就躲起来打游戏,不知到头来得到磨炼的到底是方林慕,还是他付止陵。   几天工作下来倒是让付止陵发现一个演技不错的新人,一个名叫胡宵佳的男孩,在天星当练习生等待出道。拍摄间隙付止陵和他交流了一下,得知他和自己还是校友,江影戏曲表演科班出身,付止陵对他更满意了,打算让他试试自己电影中的一个角色,胡宵佳开心不已,之后的拍摄中也表现得更加出色。   同时是年轻人,付止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边找不着影的那个,深深体会到一种无奈,35岁之前都不想考虑养孩子的问题。   相比之下天星跟腾凌的项目合作就顺利得多,双方的合同很快就重新谈妥,测试计划跟坐火箭一样飞速提上了日程。   虽然这个项目天星方明面上的负责人是方林慕,但跟进的人都知道实际操纵者是付止陵,腾凌那边好几次提出了跟付导会谈一下的要求,付止陵都是逼着方林慕上场。   又一次,付止陵残忍地把方林慕踹进会议室,关上大门后收获了周围人士毫不掩饰的赞赏眼光,付止陵苦笑着点头回应,那是方林慕的父亲特意安排来的团队,成员均是各行业领域的专家级人物,那些人的年薪加起来或许比方林慕现住那套房的价格还高。   付止陵走进天星的第一天,他前脚跟方林慕从腾凌回来,后脚方林慕父亲的秘书就亲自来公司把他请走,在方林慕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付止陵在林家大宅见到了天星真正的掌权者,方林慕的父亲方则睿。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方则睿保养的很好,如果不是两鬓零星的斑白,根本看不出来已经年过半百,他一看见付止陵先点点头,“很精神的小伙子,长得像妈妈,过来陪我喝杯茶吧。”   付止陵不由自主地一顿,忙紧着他的话不失礼数地应了,他在方则睿对面坐下,从容地应对方则睿的打量。   “之前我很好奇方林慕那小子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孩子,就让人调查了一下,希望你不会介意。”   付止陵听后并无多大反应,点点头道:“可以理解,贵公子的性格很容易上当被骗。”   方则睿听完笑了起来,“别紧张,我和你父亲也算是老朋友。”   付止陵依旧面如沉水,既然调查过他,自然三句话就要扯到付远航身上。   “其实我挺看不惯你父亲,没想到他儿子倒是合了我的眼缘。”   付止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问道:“您让我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个吧?”   “有意思,那我就直说了,别紧张,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小慕有你这样的朋友,说实话,我很放心。”方则睿把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我猜,林慕肯定跟你说是我跟他签了一个亿的对赌,他是那么理解的,可完整的协议才没有那么简单。”   “嗯,您说。”   “协议是我跟公司签的,钱由我个人出,绑他在公司学习一年。”   “那一个亿是?”   方则睿看着付止陵的眼睛,“他天真难道你还不懂吗,就那些东西,一年内回一个亿绝对不可能。”   付止陵早就猜到协议后有隐情,现在终于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你够聪明就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本来结果非常理想,可是你父亲突然跟我发了通牢骚……所以,小陵,我们来谈个合作,这一年,你就待在林慕身边,公司的事我的人会教他,至于他肯不肯学着做,我就交给你了。作为报酬,我可以投资你在华国的第一部电影,只要你的报告能通过公司审核,资金上我绝不为难。”   付止陵了然,原来自己早就被划拉成了‘同伙’,感谢付远航的虎皮,连方则睿这种地位的人都为他的得失考虑,可他根本没想过那么多,他舒展了眉头,“您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来帮方林慕不是交易,您没必要这样。”   “你愿意当情分看,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林慕性格孤僻朋友不多,能影响到他的更是寥寥无几,你不当情分看,这就是我在跟你谈生意,商场有商场的规矩,方家不能欠你这么大的情分。”方则睿的嘴角直了又弯,“我相信付远航和孟倩的儿子不会让我失望。”   “我明白了。”付止陵点头,半晌忍不住问:“方董,您和我的母亲认识吗?”   “叫我伯父吧。”透过面前青年的脸,方则睿仿佛看见了年轻的孟倩,“你知道我和你母亲是旧识就好,比跟你父亲还旧。”   付止陵见方则睿不愿再谈,也没再深究,安静地陪他喝完一泡冻顶乌龙。   那天之后,付止陵按着天星给代理总裁开出的日程,一条条拎着方林慕执行。   正如他所料,大部分事情方林慕都处理不来,付止陵只好跟个幼儿园老师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方林慕,帮他解决大部分事务。   方林慕一开始还沾沾自喜,猴子搬来的救兵果然管用,可很快他就发现,只要是付止陵教过他一遍的事情,绝不会帮他解决第二次。   换做别人他能撒泼耍赖撒手不管,可对着付止陵他不敢,惹着了这位是真的会被打的。   方林慕开始像傻驴一般,挨一鞭子动一动蹄子,反正付止陵从不让他饿肚子,他又什么可抱怨的,一切都有可以依靠的人,已经很满足了。   唯一不满的是,只要和腾凌的项目有关,付止陵就全部推给他。   腾凌的人来了三次,每次都是他和那位禹经理天南海北地胡侃,聊到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人禹经理的生肖星座家庭构成。   甚至在这次会议结束后,方林慕惊喜地发现禹东和他玩着同一款网游,对于方林慕而言,这无异于老鼠掉进了米缸,他乐颠颠跟禹东互换了游戏账号。   于是与腾凌的第四次项目研讨会,在方林慕和禹东的共同努力下成功地变成了游戏交流会,一下午的时间,方林慕跟禹东聊得眉飞色舞眉欢眼笑,差点拍着人肩膀又认一哥。   送走禹东和腾凌的人后,方林慕终于觉出不对劲来,跟付止陵提出了抗议,“那位禹经理和你到底什么关系啊,人今天又来找你,你还非让我告诉他你不在。”   “他找的是天星方项目负责人,不是我。”付止陵看着样片眼都没抬。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人今天点名要找付导,你到底要干什么给我个准信好吗。”方林慕脸一红,“每次跟禹经理开会都跟联谊一样,我也不好意思呀……”   “有长进,都知道你跟人开会像联谊了。”付止陵终于抬起头,“看来锻炼得不错,继续努力。”   “……”   “这几次就算了,禹经理说了下次的会议很重要,让我务必把付导请来。”   “开了几次会关系变得不错嘛,看来长进的不止你一个。”   “啥?”方林慕呆住。   “没什么,下次再说。”付止陵收拾着东西,“回家吧,明天跟我去趟片场。”   喜欢的东西   一大早,方林慕就被付止陵从沙发上揪了下来。   “你可真是好本事,垃圾堆上也睡得着。”   “什么垃圾堆……给我留点面子行吗。”方林慕打着呵欠。   付止陵催着方林慕去洗漱,把沙发上被压了一晚上的几件衬衫择出来,抻了抻搭在沙发背上。   到达拍摄现场,方林慕趁付止陵去安排工作时麻溜遁走,躲起来打了几把游戏找回精神,活动活动肩骨换了个隐蔽角落蹲着继续打。   付止陵安排好工作后翻着地皮找方林慕,找到时方林慕打得正入迷,付止陵在他旁边站了一会都没察觉,等到方林慕打算再开一把,旁边伸出一只手拿走了他的掌机。   “你知道你爸为什么只让你用还没成名的人吗?”付止陵幽幽地问。   方林慕被他吓了一跳,被抓了现行无比心虚,“不就是看他们回不来大钱嘛。”   “傻啊,越是没出头的人就越要拼命出头,你天天看着他们就没点想法?”   “……”   “也对,你天天看游戏,这是你第一次见着他们真人。”   方林慕闷闷不乐蹲在一边,“我社交恐惧,对着陌生人我有心理障碍。”   “你最开始认识我也是陌生人,现在呢,我干着自己的工作还无偿兼职给你当保姆,你说你对着我怎么就没有心理障碍。”   “那……你不是不一样的嘛,你多特别呀,不会触发我的恐人症强迫症自闭症抑郁症。”   “别往严重的扯,你顶多有点精神洁癖,典型的少爷病,少给自己加人设。”   方林慕蹲在地上沉默画圈,像被雨打了的鹌鹑。   付止陵轻叹一声,把方林慕提起来让他站直,“那边那位黑衣服的男士,37岁,跟剧组跑龙套跑了十几年,上个剧组伤了肋骨休息一个月又到影场报到了,他旁边那个光头的男孩,从小就想当个武打明星,今年才13,武术已经练了七八年,现在拍着的那个姑娘是杂志签约的平模,因为想当演员,一有时间就来跟组……你看看他们再看看你。”   “陵哥,你记性真好……”   “……”   “你说你说。”   “在这个圈子里,满足了温饱后所有人目的都是功成名就,可是你不喜欢,我也没义务去逼你跟他们一样,或者说你跟他们的起点根本就不一样,你从没有生活压力,那么方林慕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做的事,做什么都没意思极了,反正现在什么都不做我也过得挺好的……”   “所有人都想去罗马,而你生来就在罗马。”   听到这话方林慕也恹了,“我是靠家里没错,可我也不是个纨绔,就算浪费点水电,大部分都米国产的,尽可能少地糟蹋祖国资源……”   “我该说你什么好。”付止陵扶额,“这话本来不该我说,你就没想过,如果你投胎技术差点,或者突然遭受什么变故,你该怎么办?”   方林慕保持蹲姿望天,一脸生无可恋,“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怎么这么爱说我……你说那些我大概明白,可是我想要的都已经拥有了,我还要做什么?你呢陵哥,你投胎技术也不差啊。”   “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家里的事。”付止陵略带深意地看着他,方林慕彻底熄火了。   “我明白的,就是因为明白,要达到父辈的成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就想这么耗着,耗一辈子,反正家里又不是养不起我,你也别说我,咱俩都一样。”   付止陵又何尝不明白,父辈的成就,说不定需要花掉他一辈子的时间都没法达到,更谈何超越。   “不,我们还是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我找到了我喜欢的东西,不巧和父辈一样,更不巧父辈还是座极难超越的大山,那又怎样,我喜欢就好,而且,我做得不差。你呢,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我……”方林慕不敢说是打游戏,怕付止陵揍他。   “你的家庭给了你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你永远不需要被选择,只有你想要你想做,你都可以去尝试。”   方林慕还在思考答案,有工作人员来寻付止陵,付止陵远远应了一声,跟方林慕说:“你之后一个星期的任务就是找到你真正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别着急,慢慢找,那个东西至少得让你每天早上有动力起床。”   付止陵说完就去忙他的了,留方林慕一个人站在原地。   晚上,付止陵还没有回来,方林慕窝在客厅老位置打游戏,想起付止陵白天说的话,毫无头绪时看到禹东的头像亮了起来,找外援也不是不可以吧。   差5分钟11点的时候,付止陵才回来。   给了地图boss最后一击的方林慕听见关门声浑身一震,他抬眼看了看时间,迅速起身冲到玄关旁探出半个脑袋,跟付止陵对上视线。   付止陵没说话,脸色有些不好。   方林慕闻见空气中消散得差不多的酒味,关心道:“又有应酬了,你还好吧?”   付止陵点点头,把换下的鞋放在鞋架上,“没喝多少。”   “哦。”方林慕还在盯着付止陵,他知道付止陵酒量不差但是胃不好,也知道这人为了谈工作可以不要命。   付止陵走进客厅,方林慕还是不依不挠的盯着他,付止陵心里一暖,笑着跟他说:“我真没事,最近状态不错。”   “哦,你有事一定得叫我啊。”   付止陵径直走进客厅,看到方林慕没退的游戏界面,指着电脑屏幕用眼神谴责他。   “……”   “哥!哥我是经过1个多小时对未来事业的畅想后才开始打本的,你信我,信我啊!”   “……随你,反正给你一个星期。”付止陵完便拿起早上出门时搭在沙发背上的衬衫,用阳台上的挂熨器烫平放好才回房。   方林慕看着付止陵的动作,想起他为自己做的很多很多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他回到电脑前,退了队,跟已经下线的禹东留言:“东哥,咱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帮我好好规划一下呗……”   “cut,收工。”付止陵大声宣布着。   摄制组开始收拾整理器材,付止陵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在光线变差时完成了任务,他看坐在后方的方林慕,那白痴又在对着手机敲敲打打。   付止陵轻咳了几声都无法唤回他的注意,出声道:“方少爷,天都快黑了,能不能把你手上那挨千刀的东西放一放。”   “啊?”方林慕回神,“我没玩游戏!聊正事呢……”   付止陵一万个不信,“行了,不用解释,我不是你爸,也没有精力24小时全职看着你,我就想问问,今天项目企划部交代你的事你还记得多少,你知道你的下一项工作安排是什么吗?”   “……”方林慕一脸懵逼。   果然,付止陵太了解他了,“那你说说,你的正事是什么。”   方林慕一脸尴尬,“禹经理邀请我们明天去VR体验馆,我很想去,首先说啊不是因为我想玩,那什么,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这可真是正事。”付止陵气极反笑,“如果我说我不去呢?”   “……那我还是要去的。”   付止陵睨他,“这下没有恐人症强迫症自闭症抑郁症了?”   方林慕立马变脸,可怜兮兮的看着付止陵,就差抱着大腿求他,“陵哥,求你了,陪我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付止陵看着方林慕用他那夸张又蹩脚的演技演足五分钟,没有一丝动容,等到了五分零一秒,他果断地下了决定,“去吧,正好去跟腾凌的人商量一下,我想提前试试VOC的操作效果。”   “陵哥你真好。”方林慕抹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说,“如果你能不拿工作当‘借口’而是直接答应我的话,我会更开心。”   “闭嘴吧,这纯粹是专业精神。”付止陵翻个白眼,这白痴,得了便宜还卖乖。   没错,专业精神,仅此而已。   眼睛的冰淇淋   晚上8点,禹东开车到天星大门口接到了付止陵和方林慕。   对于这个由付止陵选定的时间禹东很郁闷,半开玩笑般抱怨,“付导选择这个时间,真是连邀请你一起吃个饭的机会都不给。”   付止陵撑起标准的商业微笑,“我以为这个时间禹经理会好安排些,毕竟禹经理也忙,不好为吃饭这点小事耽误时间,看来是我弄巧成拙了。”他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挑不出任何毛病。   “付导言重了,工作忙归忙,还是得适时享受生活的。”   “原来是这样,我纯粹把这趟行程纯工作,是我浅薄了,禹经理比我境界高。”付止陵把球踢回去,脸上依旧是笑。   “不敢不敢,要是付导不嫌弃,下次邀请你可别再推辞了。”   付止陵加深微笑,没有直接拒绝,“同样的时间,禹经理能享受生活,我却必须得工作,笨鸟还是勤奋些才踏实。”   “那什么,咱是不是到地方了……”方林慕听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半天插不了话,本不想打断他们,可他实在想上洗手间,结界封印着的东西即将夺门而出。   听到方林慕说话,禹东像是才发现车里还有个人似的,他回头道:“抱歉,和付导太投缘才忍不住多聊几句,我们下车吧。”   这叫投缘?您可别逗了,方林慕在心里吐槽,付止陵居然也不反驳,这令他惊奇,正想再问些什么,可三急实在太急,他一看见洗手间就把什么都忘了。   体验馆的位置在附近一家商场里,禹东跟店主有预约,三人到达后很快就有了位置。   这间体验馆不大,主打的是新高端科技体验,因为受众不广,基本没什么顾客。   付止陵听禹东和店主交谈,得知他们是第一批使用这一装置的设备体验者,被勾起了兴趣,填写过一张表格后,在工作人员引导下坐上一个操作椅。   付止陵穿戴好设备,在触屏上选择了一种体验模式,体验开始。   普通VR只模拟了视觉和听觉,这一设备更倾向于模拟环境整体,包括嗅觉和小部分触觉,付止陵之前在米国也体验过VR技术和4D项目,与这里相比虽然有技术上的差距,但整体感受非常不错,尤其是界面功能选项和程序控制让他相当惊喜。   禹东来问他的感受时,付止陵如实回答。   “是吗,其实我们公司和这家体验馆有技术合作,除了硬件部分,他们的程序全部是我们团队做的。”   付止陵听后没说话,看禹东一个人在那乐呵,自己的心情莫名也好了起来。   三人从体验馆出来,时间才8点过半,正是商场热闹的时候。   禹东漫不经心地在方林慕面前说道:“对了,楼下有一家新开的冰淇淋店有点特色,二位想去试试吗?”   “三个大男人去吃冰淇淋不合适吧。”付止陵用眼神示意方林慕。   方林慕接收到付止陵的信号,完美曲解了他的意思,“行啊,刚好时间还早,不过冰淇淋店能有什么特色啊?”   禹东看着他和付止陵之间的互动,眸色暗了暗,脸上保持着微笑,“这家冰淇淋店不用灯光照明,进去一位顾客就给一截蜡烛,用蜡烛照明。”   方林慕接茬:“那不就是烛光餐厅。”   “也不算。”禹东解释着:“他们提供的蜡烛亮度不高,照明效果很有限,反而类似黑暗餐厅。”   “诶,有点意思,陵哥……”方林慕回头去看付止陵,一脸谄媚。   付止陵:“……”   禹东也劝道:“付导平时醉心工作,回国后应该没怎么放松过,就当我占用付导一点工作时间,一起去吧。”   “是啊,两个大男人吃饭都不算什么,三个就更无所谓了。”方林慕继续附和。   这又是什么发展,付止陵眯着眼睛瞪了禹东一会,松口道:“好吧。”   禹东嘴角弧度加深,“付导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正好电梯到了,禹东带着二人进入电梯,按下楼层。   冰淇淋店的入口比体验馆更隐蔽,内里没有灯光照明,如果不是门口有服务生接待,只看外表就像没有营业一样。   禹东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从门口服务生那拿了点好的蜡烛分发给付止陵和方林慕,带着人往里走。   付止陵看着手上的蜡烛,外表就是普通的香薰蜡烛,扁圆型带底托,他拿在指尖转了半圈,蜡烛燃烧时散发出微微的香气,并不令人讨厌。   蜡烛烧了一会后热量开始传递,付止陵觉得手上暖暖的,就像刚才禹东将蜡烛递给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的温度。   没等付止陵想太多,禹东停下来了,他拉开椅子,引导着付止陵和方林慕就座,让他们把手中的蜡烛放在面前的小碟子里。   顾虑着顾客在黑暗中活动不便,这家店的桌子略宽,蜡烛能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禹东就坐在付止陵对面,他却看不清禹东的表情。   服务员过来为他们点好单便离开,将黑暗和时间完全留给顾客。   这样的环境让方林慕新鲜,他小声问着禹东:“东哥,你是怎么发现这些有意思的店的,上面那体验馆也好,这的冰淇淋也好,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东哥?你们关系不错嘛。”付止陵皱着眉道。   “是,几次和天星开会都是方总出席,方总又是个比较好相处的人,就熟得比较快了。”禹东先回答了付止陵的问题,付止陵那声‘东哥’听得他现在还在荡漾,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回答方林慕,“方总比较不爱出门吧,听说长期待在国外,其实附近有很多这样有意思的店,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经常约你们一起出来。”   “咳,既然都熟了,别叫方总不方总的了,你和陵哥一样叫我林慕呗。”方林慕进入状态,他是个慢热又双标的人,对于自己认可的又有共同兴趣爱好的人特别来电,这话一说显然没把禹东当外人,“说好了啊,下次继续,对了,你和陵哥以前就认识吧,为什么现在这么生疏,你还叫他付导。”   “这个嘛。”禹东声音沉了沉,“年轻不懂事,做了些错事,也说了些傻话,一直得不到付导的原谅,我也不敢太放肆。”   “什么事儿啊?”方林慕很好奇。   禹东在黑暗中苦笑,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我怕付导不理我,他不同意的话,我绝对不跟别人说。”   “行了。”付止陵出声道,“禹东。”   他叫了一声禹东的名字,没再说多余的话,禹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弧度不住上扬,“好,付止陵。”声音里压抑着已然泛滥的情绪。   付止陵轻咳一声,这黑暗让他不需隐藏表情。   禹东也不说话了,盯着黑暗中付止陵的轮廓,拼命抑制过去拥抱他的欲望。   “你们,又打什么哑谜。”方林慕很郁闷,这两人每次一说话就这样。   这时,服务员送上了他们点的冰淇淋,转移了方林慕的注意力。   “明明和其他冰淇淋没什么不同,就是觉得特别一些。”方林慕吃过后评价道。   禹东道:“黑暗会放大人的其他感官,在这里吃冰淇淋,不只是嘴巴,耳朵也能一起感受冰淇淋的味道。”   “那眼睛岂不是很寂寞。”付止陵淡淡地接上他的话。   “我就不会。”禹东的声音很轻柔,仿佛透过云层传来,“只要看着你,我的眼睛就吃到冰淇淋了。”   黑暗的确让听觉变得灵敏,禹东的声音传到付止陵耳中显得格外低沉有磁性,付止陵这才知道,耳朵吃到冰淇淋是什么感觉,他皱着眉去看禹东的脸,刚刚还看不清的表情现在清晰可辨,他能看到禹东眼里的热切、执着甚至眷恋,那眼神灼热得仿佛在放光。   付止陵正想说什么,“你……”   “哐当”,一旁的方林慕把勺掉在了桌上,勺把碰到了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付止陵和禹东同时偏过头去看他。   “你们……”方林慕一脸惊悚的表情,他面前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摆到了正下方,在蜡烛的映照下显得他的表情更加惊悚。   “开个玩笑。”禹东对他说,从语气听得出他很愉悦。   付止陵知道禹东不是在开玩笑,他方才的眼神分明有内容,那到底是什么?他心下一沉,把手贴在冰激凌冰凉的杯璧上,没再动勺。   随后,三人默契地沉默,直至走出冰淇淋店。   回去的时候,付止陵把方林慕推进副驾驶,自己坐到了后座,禹东见状也不强求,发动车子道:“我送你们回去,你们谁住得比较近?”   他身旁的方林慕抢着回答:“哦,陵哥和我住一起,你把我们送xx小区就行。”   “住一起啊……”禹东轻声重复,把车子开出停车场。   夜里,付止陵洗完澡躺进被窝才发觉,他们今天晚上去了体验馆还吃了冰淇淋,他却连VOC的V都忘了说。   专业精神……   去他的专业精神!   付止陵在被窝里闭着眼生气。   疤痕   “林慕,方林慕,醒醒。”   第二天一大早,付止陵出门前叫醒了客厅的方林慕。   “……几点了,我怎么这么困……”方林慕摁亮一旁的手机,7点都不到,“要命了,怎么这么早,你昨天没说要我起啊……”   “不要你起。”付止陵对这个巨婴无可奈何,“我等会要去的地方没信号,桌上有早饭和一张纸,你起来后把纸上的事做了。”   方林慕搓了搓脸,还在半梦半醒中挣扎。   付止陵站了起来,帮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行了你继续睡吧,别忘了看桌子。”他话音刚落,方林慕瞬间睡着,付止陵看着睡梦中那无害的睡脸,要怎样才能联系到他的母星把这玩意送回外太空呢。   3小时后,方林慕悠然转醒,依稀记起付止陵好像跟他说过话,内容记不住了,他走到付止陵平时放早餐的地方,果然看见除食物以外的东西。   方林慕吃着早午餐把纸拿起来,上书:【以你的名义跟禹经理联系,让他们把VOC的试用版先拿过来,我要试一下效果。如果要签协议就给法务部打电话,搞定后再联系我。   PS,你的一周时间已经过去3天了。】   也不知道陵哥当年跟禹东发生了什么,一夜过去昨天的存档就没了,真冷淡啊,方林慕念念有词,直接给禹东去了电话。   “我不是让你搞定了再拿过来吗?”付止陵把方林慕拉到一边小声说着,用余光睨着被方林慕带来天星的禹东,不意外与他对上了眼,对方回以微笑。   付止陵头疼,方林慕要是敢说让他跟禹东现谈,个白痴今后一周就别想睡到自然醒。   “没,哪能啊,我已经跟东哥谈妥了,是吧。”方林慕大声说着,还冲一旁的禹东挤了挤眼睛。   “没错。”禹东微笑点头。   “那禹经理特地过来这里有什么其他见教吗?”付止陵恢复成标准商谈模式,和之前的略带嫌弃无缝对接。   “说好不这么客气的,你别老把我当陌生人啊。”禹东不介意付止陵对他的疏离,笑着抗议,“林慕说你想试用VOC,我在想是不是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这个软件的总设计师是我,你在试用时候碰到的任何问题我都可以解决。”   “可是我习惯晚上做后期,时间上可能……”付止陵点到即止。   禹东笑得温柔,“没关系,我可以24小时……待命。”   付止陵脸上出现一丝裂缝,别以为他没看出禹东那个停顿的嘴型是‘为你’。   付止陵有些烦躁,仍没把情绪流露到语气中,“那好,非常感谢贵公司的配合,我一定尽我最大努力让整个项目早日完成,也辛苦你特地跑一趟,一会我带技术人员过来,麻烦你简单给我们介绍一下VOC的功能和使用。”他转头问方林慕:“责任协议签了吗?”   “啊?什么协议,要签……吗?”   付止陵盯了他一会去看禹东,禹东很是坦荡,“多余的协议就不必了,我信得过你。”   “……”付止陵无话可说,这种事情怎么能一句‘信得过’就可以省略,他想了想道:“那我就不让其他人来了,样片我亲自做,在这期间如果出问题我来担责任,这样可以吗,禹东?”   “当然,都听你的。”   这么久以来他终于被付止陵叫到名字,不是‘喂’也不是‘禹经理’、‘禹先生’,禹东很高兴,他们之间终于又亲近了那么一点,“那我现在给你演示一下操作方式,你在之后使用中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你应该还有我的联系方式吧?”   “之后的问题之后再说,我们先谈工作。”付止陵用万能的理由转移了禹东的注意点,用手掌指向办公室的电脑,“请。”   禹东表示理解,从公文包里掏了一个硬盘出来。   方林慕送禹东离开天星大楼时忍不住问:“东哥,你其实和我陵哥很熟吧,你们俩工作的时候也太默契了,你连他会什么都一清二楚。”   “可以这么说吧,我和他是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有一段时间关系特别好,后来因为一点小事闹得不愉快了,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年少无知害死人……”禹东苦笑起来。   “咳,多大事啊。”方林慕不以为然,“好好道个歉不就完了,我陵哥那人吧,你别看他看起来霸气侧露,实际上确实也霸气侧露,他心可软了。”   谁说我没跟他道歉,他不肯搭理我啊!我也知道他心可软了,比你知道得早多了!可结果呢?禹东郁卒,苦得像是深秋被遗忘在地里的老玉米棒子。   “不说这个了,对了,你和付止陵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我从哪说起呢……”   “如果你一会不忙的话,我们公司那栋楼里有个很有意思的咖啡店,咱们去那坐着聊?”   “好啊好啊,我之后一点事儿也没有。”   “那就走吧。”禹东眯了眯眼,步子都迈大了些。   咖啡店里,方林慕详详尽地告知了禹东他和付止陵的相识过程,详细程度细致到付止陵擅长做的菜,听得禹东内心酸涩不已,曾经吃他做的饭的人是我啊,我现在洗碗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他什么时候亲自验收呢?我还能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了,禹茜吃过都说好,什么时候能为他做呢……   话痨模式的方林慕跟禹东聊了一下午,幸好禹东事先选了个饮品店,不然真怕方林慕说话说到脱水。   快到饭点时方林慕给付止陵打了个电话,确定对面的人又在践行工作狂人设,随口问对面的禹东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现在任何人的电话都接,还是只接熟人的?”   “啊?”方林慕一头雾水。   “我说付止陵。”禹东回过神来,玩笑般开口,“他以前臭毛病可多了,跟人联系不喜欢打电话,拿个手机跟摆设一样。”   “怎么可能。”方林慕表情夸张,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他现在手机跟电台热线似的,打进去时间不赶巧还经常占线,你搞清楚,他可是个导演,怎么可能不跟人联系,说到这个,我真是超佩服他的,你知道吗,有一次……”   禹东很难集中精力去听方林慕之后说的不着调的话,他想起从前付止陵每次接打电话后都会精神紧张,却又装做没事的样子逼着自己习惯。   自从发现他这个毛病,除非必要,禹东从不轻易给他打电话,除了电话亭那次……   想到这个,禹东心里又是一堵。   那些曾经让他难受的事,从逃避到必须面对再到习以为常,他的过去发生了什么,自己也许有机会知道,却不可能陪他经历替他承受。   待方林慕说完,禹东带他去了附件一家他经常光顾的店,点好单继续跟方林慕聊着,“付止陵在米国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我认识他之前的不知道,认识之后还挺好的。”方林慕想到哪说到哪,“他那么个超人,什么都会,自然是走哪都有人抢着要,念书那会明明读的导演系,做后期啊特效什么的不比那边的本科生差,简直开了挂了,他在学校里就是个名人,毕业后也不愁工作机会……”   “是,他在江影的时候也是学神。”禹东与有荣焉,又问:“他毕业后不是还在米国待了一年,异国他乡孤身一人的,那一年他过得怎么样?”   “什么孤身一人,不是还有我嘛。”方林慕敲着桌子强调自己的存在感,“有我这种运势极强的吉祥物加持,他能过得差吗?电影圈其实就是人脉圈,国内的他爸国外的他老师,都有经营了几十年的交际圈,他那样的背景本来就不愁机会,再加上自己也是个牛人,在米国挺吃得开的。”   “他还在学校的时候就跟着那边的导演拍电影了,一毕业就单独拍过广告电视剧,牛逼哄哄,不是有个什么车广告在国内炒了新闻嘛,那都不是他第一支上映的广告……”   禹东听着听着,身边的场景仿佛变了,对面的人也换了,他好像回到了好几年前的coffee-fee,他从别人嘴里贪婪地打听付止陵的过去,他不曾参与的过去,那个人的事无论大小繁碎都能让他集中所有注意力,不肯漏听关于他的任何一个字。   禹东闭上眼睛,空气能嗅到曲奇的香和奶茶的甜,那个人在离他不远处,他只需走几步,就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听到那个人的声音,自己叫他一声,那个人便朝他看过来了,就是不知道他是笑还是怒呢。   “东哥?东哥?”方林慕在禹东面前挥挥手,“你怎么了?”   “哦,没。”禹东回过神来,为自己的恍惚辩解:“有点饿了就走神了,菜上齐了,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吃过饭后,禹东还惦记着之前方林慕提起的话题,付止陵很少跟他说起自己家的事,到现在他只知道付止陵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这些事现在还不好直接向当事人询问,只好曲折一些。   “对了,你刚刚提到付止陵的父亲,他和他父亲发生了什么吗,他从没跟我说过。”   “他们家父子关系特奇怪,没说才正常。”方林慕挠了挠头发,似乎这又是一个不知道该从哪说起的话题,“陵哥他爸也是个牛人,付远航你知道吧,算是华国目前最著名的导演之一,陵哥也成了导演,照理他们关系应该很亲近才对,可是他从来只把他爸当敌人。”   “付远航?”禹东惊愕,“那他母亲是孟倩?”这可真是出人意料,身为那两人的孩子,付止陵怎么会有一个并不快乐的童年。   “原来你知道啊,果然这事儿还是要从头说起。”方林慕正襟危坐缓缓道来:“付叔最开始当导演那几年还没什么名气,后来因为工作原因认识了孟阿姨,那会儿孟阿姨已经是大明星了,也没嫌弃那时候的付叔,他们恋爱后很快就结婚了,没多久就生了付止陵。”   “对了,陵哥和孟阿姨长得挺像的,你认识他这么久就没觉得吗?”方林慕突然跑题。   “……确实没想到。”禹东讷讷,他从未将那两个人比较过,有了特定形象再对比,付止陵的五官和那位早逝的传奇影星非常相似,他唏嘘道:“孟倩当年也是我父母的偶像,真是太可惜了……”   “是吧。”方林慕也叹了口气。   “付止陵出生后,孟阿姨宣布息影,退出娱乐圈在家相夫教子,你知道工作狂可能有点遗传,付叔那时候拍了部文艺片大火,忙着自己的事业就比较忽略家庭,根本没发现孟阿姨得了抑郁症。我后来听付止陵说孟阿姨是产后抑郁,她自己一直偷偷吃药,当时没人知道。后来孟阿姨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有一天在自己的浴缸里割腕了,被他们家阿姨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禹东也想起来了,那件事是当年的年度大新闻,多家报刊争相下场笔战,最终演变成舆论闹剧……当时的付止陵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记得孟倩是XX年走的,那一年,付止陵才……”   “8岁。”方林慕接上他的话。   “……”禹东满心被一种酸痛填满,“他,没有看到他母亲……的样子吧。”   “没。”方林慕的笃定让禹东心安不少,“他说他们家阿姨捂住了他的眼睛,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虽说没亲眼看到那场面,陵哥还是有一些创伤后应激障碍,只要他在那个房子里待着就会精神紧张呼吸困难,总之他妈出事后,他就不能在他家那房子里待。”   温暖的家,一下子成为了最深的心理阴影,对于一个8岁的孩子而言,那落差是何等残酷,禹东皱了皱眉问道:“那他爸呢,出了这么大事总不可能还继续工作。”   方林慕耸了耸肩,“付叔那时候在中非拍一部纪录片,根本联系不上,三天后他才赶回来,听说也很受刺激,把自己关在那房子了两天两夜没出来。”   “他们父子俩非常极端,一个不愿进去,一个不肯出来,唉……”方林慕都记不清今天叹了多少气,“后面的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了,就知道付叔在陵哥的学校附近重新买了套房,让他们家阿姨照顾他,等到陵哥高考后就自己搬出去住了,他跟他爸的关系一直很差。”   “再之后陵哥就来米国了,前两年我还不认识他,具体怎么我不太清楚,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倒是不抵触用他爸的人脉,借势把自己的事业发展得不错,但是关系还是差,一说起来就咬牙切齿那种。”   “这样啊……”之后方林慕再说了什么禹东都很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想赶紧消灭障碍走进付止陵的人生,他要百倍千倍对付止陵好,再不让他独自经历难过的事。   摊牌   之后的几天付止陵过得相当舒服,禹东终于不再隔三差五跑到他面前刷存在感,他能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工作上,通过宣传片的制作,他非常认可VOC的功能,如果换做更专业的团队,给予足够的时间和经费,VOC可以胜任更精细的特效制作。   思及此,付止陵分别给天星项目部和肖南打了电话,做好自己的工作后又拿起方林慕的日程表,到时间把方大少爷拉出来溜溜了。   “刚听项目部的人说VOC效果不错啊,卖了能赚多少?”方林慕一到办公室就对着付止陵嬉皮笑脸。   “大少爷,你白痴也要有个限度,VOC可不是你的。”   “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干嘛,你找我来是又要和腾凌开联谊会吗?”   “原来开‘联谊会’这么开心。”付止陵玩味地看着他,“一周时间已经过了,你的答案呢,今后想做什么?”   “哈!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方林慕早有准备,“我和东哥就我的事业前途进行了多次深刻会谈,我的想法就是,我要开店,开很多很多有意思的店,目标也不大,赚他一个亿我就收手。”   “是吗?”付止陵站起身来,带着浅笑开始发问:“你要开什么店?经过市场调查吗?有可行性计划计划吗?选址、用人、员工管理你有数吗?还有,你知道江都商业区一个商铺的价格和租金分别是多少吗?”   “以及,你还记不记得你现在在天星挂的身份是执行总裁代理,啧,这头衔可真好听。”   付止陵一问一顿,直至把方林慕逼到死角。   “等等,等等……”方林慕有些发懵,“你那些问题,我只能回答第一个,你要听吗……”   “不要。”付止陵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隐隐有些怒气,“禹东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有毛病啊,有事没事带着你满市瞎晃悠,就探讨出这么‘深刻’的结论,我还以为他比当年有长进多了,没想到只长了脸上的角质层,你也是,你和禹东很熟吗,你了解他吗,整天跟个二缺似的跟着他,他要把你卖了你怎么办!”   “额……”方林慕脑袋直冒黑线,看来他没猜错,当年付止陵和禹东的关系是真的很好,比他料想的还要好。   方林慕想着禹东这些天线上线下这么照顾他,这个锅还真不能让禹东背了,他斟酌着开口:“这事吧,还真不能怪他,我是拜托他帮我做职业定位,然后我就想到了自己喜欢的事,真没考虑找到之后要怎么……其实你也只说要我找自己喜欢的东西吧,哪有这么具体。”   “好,我的错。”   付止陵的大方承认反而让方林慕开始不安,“陵哥,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呀,有事你直说,别这么吓人啊。”   “林慕,你不觉得你已经很依赖我了吗。”付止陵非常严肃,“这样不行,我只答应帮你处理这一年的事务,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计划,你也得考虑你自己的,这一年之后,你到底是要开始接手这个公司,还是要去做其他的事,你有想过吗。”   “这……”方林慕瞪大眼,“你不能一直呆在我身边吗?”   “不能。”   “可一年还早着呀,没必要现在就……”   “不早了。”付止陵果断踩死方林慕接下来的话头。   “哦。”方林慕明白他的意思,低下脑袋,“那,你这一年要做什么?”   “我要把《溯洄》拍出来,再决定我之后是要继续留在华国还是去米国,在这一点上,你绝对没有我自由,你知道的。”   “我明白。”方林慕的心情瞬间低落。   把方林慕打发走,付止陵继续思考着自己的人生计划,他的人生仿佛分成了很多阶段,之前他的唯一目标就是超越付远航,可自从他接受来自付远航迂回的帮助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输了,现在他只想把《溯洄》拍出来,这是他学生时代就有的计划。   可拍完之后呢,他要去做什么,他之后的人生计划一片空白。   桌面电话响起,打断了付止陵的思绪,他调整好情绪,“你好,我是付止陵,请问哪位?”   “早上好,我是禹东。”通过声音都听得出说话人的心情不错。   可现在的付止陵听到禹东的声音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明知道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付止陵努力撑起一个笑容,“禹经理,我正好想跟你见面谈谈VOC的事,没想到你的电话就过来了,不知道你之后有没有时间?”   “当然。”禹东非常欣喜,这是付止陵回国后第一次提出见面,虽然还是为了工作,禹东依旧觉得窗外的霾都变得清澈,“我一会就过去天星,你稍微等等,大概10分钟。”   禹东很快结束了通话,放下电话后在原地发泄了一下,整理好仪表出发去见付止陵。   说谈工作就谈工作,付止陵不掺杂一点水分简洁地谈完后续合作后,言语里已经有了送客的意味。   禹东听出他的画外音,咬咬牙道:“止陵……”   “嗯?”付止陵眼刀一下子横过来,语气里带着些威胁。   “付止陵。”禹东赶紧换了称呼,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能和你谈谈非工作的事吗?”   “5分钟。”   “好。”禹东加快语速,“当年的事我承认是我不对,可是我跟你道了那么多次歉,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原谅了啊。”付止陵漫不经心地说。   “可你也没明确地给我个准信啊。”   “还要什么准信,这么点小事还不至于让我大摆宴席昭告天下。”付止陵眼里有一丝嘲讽。   “那你一直没回过我的邮件,我很在意,作为朋友什么的……”   “那点小事都隔多少年了,现在还拿出来说未免太幼稚了。”付止陵收回视线淡淡开口,“我早就不在意了,只是原谅你也不代表我要继续把你当朋友,经过那件小事,我非常确定我不适合当你的朋友,希望你理解,不要跟个小孩儿一样纠结这种事。”   “别呀,我知道你还在生气,那之后我才明白自己当时多傻逼,也明白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尤其是对重要的人。我跟你说了很过分的话,你不生气才说明你不在乎,我只希望你生气的时间别太长,要是打我一顿能消消气就更好了。”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没有生气,偷换概念对我没用。”   “那你又不肯继续和我当朋友。”   “二字打头奔三的人,你能不能成熟点,别这么幼稚。”付止陵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好,我就直接告诉你吧。”禹东深吸一口气,“你以前问过我要不要试着在一起,我现在想回答是不是晚了,如果晚了,可以换我来说一次吗?”   “什么?”付止陵愣住了,反应几秒后暴躁地质问禹东,“你有毛病啊?安定医院床位紧张到连你都放出来了,信不信我给卫生厅投诉啊。”   “对不起,我说清楚一些。”禹东情绪没受到那恶语的影响,继续对他深情道:“我喜欢你,从你走后直到现在,我一直想和你在一起。”   禹东的深情换来的还是付止陵的冷漠,“这个玩笑我当年已经开过了,一点也不好笑,大家都挺忙的,没事的话就请禹经理先回吧。”   “你明知道我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付止陵瞪向他,“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神经!”   “从走进这门看见你开始,我的眼睛和脑子里都是你。”   “你走!”   “你答应我好好考虑我刚才说的话我再走。”   “你!”付止陵继续瞪着禹东,威胁道:“再不滚我就动手了。”   禹东豁出去了,伸手环住付止陵一只胳膊,“你打吧,使劲打,打到半死不活都没关系,这样那我就有理由赖着你了。”   付止陵实在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贱呢,放开。”   “不放,除非你答应你不再对我冷冰冰的,答应我好好听我说话,会认真考虑我刚才说的话。”禹东感到付止陵手上用了劲,怕伤到他,放开手后索性在原地坐下,单手抱住了付止陵的小腿。   付止陵被禹东的举动吓得一顿,几秒的迟钝已经足够禹东抱牢了他的腿,付止陵开始剧烈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吼着:“你他妈给我放开!”   “你答应我刚才说的我就放开。”禹东的立场很坚定,大有不达目的不放手的决绝。   双方拉锯几轮后付止陵只好妥协,等禹东放开他后气得又踹了禹东几下。   “没有什么不痛快是打我一顿不能解决的。”禹东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如果有,我让你打一辈子。”   付止陵实在受不了了,“你不走是吧,我走。”他转身离开办公室,把门关得震天响。   听着付止陵走远了,禹东回味了一会才打道回府,这招有效,尚可继续发扬,他嘴角扬起邪恶的笑。   青出于蓝   自那日的‘交锋’之后,禹东没有在付止陵面前露过脸,每天照着起床睡觉一日三餐的时间点给付止陵发短信,还按着相同的频率给付止陵的微信发好友申请。   付止陵一直没同意,禹东直接拿好友申请当情感树洞,坚持不懈地倾诉着。   本来这种程度的骚扰连小儿科都算不上,因为对象是禹东,付止陵深受其扰,每天一接近禹东发消息的时间就开始烦躁易怒,一周下来已经形成习惯反射,方林慕都不敢在那个点惹他。   难得有一天,付止陵按照正常下班时间下班,自己开车去到江都某地标建筑旁的一处餐厅。   他走进包间时,肖南已经开始品红酒了。   看见付止陵走进来,肖南晃了晃杯中所剩不多的酒液,对着付止陵走来的方向举杯,“敬我们的大忙人小止陵。”   肖南把杯中酒液喝光,付止陵正好坐下,一旁的服务生立即为付止陵也倒上一杯,付止陵端起酒杯微笑着回敬肖南,“我比老师来得晚该自罚三杯,第一杯敬老师,好久不见,您真是一点没变,眼神和气度都一如往昔。”   肖南看着付止陵规矩的反应,身子一软瘫在椅背上,“没意思,连小止陵都不好玩了。”   付止陵笑着挑挑眉,给肖南展示自己喝空的酒杯,“是老师教得好。”   “眼神没变,说明生活没波折,气度没变,说明还是有施加恶趣味的对象,这几年还不错吧。”付止陵把肖南和自己的酒杯倒满。   “一般般。”肖南坐起身接过酒杯,“平淡有余,波澜不足,毕竟有意思的学生越来越少了。说真的,我一直挺挂念你的,总觉得你当年出国那会情绪不大对劲,后来听说你在米国过得不差,我才安心些,毕竟你当年那性子……”肖南轻叹口气,脸上笑意却扩大了,“现在看到你有这样子,老师我也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啧,我怎么突然老气横秋的,当老师果然不靠谱,看学生跟看儿子一样,可我哪来这么大儿子,果然得趁早改行,说不定哪天就面临中年危机了。”   付止陵抿嘴一笑,继续为肖南倒酒。   喝到第三杯时,付止陵突然道:“老师,我开始筹备我的第一部电影了,你来做我的制片人吧。”   肖南眨眨眼,开口却先打了个酒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制片的惨败史,让我当制片多不吉利。”   付止陵很认真地看着他,“老师,你真的甘心吗。”   肖南没说话,又打了一个酒嗝。   “真正的反击不该迂回,正面打脸才最疼,这可是你教我的,你忘了吗?”   “……”   “不对吗?”   肖南嗔怒地看了付止陵一眼,“就你记性好,就你会说。”他又往柔软的椅背上一瘫,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已经拉到投资了吧,天星愿意投多少?”   “大概3500万的样子,具体还得细谈。”付止陵补充道:“不过不是天星,是林海。”   “嗯?怎么回事?”肖南皱起眉头,他确定自己没有喝多也没有听错,与业界龙头的天星相比,林海太过不见经传,如果他没记错,林海之前从未投资过电影。   付止陵答非所问,“因为是试水,林海愿意投的钱不多,他们有与天星分成合作的意向,他们投前期资金,天星负责电影的后期制作和宣发。天星这边我已经接触过,没什么问题。”   “你是怎么让天星答应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事的,天星拿不出3500万了还是怎么,如果完全让天星投,凭你和人太子爷的关系,拿到的绝不止3500。”   “正因如此,我不能这样。”付止陵看着肖南,“我自己也做了估算,3500万确实紧张。所以,这就要考验制片人的省钱本事了。”   肖南用手护着胸,眼神里充满戒备。   “实在不行的话,我自己还有800万,可以全部投进去,虽然我不太想动那笔钱……”付止陵挑了挑眉,“如果你说需要,我就带资进组,我无条件相信你的专业素质。”   “放屁。”肖南拍桌,一根手指在桌上疾点一会慢慢开口,“那800万,是你妈留给你的吧。”   付止陵点头。   肖南也理解地点点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又拍着桌子,“不对啊,我还没答应给你当制片呀。”   “先别说别的,我问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既然搭上了天星为什么不用,你傻呀,林海能跟天星比吗。还有,800万是你妈留的,可你爸这些年给你的都远远不止这个数,那么多钱你干什么去了,你一件件给我交代清楚,嗝。”时隔4年,肖南又为付止陵展现了人民教师的说教架势。   “我没有搭上天星,我现在待在那纯粹是因为林慕,人的感情很珍贵,我不想用金钱让关系折价。至于钱的事,你知道我成年后我妈的遗产就全部归我自由支配,我上学生活都是用的那笔钱,付远航给的我成年后就没用过一分,让他自己留着养老吧。”   肖南见付止陵一杯接一杯的架势,忍不住按下他的手,“你怎么回事,跟我有必要这样吗,这是饭桌不是酒桌。”   付止陵轻笑,“知道,所以我准备的是红酒,我大概还有一斤半的量,你要不答应当我的制片,我们就换个地方继续。”   “你可真是青出于蓝啊……”   付止陵露出与肖南使坏时如出一辙的狐狸笑。   “行,我答应你考虑一下。”   付止陵托着脸道:“老师,我这也算是学有所用,你不能生气。”   “不生气。”肖南无奈地看着他,“虽然被拖上船的是我,但我还挺高兴的,你难得任性一回,这才符合你的年龄,总是老气横秋的会早衰。”   付止陵笑笑,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回去后把所有的文字材料发给我,我给你仔细研究研究,要是不靠谱,你还得趁早去抱天星那棵大树。”   “不会的。”   “说到这个,你和那林少爷到底怎么回事?”   付止陵告诉肖南方林慕和他父亲签定的1个亿的协议。   “1亿?开什么玩笑。”肖南拍着桌子,“就那些东西,账面一亿都不可能,他要的不是导演,是会计。”   付止陵笑开,“我在你眼里那么傻?我当然知道1亿是不可能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肖南皱眉。   “不知道,大概是羡慕吧,我不知道那份协议到底有什么样的条款,我只知道方林慕他爸很认真地在为他考虑,方则睿对方林慕比付远航对我用心太多了。”   “说你是个孩子,你还真没长大。”   “谁知道呢。”付止陵微笑着不置可否。   “不说这个了,听说,当年那位禹同学和你在一起工作呢。”   “你怎么知道……”付止陵脸上的笑意一僵。   “我这么神通广大有什么不知道的。”。   “身为高校教师,有孜孜不倦的求知欲是好事,还请肖老师把心思放在提高业务水平上,别去关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就把老年期才有的乐趣发挥到极致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就不劳小止陵操心了,‘八卦’也属于我的专精范围,我的高徒Tina就深得为师真传,现在是璀璨唱片宣传部台柱子,多少工作室想挖她,啧,下学期我就跟学院申请多开一门选修课。”   “……”付止陵一脸无奈,沉默良久还是忍不住问:“禹东的事,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这个啊,我偶然见了你的‘同居人’一次,和他说了几句。”   “方林慕?他不可能跟你说这个。”付止陵立即否认,他太了解方林慕了。   “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完呢。”肖南一副坐观好戏的样子,“我说,你就没觉得那方少爷的性格跟当年的禹同学很像吗,当然,和现在的不像。”肖南揶揄道:“你该不会是专门喜欢照顾这种类型的吧?”   “这都哪跟哪,你自己想想你刚才说的话有没有逻辑。”付止陵缓慢地咽下酒液,用无害的眼神看了肖南一会,轻咳一声,“到底……谁告诉你的?”   “当事人一共才几个,就是做排除你也该知道了吧。”   “哦,我喝多了,脑子有点不够用。”   “我和那位方少爷接触不多就不说了,当年那禹同学这些年变化太大了,虽然变成熟就不可爱了,但是这样的男人才可靠,太孩子气的不适合你。”   付止陵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又怎么知道禹东变成什么样了,他对你来说不就是个路人。”   “以前是,后来可不是了,你在米国那4年,禹东每个月至少来咖啡店3次,没干别的,就拐着弯跟我打听你的事。”肖南冲着付止陵挤挤眼睛,“这要是还看不出什么来,我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你说什么?”付止陵很震惊,他以为上次禹东那些话全是为了膈应自己,没想到,他只闪过一念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禹东做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说的莫名其妙的话,此时全部涌入他的脑中,由点连成了线。   碰瓷   肖南把付止陵的本子仔仔细细研究了几天,最终于把两套方案拍到了付止陵面前。   “我看了你的先期报告,演员的预算你划了500万,我需要了解一下你找的谁。”   “主演只有两个,一个我找的廖明,另一个是个新人,其他演员的戏份都不重,预算很有弹性。”   廖明就是付止陵在江影习惯合作的表演系师兄,听到他的名字,肖南也有了底,“小廖很优秀,因为前几年那事可惜了,你肯帮他一把挺好的,那个新人呢,什么情况?”   “天星的练习生,学戏曲表演的,我和他合作过一次,有点灵气。”   “明白了。”肖南点头,收起了其中一份方案,“拍摄成本可以压,制作成本不能减,尤其特效的钱不能省,不然出来就是垃圾,所以,把大头放在后期和宣发上让天星出,这项目才有的赚。”   “真是好算计,这么明显的占便宜天星能答应吗。”   “这就看你的本事了。”肖南摊手,“谁让你干这么多余的事,要么你自己和天星谈,要么让林海分成时少占点,不然我不给你当制片。”   付止陵简单翻看了一下肖南的预算方案,站起来拥抱了肖南一下,在他耳边说:“老师,谢谢你。”   这下反而让肖南无措起来,“干什么干什么,色、诱没用我跟你说,老师是那种人吗,你自己好好去谈,我的底线拍那了,一分我也不让的啊……”   “行,话我来说,你就站在一旁替我撑个场子。”   之后的日子,付止陵和肖南一起跟林海和天星敲定了最终合作方案,双方拉扯了几轮,钱和人终于安排到位,开机仪式后就能正式开拍。   付止陵跟天星签了完了最后一份合同,回到办公室想让持续紧绷的神经休息会,方则睿的内线打了进来,付止陵又提起十二分的耐性跟大boss谈了自己的项目、汇报方少爷的近况,终于才有空闲给自己煮了杯咖啡。   咖啡刚喝了一口,天星项目部的人又来了电话跟付止陵确定影视城的使用期限和设备情况,付止陵皱着眉一项项记清楚。   等到挂断电话的时候,咖啡已经凉了。   付止陵一口喝掉冷咖啡,给方林慕发了消息,一边揉着额角一边研究怎么把方林慕安排到他之后的拍摄行程里。   他正犯着难,公司刚分给他的实习助理敲开了他的门,说是腾凌的禹经理来访。   付止陵头疼不已,不耐烦道:“让他进来。”   实习助理被付止陵气势吓到,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把平时温和儒雅宛若谪仙的付导惹到了。   付止陵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脸色好看点,可一见到禹东的脸就破了功,身心的双重疲惫疯狂泛上四肢百骸。   “禹经理好,什么风又把您吹来了,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的合作至少要到3个月以后了。”   “是这样的,你已经用过VOC了,我想了解一下你的使用感受,哪些方面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或者说,有什么你用得不习惯的地方需要改吗?”   “来要测评啊。”付止陵脸色稍霁,对工作相关的事他始终与情感分得干净,“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太忙了,有时间我会写一份电子报告发给你们。”   “没事,我不急,我之前来过几次你都不在,你的助理说你一直在外面谈项目,辛苦了。”   “这声‘辛苦’不该由禹经理来说,报告我会尽快写好,没什么事的话禹经理就请回吧,辛苦你特地跑这一趟。”   “不急不急。”禹东连连摆手,“VOC的事真的不急,你先好好休息,身体要紧。”   “分内之事。”付止陵淡淡说道,他看了看窗外又把眼移到禹东身上,“既然不急,禹经理还是先回去吧,我也好稍稍偷个懒。”   禹东一顿,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好坑,“这……还有2分钟就到下班时间了,不如我请付导吃个饭吧,我知道附近一家很棒的店……”   “是嘛,方林慕应该会比较有兴趣,你邀请他一起去,他会很乐意的。”   “你知道我想约的人是你。”   “可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去,何必自讨没趣呢。”   “我……”禹东还想说什么。   “禹东。”付止陵打断了他,“下班时间到了,我先走了,请自便。”   付止陵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禹东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不吃饭也没关系,你让我和你说几句话行吗?”   “禹东。”付止陵停下脚步望向他,“你怎么就这么不会看场合呢。”   禹东在原地顿住,看付止陵继续走远,咬咬牙又跟了上去。   付止陵在电梯门口停下,三部电梯都下去了,偏偏禹东又跟了过来,此时电梯门口只有他和禹东,透过电梯镜面门的倒影,付止陵和禹东四目相接。   “……”付止陵无话可说,烦躁地闭上了眼。   禹东看出付止陵眉目间掩不住的疲惫,“我不浪费你的时间,我只说两句……”   可付止陵连两句话的时间也不想给他,转身走向了消防楼梯,打算走到顶层去搭总裁专用电梯。   禹东隔着两步的距离跟着付止陵,“我知道突然跟你说这话你很难接受,但我还是要说,无论多少次,直到你相信为止。”   “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认真的,我想和你在一起,跟你共度余生的那种在一起,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跟你开玩笑。”   “你走后一段时间我就想通了,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只是冲动,可是过了好几年那种喜欢也没有变过……”   几句话的功夫,付止陵已经走了两层消防楼梯,说禹东的话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绝对是骗人,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他不敢停下。   付止陵咬紧后槽牙逼自己只看着眼前,只有一层楼梯、17个台阶就走到顶了。   果然这段时间有些透支,不然怎么会感觉这么累呢,不仅是身体的疲劳,更是直接施加给神经的负担,他听见体内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蛊惑他,‘停下吧,就这样停下吧,回头吧,那里有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现在我不想和你说以前,我们谈谈以后好不好,我一直把你放在我的人生计划里,你可不可以,回头看我一眼……”   付止陵浑身一震,站在第7层台阶上僵硬地转过身,“真动人啊,再说两句我就要动摇了。”   禹东看着付止陵,眼神里清晰地映出他的样子,再次强调着,“我没有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呀,你敢信吗?”付止陵面无表情地说。   “我当然愿意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吗?”   “假的。”付止陵嗤笑一声把目光瞥向一旁,“如果你真想和我发展一段从一开始就得跨越点什么的感情,我只能说,你来晚了,我打算和方林慕试试。”   “你喜欢方林慕?”禹东把眉间皱起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可是他对你根本没有那样的意思,你不可能不知道,更别说他的家庭情况不会支持他跟你走到底,你……”   “那又怎样,你怎么就知道我要找一个能和我走到底的对象呢。”付止陵不爽地截停禹东的话,“就算他对我没那种感情又如何,他缺保姆我要资源,我和他各取所需,这就不需要跟你一个外人解释了。”   “付止陵……”禹东的语气竟多了一丝哀求,“别为了拒绝我这么说你自己,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我知道的。”   禹东的笃定让付止陵心脏一紧,他本能想继续停下,理性却驱使他逃离现场、远离禹东,这个可恶的人又在试图打破他的壳,可得到一时的温柔对待又如何,之后他又得在长长久久的黑夜里独自舔舐伤口,他不能输,退一步就是深渊陷阱,他不能再在任何人面前再次变成一个弱者,不能!   付止陵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他锁定着消防门的出口,眼神无比坚定,他加快速度跑了起来,快得禹东都快看不清他的背影。   禹东看着付止陵的西装下摆在空中晃过一个虚影,他眼前一下浮上好几个场景,有的是真实发生过的,有的则是让他痛心的梦,那些场景都是一样的——付止陵在他面前离开,他毫不留恋、甚至很鄙夷地抛下了自己,再也不愿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想到那些场景,禹东瞳孔不自觉放大,身体的反应甚至超过了言语,他立即追上去想要拉住付止陵。   在禹东的手实实在在碰上付止陵的手肘时,手掌感受到的温度安抚住了他焦躁的灵魂,他感受到了心安,下一秒就被来自胸前的一股力量狠狠地推了出去。   那么重,又那么轻。   再然后他就看见付止陵被吓得面无血色的样子,奇怪的是,明明相隔那么远,禹东看到付止陵的睫毛在发颤。   “医生,他没事吧?”付止陵见医生对着X光片看了半晌没出声,忍不住问道。   “嗯……”年纪不大的骨科医生推了推眼镜,慎重地看了看手上的片子又看了看禹东,最后转向付止陵,“你再给我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吧,患者是怎么受伤的。”   “好。”付止陵尽可能详细地跟医生描述了情况,“……等我反应过来后,他已经躺在楼梯底了,他掉下去具体磕了哪我没看清楚……医生,您有话就直说吧,他有事吗?”   “完全没什么问题啊。”医生也有些疑惑,这病人抬进来时一脸痛苦嚎得起劲,送这病人来的人也一脸慌张,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骨头好好的,完全没伤到,就是轻微扭伤,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付止陵也是一愣,狐疑地盯着一旁不停哼哼唧唧的禹东。   “不能吧,我觉得特别疼,都快没知觉了。” 禹东继续敬业地嚎着,其实他根本没事,只是突然被付止陵从楼梯上推下来的事太难预料,在他怔忪间付止陵已经紧张兮兮地叫了救护车,火速把他送进了医院。   一路上付止陵都在关心他的状况,被付止陵关切的感觉实在太好,禹东不舍得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享受着他的关心一路美到医院。   “没知觉怎么还会疼,我警告你,别拿这事开玩笑。”付止陵走向禹东,嘴里恶狠狠却藏不住眼里的紧张。   “你说患者是背部着地,也有可能伤的是其他地方,光看他的腿部片子,不可能疼成这样。”医生也走过来仔细研究着禹东的情况,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我建议,再带他去拍个胸片看看。”   “好。”付止陵也不再跟禹东磨嘴上功夫,把禹东扶到休息区,自己又去开单缴费。   禹东看着付止陵忙碌的背影有些不忍,为长远计还是得忍下,日后他一定加倍还给他,禹东握拳。   内科诊室里,医生对着片子研究一会后果断拍板,该名患者没有任何问题,一切正常。   付止陵正要松口气,又对上禹东可怜巴巴的谄媚的脸,天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两种表情同时表现出来。   付止陵没办法,又把禹东带到骨科诊疗室。   医生听了付止陵的描述,又看了内科给出的诊断结果,推了推眼镜,拉近付止陵小声道:“先生,那人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他不会是碰瓷的吧,你注意点别被讹了。”   禹东看那医生竟对付止陵动手动脚正要暴起,又听他跟付止陵嘀嘀咕咕什么,禹东支起耳朵,听见那医生高声说着:“本院是一般伤情司法鉴定定点医院,鉴定结果权威有效,某些人看起来一表人才的,千万别动歪心思!”   禹东嘴角抽搐,尴尬地看向付止陵。   付止陵也是一脸尴尬,跟医生解释着误会,表示禹东是自己的朋友,医生不好意思地跟禹东道歉。   禹东完全不在意,付止陵说出的‘朋友’二字仿佛给他打了一针强力鸡血,他表示没关系,继续道:“医生,我真疼,没伤到骨头说不定是伤到了筋,老话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伤筋和动骨都是一百天,你不能因为自己是骨科医生就瞧不起人体筋脉啊。”   “这……老话是不错,可是这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医生正要给禹东科普专业知识,又被禹东打断,“医生,你看要不就给我打石膏吧。”   “啊?”医生没辙,转向付止陵道:“先生,您朋友的脚真没大问题,就是扭到,休息几天就好,不用打石膏。”   “不行,我疼,你得对我负责啊。”禹东对付止陵撒娇。   付止陵扶额,无奈地看着医生。   年轻的医生第一次碰上禹东这种的,在对方的胡搅蛮缠下只好妥协,“如果你真有要求,我可以给你上石膏,可是根本没多大用处,上石膏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你考虑清楚,到底上不上吧。”   “上。”禹东斩钉截铁。   “给他上吧。”付止陵头疼着摆摆手。   于是,横着进去的禹东被付止陵塞轮椅里推了出来。   禹东一路上都在对拄拐表示向往,惹得付止陵烦躁起来,一句“再废话就让你住院”彻底让禹东闭嘴。   “住哪?”付止陵把禹东推到马路边上,他们是直接从公司搭救护车过来的,现在必须打车回去。   “咱们先吃饭吧,这都快3点了,你胃不好吧。”   “也不知道是谁害的。”付止陵没好气地说,紧张了一中午,他早就忘了午饭的事。   付止陵推着禹东去了附近的餐厅,随意吃了点东西,又回到马路上。   “住哪?”付止陵第二次问道。   禹东飞快报出一个地名。   付止陵拦到一辆出租车,在司机的帮助下把禹东弄上车,当着禹东的面多给了司机100块,拜托司机把禹东送到他家门口。   “你不跟我……”一起吗。禹东话还没说完,付止陵就果断地关上了车门,司机也配合着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禹东:“……”   送走禹东后,付止陵呼出一口气,自己又叫了一辆车回公司。   同居   翌日中午,付止陵在自己办公室里看见坐在轮椅上对着他笑的禹东,只想连人带轮椅给他从窗户扔下去。   “是方总带他来的……”面对付止陵的质问,小助理解释着,“方总之前也吩咐过,腾凌的禹经理来找的话,就直接带他进来……”   方林慕……付止陵扶额,怎么能忽略这个白痴。   “付导,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去工作吧,谢谢关心。”   “哦,好。”小助理一下子溜了。   付止陵再回到办公室时,禹东已经自觉地坐在沙发上,那条打了石膏的无比显眼的腿就随意搭在一旁。   付止陵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禹东一眼,他今天没穿西装,穿着普通的t恤和短裤,跟方林慕平时来这里点卯摸鱼时一个风格,清爽又减龄。   看着如此休闲风的禹东,付止陵竟觉得自己身上惯穿的西裤衬衫闷热又僵硬,又往禹东那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把对他来说温度适宜的空调调高了两度。   “禹经理今天有何贵干,来要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还是单纯来找我算账的?”   “怎么会呢,咱俩什么关系,就算你捅我一刀,我也不会难为你,再说这事也不全是你的责任。”   “是吗。”付止陵对禹东有这样的认知很高兴,“禹经理真是大人大量,这就好说了,你治疗恢复期间所有费用我全部承担,我也可以郑重地跟你赔礼道歉,还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出,只要合理我都接受,不知道这样的处理你满意吗。”   “止陵……”   付止陵瞪他一眼,还是忍下没骂出声。   “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哪怕你现在又把我推下楼一次,我都能乐出声来。”   “我可不敢。”付止陵冷笑着,“您那腿脚多金贵啊,医院两个科室看不出毛病来都讹上我了,再来一次,我怕你下半辈子都要赖着我,我可负担不起。”   禹东眼底都浮出笑意,轻咳一声掩饰藏不住的欢喜,“怎么会呢,这事我也有责任,钱我是绝对不要的……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付止陵面色一沉,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说说。”   “是这样的,我是一个人住,本来伤了腿没人照顾就不太方便,而且我住的地方轮椅进出比较费劲,你看,我能不能搬去和你住一段时间,我可以付房租。”   禹东越说付止陵呼吸越缓慢,他实在没想到,禹东居然还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忆及往事,付止陵心头一凛,面色越发难看。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他一定要好好管住自己的手,推了白痴一把惹得后患无穷,不,如果有后悔药,他要回到和禹东第一次见面那天,那次就该狠狠揍他一顿,打到他再也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就不会有从那时持续到现在还没能收场的闹剧。   “禹东,你还真是没变,自我意识强到过分。”付止陵被他气笑,“你凭什么提这样的要求,还是你以为,我很好说话,你就能用你那条屁事都没有的腿来威胁我。”   “这绝对不是威胁。”禹东立即高举双手表明态度,“我的腿有没有事我心里清楚,可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就想找个方便点的地方住几天,我保证绝不给你添麻烦。”   “好啊,你去住酒店,住到你能走为止,房费我出了。”   “这不合适,你的电影马上就要开机了,资金不太宽裕吧,作为老朋友我帮不上什么忙已经很惭愧了,怎么能给你添这种没必要的麻烦。”   “……”   “我知道我的要求有点过分,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我一个人住,每天要赶早上班,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得怎么想?”   “……”付止陵把头扭到一边。   “你也说了,我腿成这样你也有责任,所以……你不能完全不管我呀,我的腿是无辜的。”   “现在开始怪我了?”付止陵回过头狠拧着眉,“当时是谁死缠着我,当面说了还不够,楼梯间还要拉拉扯扯,摔下来怪谁?”   “不敢不敢,怪我怪我,我的错我的错。”禹东一怂到底,继续认错。   “哼。”付止陵抱着手臂生气。   禹东见付止陵明显动怒,推着轮椅一蹦一跳地靠近付止陵,可惜使用不太熟练,快要接近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摔趴在付止陵面前,场面实在好看。   “又碰瓷。”付止陵纹丝不动,坐在椅子上睨他一眼,“你看清楚,我这回可一点都没碰到你,你真要把自己折腾出个好歹来,我绝对袖手旁观。”   禹东干笑几声,正要爬起来,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付止陵眉头一皱,进这间办公室不敲门的只有那一个人。   “陵哥,我来啦!诶,东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付止陵简直眼前一黑,又来一个白痴。   方林慕看着跪趴在地上的禹东,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求婚啊?”   付止陵冷哼一声没理,禹东尴尬地笑了笑,心里乐开了花。   方林慕见没人回他,又道:“你们关系发展挺快啊,这都谈婚论嫁了,东哥牛X。”   “闭嘴。”付止陵冷冷道。   禹东‘身残志坚’地爬了起来,坐在轮椅上故意喘得很大声。   付止陵用下巴指了指禹东,问方林慕:“小杨说这残障是你带进来的,你要干什么?”   “对哦。”方林慕一拍脑袋,“我说我忘了什么,你让我今天过来,我就过来了,然后在大堂碰见了东哥,我一开始都没注意到是他,几天没见都坐上轮椅了,我还以为他出车祸了,吓我一跳,然后我问他他怎么了,他还没跟我说完,崔经理就看见我了。”   “说重点。”付止陵头疼欲裂。   “我说的就是重点啊,他说他来找你,我就带他上来了,正想和他聊聊,崔经理又来了,非要拉我走,等我好不容易把他打发了,就到现在了。”   方林慕跟付止陵解释完,又扭头去跟禹东说话:“话说东哥,你怎么回事啊?”   禹东朝付止陵看了一眼,付止陵白他一眼,摁亮了电脑开始做自己的事。   禹东耸了耸肩,自己把自己推到会客区,跟方林慕说自己是如何搞成这样,并且委婉地表达自己想暂时租住他家的意愿。   方林慕正要拍板同意,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付止陵接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挂断后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示意方林慕跟他出去。   付止陵在门外嘱咐着方林慕:“我马上要出去一趟,你下午的任务我上车后发给你,禹东交给你了,听清楚,我,不同意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   付止陵交代完后就急匆匆走了,留下一脸懵圈的方大少爷。   晚上9点,付止陵回到方林慕的房子,打开门发现鞋架上多了一双说陌生又有点熟悉的鞋子。   他心情复杂地走进客厅,果然看见禹东坐在地毯上,手里握着一个手柄,那条打着石膏的腿搭在坐垫上。   禹东见付止陵回来了,放下手上的东西颇为自然地说了一句‘这么晚啊,工作辛苦了。’   另一旁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方林慕整个人沉浸在游戏里,眼睛盯着屏幕疯狂地按着手柄,嘴里还在喊:“东哥,你的灶台起火了!”   付止陵将眼睛闭了两秒,此刻的心情竟无比平静,他在靠近玄关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等到这一局游戏结束才对方林慕说:“解释一下。”   为了游戏效果,客厅里只开着小灯,橘色的灯衬得付止陵的面部很柔和,五官的棱角都显得朦胧,配着《Overcooked》略带忧伤的背景音乐,场景浪漫得如同电影镜头,但是方林慕知道,付止陵似乎生气了。   “额……陵哥,你回来了,抱歉,我玩得有点入迷,哈哈……很久没这么过瘾了,多亏了东哥……哈……”   付止陵皮笑肉不笑,扫视着客厅里堆放的东西,感谢方林慕平时的邋遢,他愣是看不出禹东是不是已经把他的行李弄了过来。   禹东接话道:“抱歉,是我提议想来这里看看的。下午那会我实在不方便,就拜托林慕送了我一程,正好说到我腿的事,你之前也没说明白,我就自作主张过来叨扰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方林慕道:“不麻烦不麻烦,明明是我缠着你来陪我玩游戏的,不就是住几天嘛,随便住,反正这到处都是空房间。”   禹东眼里满满都是感激,小声对方林慕道:“太仗义了,感谢!”   “他仗义,我就不近人情了是吧。”付止陵嘲道。   “额……”方林慕咽了口口水,眼带祈求看着付止陵,“陵哥,你不同意吗?”   “这是你家,我做不了主。”付止陵懒懒道,忽而嘴角一勾,“你也看见禹东那腿了,石膏厚得可以跟他的脸皮一较高下,房间都在楼上,让他每天爬楼显然不现实,你要他和你一起住客厅吗?”   “这……”方林慕思索起来。   禹东的笑意也开始凝固,他怎么忘了这茬,如果说他能住楼梯上的房间……这腿都能上楼了,付止陵非把他赶回家不可,可是睡客厅……先不说方林慕答不答应,想到要睡在这如同仓库一般的客厅禹东也犯嘀咕,这客厅根本没有他的容身地,难道要他睡行李箱里吗?!   方林慕思考半天,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东哥,我搬楼上去把沙发让给你,作为条件,你每天晚上能陪我打会游戏吗?”   “……”居然这么简单,禹东豪迈地一拍大腿,“当然可以!”   “那可太好了,我一直想试试和朋友一起打游戏的感觉,陵哥从来就不和我一起玩游戏,被小学生喷小学生的痛你懂吗?我要有队友,太开心了!”   付止陵:“……”不和你一起坑小学生真是抱歉。   “快快快,咱再打几把就换个游戏吧,我有好长的列表想试过去。东哥,你玩手游的吗?”   “啊?哦,好。”禹东用余光关注着付止陵,方林慕答应让他住下后付止陵就没说话,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他们打游戏,禹东能感觉到付止陵对自己要住下这件事并没有那么抵触,他到底在意着什么呢。   不知不觉,禹东的视线在付止陵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如果今后能一直和他待在一起、一直这样看着他,那该多好啊……   禹东低下头,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   “东哥,你动作怎么这么慢了,脚疼啊?”   “哦,我在看路线……”   方林慕换了好几个游戏,稍稍过了把瘾,在桌上的一堆杂物里翻出自己的手机,“东哥,你平时玩手游吗,都玩的啥啊?”   禹东和他聊了几句关于手游的话题,方林慕又想拉着禹东转战手机,禹东笑着拒绝,“下次吧,今天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再说我人都在这,你想打什么游戏招呼一声就好。”他又问付止陵,“你一般都几点休息,在楼上的话,楼下的声音会吵到你吗?”   付止陵摇头。   方林慕撑开双臂活动一下腰肩,“也是,今天起得早还真有点困。”为了印证他的困意,方林慕打了个毫无形象的呵欠,“东哥,客厅就交给你了,洗手间的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你自己找,我上楼洗澡去了。”他站起身来,路过付止陵面前时说:“陵哥,我住楼上主卧,在你对面的隔壁,明天千万别叫我起床哈……”   眼看方林慕上了楼,禹东才说:“白天的时候我说想找个方便轮椅进出的地方暂住,林慕就很热情地让我过来,解决了我的大麻烦……我保证,我绝对不给你再添麻烦。”   “你怎么可能不麻烦?”付止陵反问,“算了,你人都在这了,我还能赶你出去不成?”   “你真的很不想看见我吗?”   “我可没这样说。”付止陵对着沙发方向扬了扬下巴,“这应该很符合你对男生宿舍的定义,自便。”   禹东看着付止陵起身走上楼梯,思忖着他的想法。   等到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禹东赶紧把那只打着石膏的腿踩在地上活动几下,若无其事地收拾起客厅来。   就这样,三个男人同处一个屋檐下了。   家庭煮夫   第二天一大早,付止陵穿戴齐整下楼准备做早餐,看到客厅现状不由愣在原地。   谁把方林慕的仓库端得这么干净?   方林慕的大行李箱们终于被人合上了,整整齐齐立在墙角,那一堆早该人道毁灭的杂物不见了,散落各地的衣服被收拾起来,能折叠都叠在长沙发上,不能折叠的整齐地搭在沙发背上,茶几上半人高的快递盒也不见了,只剩下方林慕的一堆数码产品。   这一切是谁干的不做他想,可昨晚睡客厅的人去哪了?   听见厨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付止陵回头,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禹东从厨房里滑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   禹东看见付止陵,笑着说了句早上好,把手上的盘子放到餐桌上,“时间刚好,来吃饭吧,试试我的手艺。”   昨天住进来的残障,今天就能把方林慕的仓库收拾干净还做了早餐,若不是禹东还坐在轮椅上,他真怀疑禹东又想找事。   付止陵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客厅,“你干的?”   禹东点点头,“感谢你们的收留,我也得做点事情。我收拾东西的功夫跟我妹学的,我记得跟你说过,禹茜收拾屋子技能满点,现在我不比她差。”   付止陵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倒流回了好多年前,那人就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妹控属性,在自己面前狠夸禹茜……   不对,现在和当时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付止陵也说不上来。   禹东又补充着:“我跟方林慕打过招呼才收拾的,我没扔东西,都在呢。”   “哦,3天就恢复原样了,无用功。”   “那我就再收拾呗。吃早餐吧,一会该凉了,那份是给你的。”禹东指了指餐桌,正要调转轮椅回厨房把另一份端出来,感到付止陵把手扣在椅背上阻止他前进。   “你腿那样就别折腾了行吗,当残障就好好当,你要是二次伤害落下后遗症我可不认。”   “你在关心我吗?”禹东回头想要看见付止陵此时的表情,可惜角度不好,他又不能突然站起来。   付止陵没好气道:“滚,谁知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实在看不到付止陵的脸,禹东也只有放弃,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慰,“我经常梦到你,梦里就是这样,虽然有点偏差,让我稍微为你做点事吧,我想起来念书那会我磕到手的时候也是你照顾我,我到现在还觉得心里暖。”   付止陵冷哼一声,“喜欢被人伺候就说,翻什么老黄历,吃你的早餐。”说罢他把禹东往桌前一推,自己走进了厨房。   禹东见付止陵吃了一口他做的三明治,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自顾自说:“冰箱里有什么我就做了什么,你还吃得惯吧,虽然比你做的差多了,应该不会难吃吧?”   “还行。”付止陵只给了他两个字,喝了一口自己煮的咖啡。   就算以付止陵挑剔的口味,禹东做的这三明治也称得上一句好吃,他在三明治里加了鸡蛋、生菜叶、煎过的火腿和培根,佐着芝士碎和牛油果,面包也加热得恰到好处,可付止陵不想说禹东一个好,他不想哪天早上看见厨房里有一只横在地上的残障。   禹东见付止陵又不理他了,看着他的咖啡耍赖一般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的,我也想喝。”   “事儿多。”付止陵白他一眼,还是起身去了厨房。   禹东如愿拿到了和付止陵一样的咖啡,喝了一口立即变色,“怎么这么苦,这种浓度对胃刺激很大的。”   “有瘾。”付止陵轻描淡写。   禹东还想再说什么时付止陵已经吃好了,他把盘子拿进厨房,禹东立即喊道:“你别洗!放着!我洗!”   付止陵倚在门上,“谁说我要洗了。”   “好好好,我洗,以后的碗全都我洗。”   付止陵做了个‘神经病’的口型,看都没看禹东一眼走上了楼。   禹东快速吃完自己的早餐,美滋滋地洗碗,边洗边哼哼。   等禹东把碗洗好,付止陵已经要出门了,他见状忙道:“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过去。”   “是谁说不给我添麻烦的。”付止陵嘴上抱怨,还是在原地等着禹东。   付止陵开车把禹东送到大楼门口,看到他们公司的人正等在那,他放心地连人带轮椅一块扔了出去。   之后的几天禹东还是会起来做早餐,一脸满足地看着付止陵吃掉,然后洗碗,再等着付止陵把他捎去公司,下午的时候方林慕会过来找他,他带着方林慕解决晚饭,方林慕再把他带回去,然后和他打一晚上游戏,直到过了9点,付止陵才会回家,那时候方林慕就像个鸵鸟一样,蹭一下蹿上楼躲进房间,生怕付止陵给他安排第二天的任务。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付止陵终于觉出不对,一大早就把禹东踹进了医院。   同一家医院,同一个骨科医生。   “先生。”医生也有些傻眼,“都捂出痱子了,您就不知道来医院复诊吗……”   禹东没接话,付止陵先问:“能把石膏拆掉吗,你上次就说他的腿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有问题。”禹东急道,拆了石膏岂不是不能再赖着付止陵了,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怎么可以因为区区一点痱子半途而废。   “这个。”医生顶着禹东的逼视敬业地建议:“我的建议是可以拆掉石膏,因为骨头没什么问题,回去好好观察几天,再有什么问题及时来复诊。”   付止陵点点头,完全忽略禹东的意见,把人按住跟医生道:“麻烦医生了,现在给他拆掉。”   “别呀别呀别呀。”禹东挣扎着想跑。   付止陵立即感受到了禹东的抗拒,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这么有力,难道之前说腿疼都是骗我的?”付止陵居高临下地问,声音阴仄仄的。   禹东一下子僵住,“哪能啊……”   禹东腿上的石膏拆了下来,医生看着他腿上星星点点的痱子,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感慨,“幸好这部位不怎么流汗,不然这天气捂这么些天早该馊了。”   付止陵看着禹东腿上那一片红止不住皱眉。   拆掉石膏后禹东不需要再用轮椅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医生给他配了支拐,禹东拄着拐可怜巴巴地问:“我现在还能和你们一起暂吗,我觉得我的情况还是有点糟,你可不能抛弃我……”   付止陵叹了口气道:“住吧,住到你的腿完全好了为止。连腿上捂出痱子了都不知道,再放你一个人,别等你的骨头长歪了还以为自己二次发育了。”他为自己的妥协找借口。   “没错,要不是你发现,我真不知道腿上长痱子了,我完全没感觉,真的。”   付止陵扶额。   禹东拆了石膏还没搬走,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方林慕,他买的最新型号的游戏机刚送到,太需要禹东了。   时间又过了一周,禹东琢磨着他这腿要再不好,付止陵就该起疑了,可是要怎样在腿好了的情况下还住在这,他又把主意打到方林慕身上。   正好他一位师兄所在公司有一款新游戏做内测,禹东找他要了两个名额,把其中一个给了方林慕。   当他提出要搬走时,方林慕如他所愿表示强烈反对。   禹东目的达到,感激地看着方林慕,“这个我倒是没问题,也要问问止陵的意见吧。”   “陵……哥……”方林慕尔康手。   “我也没问题。”付止陵答应得很爽快。   “咦?”突然被杀青的方林慕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还没演完呢。   “下周一我的电影开机,我就不怎么回来睡了,你们随意。”   “这样啊。”方林慕笑嘻嘻地转向禹东,“东哥,那就咱俩了,多多指教哈。”   禹东:“……”早知道这样,就不费那么大劲留这了。   入侵   付止陵的电影《溯洄》是一个略带奇幻的现代故事,在都市受挫的青年心灰意冷地回到乡下老家,意外遇见童年时最好的朋友,随后他与友人在一起经历了一些事,在过去与现在的转换中重新审视自己,下定决心要回到城市重新开始,却发现这些天陪伴他的‘朋友’已死去多年,只有自己能看到他……在青年的帮助下,友人完成了自己的执念即将消失,青年流着泪笑着跟他告别,坚定地踏上自己的路。   电影开头的都市部分将在影视城里拍摄,开机后,付止陵大多数时间都没日没夜地待在片场,隔四五天才会回方林慕家正经睡上一觉。   禹东的腿好全后,方林慕把他安置在付止陵隔壁的客卧里,自己住回了客厅。   付止陵听方林慕抱怨着禹东不怎么去他家了,他的仓库又变成了之前的状态,可只要付止陵哪天回方林慕那,无论多晚他都能看见禹东待在已经收拾干净的客厅里,笑着对自己说‘你回来了,饿么,厨房里有吃的……’就像专门等着他一样,反而是方林慕早已睡得昏天黑地。   付止陵一开始很是警惕禹东的殷勤,他现在分不出多余心思处理禹东这一心腹大患,禹东倒也识相,除了和之前一样的嘘寒问暖,没有一丁点试图越界的举动。   禹东没有动静,付止陵只好放任,除此之外,禹东爱怎样折腾都是他和方林慕的事,自己没有立场去插手。   只是厨房里清淡低热量的夜宵、早上的营养早餐、一切恰到好处的关怀都无比合乎他的想象,一切又如某一年那样,禹东慢慢入侵了付止陵的生活,在付止陵本人十分抗拒的前提下。   一个月后,剧组在影视城拍摄的部分全部结束。   付止陵给剧组放了一天假,一天后他们将赶赴南方一个县城继续剩下的拍摄。   这天,付止陵正在清点出差物品,方林慕敲响了他的门,把脑袋探了进来。   “来的正好,我不在这两个月你的行程就暂时托付给崔经理了,他不敢逼你做事你也别太欺负他,好好听他的安排,我回来会检查。”   方林慕完全不在乎崔经理还是吹经理,他神秘兮兮跟付止陵说:“陵哥,我发现个事,一个有点严肃的事。”   “什么?”付止陵手上没停。   “你说东哥是不是对你有点什么想法啊。”   付止陵手上动作一顿,“禹东又跟你说什么了?”   “没,我自己感觉到的。”方林慕抠抠这里又抠抠那里,左右为难着。   “比如?”   方林慕坐上转椅一脚蹬到付止陵的旁边,“我都和他朝夕相处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连这都看不出来,举个例子吧,就每次你回来他看你那眼神,滚烫火热、含情脉脉,我都怕你身上被他点着。”   付止陵面无波澜道:“哦,那你怎么看待禹东这种‘不正常’的行为,要从此跟他划清关系不再往来吗,说实话,我求之不得。”   “什么怎么看待,我又不歧视同性恋。”方林慕摊手,“只是当事人一个是他一个是你,我在这中间成什么了,超怪异好吗,那你说我是帮他还是帮你,站哪都不合适嘛……”   “不对。”方林慕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不会是早就知道了吧?!”   “好像是。”付止陵依旧面无波澜。   “我去,那我不是给你引狼入室了!”   “说清楚,谁是狼?”付止陵斜他一眼。   “你是你是,论战斗力你跟狼差不了多少,但你不可能对着东哥化身为狼啊。”方林慕轻咳一声正经道:“那什么,你对东哥到底是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付止陵清点完毕,合上自己的行李箱。   “那你还让人住进来。”   “你搞清楚,让禹东住进来的可是你,有我什么事。”   “对哦,是我。那你之后是打算怎样?你可别把关系搞太糟,我还挺想继续和东哥当室友的……”   付止陵胸口一堵,默念这不是自己儿子,白养就白养了。   “你想和他一起住我没什么看法,我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他了,他之后的行为都是他一厢情愿,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和我没关系。”   “我看东哥可一点要放弃的意思都没有。”   “该做的我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禹东都成年这么久了,凭什么还要我充当监护人陪他练爱。”   “你对他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好像喜欢你很久了……”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没义务引导他们回归光明大道,我哪来那宇宙时间。”   方林慕叹了口气,无言地为禹东鞠一把泪,东哥啊,喜欢上我陵哥算你有眼光,也算你倒霉,这漫漫情路说不定这辈子都看不见头啊……   “别干多余的事,不然你小心点。”付止陵威胁着,“禹东呢,听你的意思他也有份,把你这么个零战斗力的炮灰推出来,他舒服日子过够了?”   “我发誓,我绝对没受人指使!我永远是你这头的。”方林慕立即表忠心,“东哥都一个多星期没来过了,他说他接了个大项目暂时要回家住,没时间过来了,他还说做完那个项目就能把他房子的尾款一次性付清,超6。”   “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回家’住还变成‘暂时’了。”付止陵冷笑一声,“你跟禹东说,‘暂时’可以换成‘永久’,他的腿已经好了,别想再道德绑架,让他自己看着办。”   “唉,可怜的东哥。”方林慕感叹。   “心疼啊,心疼你收了他。”付止陵勾起嘴角,“反正你们那么多共同语言,聊得到一块玩得到一块,他帮你收拾房子也不见你不乐意,你跟他凑成堆也算臭味相投。”   “陵哥,不要吃醋嘛。”方林慕从善如流,“你放心,我绝对不跟你抢东哥,我很确定,我喜欢的是姑娘。”   “滚。”付止陵干脆利落的结束了这无聊的对话。   到达外景地,付止陵完全没休息,马不停蹄投入到工作中。   一天里只有吃饭的时候他才有闲暇查看手机信息,除去工作相关的外,唯有两个人的消息让他目光停驻时间最长。   一是来自方林慕的微信:今天和东哥一起去郊区考察了,考察内容暂时保密,东哥一直在拍照,我也拍,不过是前置哈哈哈哈。[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5张图片,其中4张自拍,还有一张游戏截图,团队MVP。   一是来自禹东的邮件:让大脑保持足够的休息更有利于高效工作,记得按时吃饭,让眼睛休息一下。   邮件下附有两张图,前一张是一片树海的远景,苍翠欲滴的绿意几乎要溢出屏幕;后一张是微距模式拍摄的树杈上新发的小芽,让人一看便能联想到生命力。   付止陵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闭眼假寐10分钟,准备拍夜戏。   收工后付止陵没有回房睡觉,一个人坐在宾馆的公共观景台上,面前放着一部笔记本,画面停留在邮箱页面。   肖南大步走过来,一脸得意地对付止陵说:“开机后我就开始在官微上发拍摄动态,反响一直很平稳,然后昨天,我发了张几张你的工作照,你猜怎么的。”   付止陵有种不祥的预感。   肖南被付止陵的反应逗笑,继续道:“才两天,那条微博已经被转发上万次,官微粉丝也破了20万,大家对‘颜值最高导演’的期待度很高,第一波热度已经有了。”   付止陵对这种吸引眼球的方式不甚满意,“我又不靠脸吃饭。”   “知道。”肖南揉揉付止陵的头发,像在安抚孩子,“傻小子,不先预热怎么和院线谈排片,你以为你的名字很有号召力吗,除非去蹭你爸的名气,单凭付远航三个字,这些事都不用干,我想你爸应该很乐意的。”   眼见付止陵面色一沉,肖南赶紧顺毛,“OK,开个玩笑,现在所有电影都是这样,你也别觉得有一波热度就一劳永逸,如果上映后口碑扑了,什么热度名头都是狗屁。”   付止陵点点头。   肖南看着付止陵微微发青的眼下,转移到比较轻松的话题,“你和禹同学怎么样了,判他出局没?”   付止陵无奈望天,“当你烦着一个人的时候,全世界都会跟你提到他。”   “哟哟哟。”肖南八卦起来,“这是有事啊,吵架啦?”   “犯不着,单纯不爽而已。”付止陵啪一声合上面前的笔记本。   肖南耸耸肩,俩傻孩子,他笑着摇摇头。   探班   剧组在小镇的拍摄行程已过一个月,因为演员状态很好,拍摄进度比付止陵预想的更快一些,正好方林慕天天吵着要来,付止陵干脆给剧组放了一天假,交代完最后一些事后,付止陵自己开车去国道旁等待方林慕。   半小时后,他等来的不止方林慕,还有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人。   “你怎么来了?”付止陵语气不善。   付远航丝毫不介意付止陵语气里抵触,只说:“来看看你。”   付止陵看着地面没说话。   付远航上下打量着付止陵,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和微青的眼眶,“瘦了。”   “哦。”付止陵又看着另一个方向的地面。   “拍摄顺利吗?”   “还行。”   “没有什么困难吧。”   “没。”   ……   方林慕咽了口口水,如果他是个路人,他绝对不会认为眼前这两个人是父子,你们在录口供吗?方林慕对比着自己和自家老爸的对话方式和相处方式,再一次认识到,他爸是真心重视自己啊。   那边的一问一答继续进行了几轮,付远航从车里取了一个盒子出来,拿在手上摩挲了一会才递给付止陵,“快到你的生日了,你很年轻,但是也要注意身体。”   付止陵捧着手上的小盒子,难得有些无措,“这……”   “是你妈妈的,她自己画的设计图,巴黎的一家百年老店的大师做的,她说过要给儿媳妇当见面礼。我像你这么大已经有你妈妈了,是时候慢慢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了。”   付远航没呆多久,和付止陵说了会话便离开了,临走前还特地拜托方林慕照顾付止陵,说得方林慕倍感自己光辉伟大。   付止陵没理会他们,在付远航走后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设计简洁的手镯,上面点缀着零星绿钻。   付止陵直接把手镯拿出来戴在自己手上,问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方林慕,“好看吗?”   “……”   “很奇怪?”   “也不是,这镯子挺中性的,孟阿姨的时尚嗅觉非常有前瞻性。”   “嗯。”付止陵像付远航一样摩挲着手上的镯子,“我没有要送的人,这样就好,就像她还陪着我一样。”   方林慕也探出手去想摸摸上面的钻石,被付止陵无情打掉。   方林慕:QAQ   付止陵:“摸你手机去,那才是你亲妈。”   方林慕:“……”   探班之前,方林慕一直吵吵着要感受乡村风光,来到真正的村庄后却非常不适应,“我去!为什么这地方没有网络,信号也这么弱,陵哥,我不怪你不关心我了,一条消息恨不得接收一年,这样你都能看到我的消息还接到我的电话,那都是爱啊,你呢,你感受到我的爱了吗?”   “……”   “感受到了是吧。”方林慕见周围无人,凑近付止陵摆出经典中二造型,“对这个世界果然有些不适应,这位英俊的年轻人,你有什么特别点的方式能让我了解一下你们的世界吗?”   “说人话。”   “我想去你房间上网!”   付止陵无奈,领着方林慕回了剧组包下的宾馆。   方林慕蹲在窗前玩电脑,不知过了多久,回头要跟付止陵抱怨缓慢的网速,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方林慕轻手轻脚走过去帮付止陵盖好被子,看着付止陵的睡脸,表情难得严肃起来。   付止陵住的是标间,方林慕过来后自然和付止陵住一间房,他把自己带来的行李都堆在床上,不过几分钟就让那一半地区极具个人风格。   晚上洗完澡,方林慕没有玩游戏也没有拉着付止陵叨叨不停,明显憋着事要说。   付止陵看出方林慕的反常,就是不开口问他,让方林慕不得不自己开口。   “陵哥,我听说了一个事情。”   “如果又是和禹东有关的,我暂时不想听。”   “不,是和我有关的。”   “哦?”付止陵抬头看了方林慕一眼,放下手稿问:“什么事?”   “我听说,你之所以来帮我是和我爸谈了交易,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付止陵很坦荡,补充着:“不过事件先后有点问题,我是先答应来帮你,才和你父亲谈了保姆协议。”   “果然。”方林慕放松地往床上一躺,摊出一个大字,“他们知道什么呢……你根本就没有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拉投资反而还要特地绕开天星,搞得自己紧巴巴的,连这样的床都睡……”方林慕伸出一只脚踹了踹身下的床,从床到浴室到天花板,这房间里的东西,除了付止陵,每一样都让他抓狂。   “我以为,能在天星这样的企业工作,个人素质至少得中等偏上,没想到高门槛下还是有低趣味的人。”   付止陵猜到大概有人跟方林慕说了什么,他根本就不在乎,传言、猜测、恶语这样不痛不痒的东西他不知经历了多少,倒是方林慕这样的反应非常少见,不由起了些逗弄他的心思。   “你太傻了!”方林慕一下子坐起来,“既然有可以用到我的地方,你为什么不用呢,我很想被你利用,真的,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过意不去,好不容易你能从我身上得到点好处,你要是接了我还能舒服点……”   “感情不可以这么算的,小甜甜。”付止陵温柔的看着方林慕,“我有自己的考虑,不会把自己逼到绝境,至于你,我虽然经常有掐死你的冲动,但是既然把你当朋友,底线我不会碰。”   “我还是觉得你傻,你根本不用顾虑我,我才不会因为别人什么话就怀疑你。”   “嗯,谢谢你。”付止陵笑着说,“我曾经有一个很信任的朋友,我以为他对我也是一样,结果,别人的一点眼泪几句话,他就指控我是心理变态的杀人犯。”   方林慕震惊,把嘴张成‘O’形。   “别多想了小混蛋,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毫不吝惜地‘用’你的。”   “什么?”   “没什么,不说那个了,你先好好考虑自己吧,一直荒废人生虚度青春会后悔的,我也怕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在垃圾堆里猝死都没人发现,我不想再添一笔那样的心理阴影。”   “……”方林慕下巴抽动着,不知是气的还是感动的。   “你自己待会吧,别吵我。”   方林慕问了付止陵最后一个问题,“陵哥,你真的觉得那样是对我好吗?”   “嗯。”付止陵很笃定。   “那就先这样吧,我也觉得现在挺好,哎呀,没有东哥陪我玩游戏真是浑身不自在,现在好了,陵哥,你陪我玩会游戏吧。”   “安静。”付止陵的眼根本没离开手上的本子。   “有用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没用的时候叫人家‘小混蛋’,这个人怎么能如此残酷地对待纯良的我啊?!”方林慕躺在床上撒泼耍赖。   付止陵眉毛一挑,伸出一只手在方林慕眼前慢慢握成拳,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不敢了。”方林慕投降。   付止陵继续埋首,方林慕心里流下面条宽的眼泪,缩进被窝里给禹东发短信。   饶是方林慕天天嫌弃宾馆的条件,还是在那里安心待了下来,终于等到10月18日,付止陵生日那天。   对于付止陵来说,自他妈妈去世后他再不认为那个日子特殊,生日不过是给他平添不少负担的工作日,今年生日的待办事件更多了一项,在繁忙的拍摄间隙接收来自方林慕的关怀。   一大早,付止陵就收到了‘同居人’的礼物,和往年一样又是腕表。   付止陵嘴上嫌弃,心里感谢方林慕的用心,为了送自己礼物特地起早,对方林慕来说可不容易。   这天付止陵的工作状态很好,受他感染演员们也发挥得很不错,拍摄任务提前完成,付止陵便带着方林慕和剧组的人去镇上找地方吃饭。   即使是导演的生日,众人也没有闹到太晚,吃过饭便赶回宾馆。   一路上方林慕都跟在付止陵身后,快走到房间所在楼层时,他随口找了个理由蹭蹭蹭跑下了楼,付止陵看着他那火急火燎的样,知道今晚还会有‘意外’,不知是喜是忧地叹了口气,独自走回房间。   当他看到站在自己房前的禹东时只有一个想法,今晚的‘意外’来了。   楼道里很安静,走廊尽头的禹东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专注得让付止陵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不开口,禹东就会一直那样注视着他,看到天荒地老。   他才不会期待那种事情的发生,付止陵直直走向禹东,“你怎么在这?”   禹东对他微笑,“生日快乐。”   “谢谢。”付止陵没有表情变化,“请让一让。”   禹东没让步,而是走近一步,把手上一个小小的蛋糕盒提到付止陵面前,付止陵鬼使神差地接住,如同很多年前那样。   看到付止陵接住了盒子,禹东笑意更深,“生日果然还是该有个蛋糕,先说清楚,这可不是礼物,你今年的生日礼物我准备了很久,我会在一个更合适的时间拿给你的,希望你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禹东看着他时眼里的宠溺快要溢了出来,付止陵总觉得他看着自己就像在看禹茜,不由眉头一皱。   禹东发现了付止陵的小表情,“不要皱眉,我不会让你感到为难的,我保证。早点休息吧,别太逼自己,时间总是够的。”   禹东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付止陵的肩膀,感到付止陵的身体轻颤了一下,赶紧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我明天就回去,林慕也跟我一起回去,不打扰你了,好好睡一觉吧,生日快乐。”   禹东说完就离开了,付止陵放下手上的蛋糕又看了看禹东离开的方向,人已经走没影了。   没有在这个时期过分打扰他,他真该感谢禹东的‘善解人意’。   用心良久   又一个月后,电影正式杀青。   付止陵回到江都,在方林慕家歇了一天半重新投入工作,他约见了剪辑师,把原片交给他让他自行发挥,随后去到天星检查了方林慕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   方林慕的表现非常不错,从他对行项目的选择情况看,他似乎对游戏改编电影表现出了浓厚兴趣,总之比预料中好太多,付止陵很高兴他的变化。   付止陵把被摧残已久的客厅彻底收拾了一番,方林慕回来了,付止陵打算好好夸夸他的工作表现,却看见跟在他身后的禹东,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行李箱,付止陵眉毛一挑。   “陵哥,你在家呀。”方林慕看见他便兴奋地扑了过来,被付止陵嫌弃推开,“我刚去公司找你,你的小助理说你已经回去了,我本来计划跟你一起回来,差点回不来了都,幸好还有东哥,是吧?”   禹东对付止陵笑了笑,“前段时间累坏了吧,接下来你的个人负担应该没那么重了。”   “是啊是啊,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现在好了,至少能睡张正经床了。”方林慕回想起他在镇上睡的那张不正经的床,现在还觉得腰疼。   “对了,东哥家这段时间要装修,他本来要去住酒店的,我就说让他来我家暂住,反正也不是不方便,是吧。”   付止陵:“……”   随后方林慕殷勤地准备帮禹东提行李,禹东笑着拒绝,撒欢一样自己把行李箱提上了楼。   “你什么情况?”付止陵皱着眉问方林慕。   方林慕很奇怪,“什么什么情况?”   “禹东。”付止陵表情怪异,“方林慕,你该不会是对他真有点什么了吧?”   “什么跟什么呀。”方林慕要冤枉死了,“你不能因为人家对你有意思,就把所有人都往那个方向想呀,我是直的,比钢管还直,而且我对你的真心比珍珠还真,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那比麻花还扭的性子,我能挖你墙角吗?”   付止陵把眼一眯,“你说话小心点!”   “好好,当我没说。”方林慕嘿嘿一笑,“你不是都明确拒绝了吗,难道心里有鬼?”   “没有。”   “那不就得了,虽然禹东是你的前追求者,但他也是我的朋友,在米国的时候你不是经常让我多出门多交朋友啥啥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付止陵知道他被方林慕绕进去了,可是该死的他竟不知道该从哪里突破,“随便你,我不管你了,你自己长点心。”   “知道了。”   如此这般,三个男人又同处一个屋檐下了。   五天后,付止陵收到了剪辑后的片子,他自己看过后觉得满意,便拿给天星所属的光影工作室做后期。   因这个项目还涉及到与腾凌的技术合作,那天付止陵是和禹东一起去的。   禹东看付止陵从光影出来后有些心不在焉,连邀请他一起吃晚餐都一口答应,一丝犹豫都没有,禹东心头狂喜。   禹东选的餐厅位于高层,二人坐在靠窗的座位,此时华灯初上,从落地窗看出去街道灿若星河分外瑰丽,而对面坐着最惦念的人,这样的场景禹东憧憬良久。   点单之后,禹东适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看你在光影那会情绪就有些不对,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付止陵动了动面前刀叉的位置,“VOC,很棒。”   “嗯?”   “我之前用的时候,只是试了试基础功能,那时候我就看出它的高端功能也很强大,今天看到光影更专业的人用它做特效,效果并不比国外一些公司差,我没看走眼,VOC真的很棒,可是我不会再用到它了。”   “为什么?”   “我并不打算再和你有什么纠葛,就算是工作上的,你的毅力比我想象的强,5年前我就知道了。所以,我不想再浪费你的时间,以你的条件,想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不行,没必要跟我细磨慢耗,可能从前那些事你觉得自己处理得不好,现在想挽救一下情感黑历史,我理解你,但感情不是游戏。”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你听我说完。”付止陵打断他,“这几年你确实变了很多,很多漂亮话都会说了,我回来后你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自己都把自己感动了吧,可事实是,如果不是因为工作,你跟我不会有任何交集,现在我能坐在你对面,完全是个意外。”   禹东听完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果然不相信我,没关系,我会让你看到证据的,你真的觉得VOC很棒吗?”   付止陵冷笑一声,“话题转得太生硬了,没错,VOC很棒。”   禹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果我说,VOC是我专门为你做的呢。”   付止陵微微皱了皱眉,“嗯?”   “VOC是专门为你做的。”禹东重复一遍,“它的程序代码是我一个人写的,从最开始筹备到完成初版,大概花了一年半的时间,然后一直在完善。”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想在你的领域里为你做些什么,你是导演,但是我不会演戏也不懂配乐,我做得最好的就是编程,但我之前也没接触过影视相关的程序,只好从头开始一边学习一边摸索,我想为你做一个最棒的软件,所以才会有VOC,这样你还以为我是在跟你玩游戏吗?”   付止陵被禹东的眼神烫到,一下子移开眼。   “VOC的可运用范围会这么广也是因为你。”禹东的声音很低沉,仿佛带着蛊惑,“你那么全能,我想做一个‘一体机’给你,弄个缺胳膊少腿的东西出来也太显不出我的用心了。”   禹东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付止陵面前摆正,“这是一份赠予书,你生日那天我说过的,这就是你的生日礼物,我拥有VOC的所有权,现在,它是你的了。”   “这……”付止陵有点懵。   “你一直在我的未来计划里,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过你好像都没当真。我认清自己的心意后,做了很多努力,如果你肯走向我,我保证我身后不会有任何阻碍,VOC只是我努力的一小部分而已,4年了,如果你一直不回来,现在我该拿着VOC去米国找你了。”   “看了这个,你还怀疑我的用心吗?”   “我……”付止陵仍在错愕中。   “付止陵,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你想能有一个人一直一直陪着你,可是你又害怕那个人会离开,我也知道我之前没开窍时做的一些事情让你失望了,好在我及早发现了,也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努力,只为了和你在一起,真正的长久的在一起。”   “你知道我要的是这样?”付止陵握紧拳头,“那当朋友岂不是更安全,只要不过界,谁也不会离开……”   “可是,不能和我做朋友的明明是你吧。”禹东微微抿唇,“我那时候交了……女朋友的时候,你就迫不及待地要跟我划清关系,我不知道你那时是怎么想的,可是后来我确定了我喜欢你,我不甘心只能做你的朋友,你不能那么自私,既放任我喜欢你,又不肯把自己交出来。”   “我没有!”   听到付止陵果断的否认,禹东定定的看着他,仿佛要透过眼睛看进他的心里,付止陵被他看得心虚,撇开了眼。   “你,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哪怕只有一点点,不然你绝不会给我和你朝夕相处的机会。”   付止陵脸上的血色褪了几分,耳根却在发红,他无法否认禹东说的话,若他承认,又觉得自己卑鄙。   他十几岁就明白的道理,没想到会在二十来岁身体力行地反面践行,卑鄙的他有着卑鄙的想法,从当时到现在,他一直期待禹东有所回报——因为自己付出了情感和努力,他盼望禹东也能回以等量的东西。   可世间哪有那么理所当然的事,所有诱人的鲜红果实下都藏着万丈深渊。   “你当初交女朋友的时候,是你给我发消息说不要再找你,我记得。”   “什么?”这下轮到禹东错愕,“这怎么可能,我绝对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你说清楚些。”   “微信消息,原文是‘不要找我聊天了,女朋友看见生气了。’”付止陵闭了闭眼,一字不落地重复着记忆里让他生气的话。   “我听见才要生气呢!”禹东的反应很大,他把双手放在桌上抓挠着,一副准备扑向谁的样子,“你用脑子好好想想,我是会给你发那种消息的人吗,太不符合我的风格了!”   付止陵回想着那时的情况,他看到那条消息后的确生气了,还把那条消息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誓要把自己的愚蠢清晰地刻在脑子里。   现在想想,确实和禹东以往发的消息不太一样,语气用词都很奇怪,而且禹东发消息从不爱加标点,那条是加了的……   原来在那时候,关于禹东的事就那么轻易地影响到他的判断。   “你很介意我交女朋友的事,那么明显的消息都辨别不了,我是不是可以想成,你也很在乎我呢。”   “那条消息不是你发的又如何,女朋友是你交的,电话是你打的,‘杀人犯’是你说出口的,有谁逼你吗?”   “这……你不能老揪着我的错不放啊,要不是经历了那些一想起来就受不了的傻逼过去,我也变不成现在的我,我们不说过去,谈谈现在和以后好不好。”   付止陵知道自己不占理,可不说点让禹东心虚的过去,心虚的就是他了,他把面前的赠予书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这个你拿回去,我不要。”   “那你……”   “给我一点时间。”付止陵扶着额头,有些难受的样子。   “好好,咱们先吃饭。”   直到吃完饭,回到方林慕家楼下,付止陵没有答过禹东一个字。   禹东内心也有些忐忑,在脑子里预演了不同情况下付止陵可能做出的反应,决定自己待会说出每一个字都要谨慎,他犹豫着开口:“听了刚刚那些,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考虑,如果你不想我和你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恩,我是说,暂时,我可以搬走……”   付止陵微微抬头,把禹东看得越来越紧张,连呼吸都乱了频率。   “你之前说你家在装修才住方林慕这的,这是真的?”   禹东点头。   “没有骗我?”   “是真的。”禹东肯定着,有些赧然地挑明自己的心思,“其实,这次重装也是为了能让你住得更舒服……我本来打算,跟你和好后就让你搬来我家,我们两个人的家。”   付止陵有些脸热,良久之后才道:“我说让你给我时间,就等你家彻底装修好吧,到那时我给你答案。”   “好啊!”禹东大喜过望,屏住呼吸生怕付止陵突然反悔。   “既然方林慕开口收留你,你也没必要搬,不过,你要给我独立思考的空间,尤其不许影响我工作。”   “当然。”禹东点头如捣蒜,“其实我最近手头任务也挺重的,但是我有时间为你做饭,家务什么的都可以交给我。”   付止陵耸耸肩,“那是当然。”   禹东没说话,面带微笑宠溺地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一起进了门,方林慕又在老位置打着新游戏,他看见付止陵和禹东一起回来没有一丝诧异,分别打过招呼后便吆喝禹东跟他一起玩。   禹东应了,放下东西走进客厅,付止陵看着他们小幅度摇了摇头,走上了楼梯。   那之后的一个月,禹东像他承诺的那样,没有再和付止陵提到那个会让他脸热的话题,可能是他自己工作真的很忙,也可能是他有意避开自己,同处一个屋檐,付止陵都没和禹东有太多交流,他的某些不欲与人言的期待日渐根深蒂固地扎在他心上。   早上起来餐桌上有温热可口的早餐,上班和禹东一起去停车场取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向同一片区域,有几次甚至让禹东接送,晚上回来看到的是整洁舒适的环境,桌上总有他的碗筷,如果有应酬,回来总会有养胃好消化的营养品……   付止陵不知道禹东是怎么把他的生活了解得这么清楚,他的妥帖和温柔再次让自己泥足深陷,所谓润物细无声,明明是那么普通又平凡的招式,跟他以前碰到的不同人不同花样根本没法比,做饭打扫之类他自己也不是不能做,他甚至做得比禹东更好,只是所有的琐事不用言明都有另一个人一起分担,那感觉比他想象的好太多。   这朴素又浓重的,是家的感觉。   致两万里   周末下午,禹东从超市采购回来,刚把车停好就接到师兄的电话,被告知有紧急事务需要他上线处理。   禹东加速跑到方林慕家,按密码开门,换鞋时瞥见付止陵的鞋在鞋架上,他赶紧放好自己的鞋走进客厅。   “止陵,我……”   付止陵不在客厅,他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沙发上,正处于待机状态。   禹东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客厅搜寻着他替方林慕刷副本时使用过的一台外星人,找了一会终于在一堆杂物里发现电脑的一个角,禹东正要把它弄出来,不知方林慕在上面放了什么,他轻微挪动一下便听到硬物摩擦的声音。   努力一会实在解救不了它,禹东只好放弃,站起身走到楼梯上对着付止陵的房间喊了声:“止陵,我用下你电脑。”   禹东等了一会没听见反对声,回到沙发旁摁亮了付止陵的笔记本。   屏幕亮起,显示需要输入密码,六位数的密码,已经输入了四位。   禹东看了看电脑又看了看楼上,随手敲了个‘18’,密码正确。   居然用生日当密码,真怀旧。   付止陵的电脑屏幕停留在他的邮箱界面上,禹东无意偷看他的东西,正要将界面最小化,突然瞥到付止陵的草稿箱,后面标着一个鲜红的【127】。   禹东发誓,他只好奇了1秒,手指却条件反射地点开了草稿箱。   禹东小声说了句“抱歉”打算退出去,屏幕上的信息已经从视神经传达至大脑皮层,付止陵草稿箱里的邮件都有同一个主题——致两万里,收件地址禹东也不陌生,是他的。   那一瞬间,禹东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两个世界,一面奏着仙乐一面狠劈劫雷,他一会欲登极乐一会备受煎熬,正中间杵着付止陵。   天人交战一番后,禹东屏住呼吸,爆发出平生最快的手速把草稿箱里所有邮件点击发送,随后再把邮箱恢复成没动之前的样子。   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很简单,全部做完才花了不到4分钟,心里却感觉度过了4年,还是见不到付止陵的4年。   禹东在心脏频率即将失衡间,做了最后一件事,他把付止陵的电脑锁定,回到输密码解锁的界面。   第一次,他输入了付止陵的生日。   密码错误。   禹东的手有些颤抖,第二次,他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解锁了……   禹东觉得自己胸口仿佛被雷神之锤凿了一下,他浑身过电欲死欲仙,不敢耽搁急速把电脑恢复到他没动之前的样子,心急火燎地奔出方林慕家,找到附近最近的一家网咖。   他最快速度处理完工作后,深吸一口气,把双手放在鼻尖做祈祷状,登陆了自己的邮箱。   127封来自付止陵的邮件,安静地躺在他的收件箱里。   禹东往手心吹了一口气,点开了第一封邮件。   2月25日,雨   来到这里快两个月,从找房子开始,适应语言适应环境,第一个月碰见的事比之前一学期都多,脱离所谓‘舒适’果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这边的课程很有意思,比想象中轻松,最头疼的反而是找不到教室。   至于其他,真是糟透了。   大概是对环境不适应,我又开始心悸,经常在凌晨惊醒,然后开始心慌焦虑……啧,我早已经不是小孩了,怎么还会出现当年那种的症状,放过我吧。   软弱的人才会让不安乘虚而入,我可不是。   糟糕的事只抱怨这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情绪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我压抑它,不会有它控制我。   另外一件事,想念。   我想念所有关心我的人,老师和朋友们……大概还有禹东,大概。   ……   ……   4月18日,夜   今天是某个白痴的生日,去年的这个时候让人记忆深刻,居然都过去一年了。   那件事,其实禹东解释清楚后,我对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让我生气的其实是自己,凭什么我给了一个人可以这样伤害我的机会,如果禹东是个路人,是随随便便就碰见的莫名其妙的人,无论他做什么,我可以肯定我连眉头不会皱一下,可因为他是禹东,就因为他是禹东,让我恨不得在他身上捅上七八个窟窿!   现在多想也无意义,时间过得不久,那白痴在那天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清楚,等过个三五年我把邮箱一清,谁还记得那年那地那天有过这样一件事这样一个人,反正从今往后也不会有交集了,就此打住。   至于现在,既然我还没忘,就在此遥祝太平洋对面的白痴生日快乐吧。   ……   禹东看到这里手心有些出汗,他琢磨出了付止陵那些文字里的未尽之意,虽然欣喜,更多的却是心疼,他真是个混蛋,禹东气不过,顺手抽了自己一个巴掌,继续看了下去。   ……   8月1日,晴   第一次做意籍导演的助理导演,结果让人满意,假期也过得差不多了。   这是在纽大的第一个暑假,非常有意义,想想在国内时我基本不过假期,总想利用每一点空闲拼命学东西,真正受到考验的时候才发觉,从前那些时间真的没白花。   ……   ……   8月10日,夜   记得刚入学那会就有华人学生提醒我晚上最好不要外出,我真没在意,今天中奖了,幸好那些人身手一般,或者看我这副样子就轻敌,不然我一个人,估计难护着相机全身而退。   真不想用这种方式证明,以前那些架也没白打。   ……   ……   12月24日,宅   这段时间街上都很热闹,大概受节日气氛感染,这段时间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半夜惊醒次数没那么多了。   明明我之前只喜欢在安静又黑暗的环境里工作,现在,嗯,环境真是改变人。   为了应景,白天我去买了只火鸡自己烤,正好弥补之前感恩节没有入乡随俗的小遗憾。   一个人吃果然很勉强,我从早上一直吃到现在,吃了4顿都没把它吃完,失策。   Dinner on Christmas Eve,吃出了完整的一根许愿骨,好兆头,我把它洗干净后折了许愿,左手的骨头比右手长。   如果今天是感恩节应该更应景,也没差,反正我融不进这个文化体系。   突然想到,如果各拿许愿骨一端的情人许了一样的愿望,都希望能和对方一直在一起,这样无论谁拿到的骨头长,两个人的愿望都有来自心理因素的美好却无实际执行力的暗示了。   我可能是被这只鸡撑疯了,明明很浪漫的的风俗,非得这样去解释它。   想想还挺有意思,如果有机会,可以在电影里试试这样的桥段。   还有1分钟就到零点了,这篇就此打住。   Merry Christmas,如果我许的圣诞愿望可以实现的话,我愿意信奉基督。   ……   ……   3月3日,雨   ……   感叹一下,酒桌上,除了俄罗斯人,就数华人华裔能喝。   头真疼。   ……   ……   4月18日,夜   最近很忙。   又一年了依旧没忘,生日快乐。   ……   ……   7月28日,晴   今天出门采购,离公寓还有一条街的时候老毛病大刷存在感,看来昨天晚上的杀青酒会折腾得有些过。   再难受我也认了,那是我第一次全程参与米剧拍摄,多么难得的经历,这样想想胃都舒服不少。   我不过就在路边捂着胃歇了会,就有路人打算叫救护车,我撑着最后一口气过去阻止了他,幸好没叫,不然下下个月的预算都完了。   ……   ……   8月15,晴   之前给某个电视台投的广告策划通过了,拍出来后拿到一笔很可观的费用,就有了这次旅行。   Iowa City,爱城,繁华程度上完全比不上纽城,安静、慢节奏包括名字我都喜欢。   旅行大概花了半个月,我没有去任何景点,天黑停在哪就在哪落脚。   因为时间充足,不去人群里凑热闹,没有奔波,没有手忙脚乱,去到了一些平时不会去的地方,尽量把每一条街道都走一遍,每一顿都吃不同的东西,遇见了有趣的人,听了他们的故事。   这次旅行非常开心,似乎还在不经意间感受到了旅行的意义,不,这已经不是旅行了,这是生活。   如果身边有个人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   ……   ……   10月18,雨   要不是在街上看见商场屏幕,我都忘记今天是我的生日了。   23岁了,没有浪费时间的一年,也是没有任何成绩的一年,依旧差劲。   本来打算直接回公寓,想到日子特殊我就去广场后面逛了逛,正好喷泉前面有留学生在拉小提琴,那首曲子是《人质》。   我记得听的时候我想了很多,现在已经还原不出那时候的心情,反正听完后我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给了他,回来的一路上都有一种类似逃跑的感觉,可笑,我逃什么呢。   67155432563,这一句旋律控制不住地在脑子里循环,让我想到禹东,大概是脑子要坏掉了。   最后,   付止陵,生日快乐。   妈妈,我很想你。   ……   禹东是个音痴,哼哼半天也没哼出那句旋律是什么,只好向外界求助。   确认了答案后,禹东觉得他自己才要坏掉了,整个人都要坏掉了,过大的信息量让他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思绪一直跟着付止陵在邮件里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情绪起伏,喜乐的、无奈的,以及散布在各种细节里的关于自己的事,那些让他又心痒又悲哀的事都发生在过去,他无法参与无法触及的过去,他被付止陵的时光抛弃了,只能这样卑鄙地窥伺。   付止陵对自己到底是怎么看的呢,从邮件里他看到了或是想念、或是动摇、或是犹豫、或是怨怼……或者以上都有,或者还远远不止。   那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感情,禹东也不清楚,大概只有付止陵本人知道。   真是别扭的性子,在自己的‘日记’里都不坦诚。   只要付止陵对自己还有一丁点想念,他就绝不会放手,看到这里他非常确定,付止陵对自己的想念不止一点点,这让他无比振奋。   拉西哆嗦嗦发咪来索拉米——但你的温柔是我唯一沉溺……   ……   1月1日,夜   又是新的一年,今天在商场里碰见一个奇怪的人,他说他叫方林慕……   ……   ……   4月1日,晴   在愚人节碰上传说中的潜规则暗示,太讽刺了,头疼。   ……   4月10日   事情变得麻烦了,想了几种方法貌似都不太可行,烦!   ……   4月15日,夜   被关起来一天一夜,差一点中招,王八蛋!   如果我真出事了,希望警、察不要把这些东西交给……   靠!就算是为了我的遗物,我不能出事。   ……   4月23日,夜   事情彻底解决了,借付远航的手。   该说他手伸的够长吗,这里的事都能摆平,真是小看他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轻松,从有一点接受付远航帮助的念头起,我就知道我输了,这辈子都没法超越他了。   今年也还是没能忘掉,生日快乐。   ……   ……   5月20日,毕业典礼   还以为赶不上这个学期毕业,幸好有付远航解决了那个麻烦,顺利毕业,省下一笔开支。   之前从江影毕业,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有一个仪式挺遗憾的,现在终于能有个像样的毕业典礼了,这个小阶段终于圆满了。   很多朋友的家人从世界各地飞过来陪他们参加毕业典礼,有点羡慕。   真希望我的妈妈能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散场的时候总觉得在人群里看到了付远航,错觉吧。   ……   ……   6月1日,晴   方林慕是个神奇的人,他大概是由纯度250%的白痴构成的,思考方式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但白痴总有让人开心的能力,算是老天的偏爱了。   感谢方林慕的一番歪理,让我觉得偶尔扯扯付远航的虎皮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事,可他自己完全没意识到他的白痴影响力,就当感谢他的开导,给他做顿饭好了。   和他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在有些方面和禹东很像,所以我才能那么宽容地忍受他隔三差五给我找麻烦吗,真是孽缘。   今天是个好日子,祝方林慕节日快乐。   ……   ……   6月23日,晴天霹雳   今天去了方林慕家,我认为用‘房子’形容那栋建筑是对房子的一种侮辱。   站在他家院子里,我只想弄个火箭筒把方林慕连眼前的房子一起炸掉!   房子的功能是居住,可是那房子的主体部分已经完全丧失了那个功能!   如果那栋房子能活过来,我想它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把方林慕生嚼了再远远地吐出去!   ……   6月25日,阴   方林慕正式宣布他要住到我的公寓来,可笑,我怎么会同意。   ……   6月27日,阴   方林慕开始暂住我的公寓,理由是他叫了清洁公司清理他的房子。   我有点好奇,问了问要收拾他那房子会是什么价,他跟我说了个数,够我在这边叫一趟救护车再做个全身检查。   之后他跟我说了他的家庭情况,我无话可说,就算他把那栋房子脏到塌掉都无所谓了。   ……   ……   4月18日,晴   第4年了,已经没什么大不了了,不会再有交集的话,那就这样吧。   ……   ……   6月9日,晴   一直都是自己掌控人生进度,现在到了瓶颈,已定的计划从头看得见尾,再往后居然毫无头绪。这都和方林慕一样了,再找不出答案,我哪来的脸对他说教。   现在又因为他,我的回国计划提前,迷茫时回到起点或许是最优选,希望一切顺利。   明天过后不会再有两万里,江都那么大,不会遇见的,就不道别了。   自投罗网   网咖单人间里,禹东熬夜看完了127 封邮件,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眼睛干涩脑子却无比清醒,他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清醒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网管敲门询问禹东需不需要续机,他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他就这样在网咖呆了一宿。   禹东慢慢起身,龇牙咧嘴地活动着僵硬的脖子和腰椎,收拾好个人物品出去退卡。   走在回自己家的路上,禹东想了很多。   自己看到这些邮件的方式非常不光明,但他绝不后悔,窥见付止陵真实内心的机会说不定这辈子就这么一次,他已经有所觉悟了。   新的一周来临,付止陵全程督促着方林慕起床洗漱吃早饭,再亲自把少爷送到天星,方林慕难得在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前到达了办公室。   付止陵在方林慕旁边瞧了他一整天,发现他虽然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做得快,但至少没有像从前那样消极怠工,他原本就不笨,这段时间或逼或哄也学了不少东西,处理他目前的状况完全没有问题,付止陵放心地把自己的工作地点转移到方林慕家,在一年时间结束前,专心做方少爷的司机兼保姆。   禹东也在销声匿迹几天后,再度出现在方林慕家,付止陵面前。   “林慕怎么不在,我特地问了他才过来的。”   付止陵看了看禹东,注意到他略显憔悴的脸色和衣角几处不粘胶的痕迹,不带温度地说:“人间蒸发几天首先发消息给方林慕,开口问的第一句也是方林慕,真爱啊。”   禹东‘噗’一声笑出来,“什么呀。”   “不用解释。”付止陵一脸‘我懂’。   “别瞎想,你一会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不出去玩,不吃饭。”   “可是,饭还是得吃啊……”   “恩?”付止陵拖长语音。   “行。”禹东一口答应,眼神比声音更暖,“你一直挺能说的,怎么一对上我话就这么少,我有哪里让你不自在吗?”   付止陵微微挑眉,“你不是一直很受不了我的说话方式吗,我怕哪句又伤着你的玻璃心,滚地撒泼砸电话,这些事你可都干得出来。”   “……”禹东语塞,气氛有些尴尬,他捂着胸口强撑着说:“那都是过去了,往事不要再提,你考察现在的我就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算是玻璃也是钢化玻璃,随便你怎么说,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拐着弯怪我?把普通玻璃炼成钢化玻璃可不容易,看来我让你遭了不少罪,都这样了还赖着不走,你有受虐侵向?”   “我错了我不该先联系方林慕也不该不联系你就直接过来!”禹东福至心灵神来一笔。   付止陵哼了一声,总算没再拿话刺他。   禹东舒了一口气,“你没什么急事吧,和我一起去个地方吧。”   “……嗯。”   路上禹东把车开得很稳,限速60的路稳稳把速度控制在59,等红灯时还细心地帮付止陵把安全带调整得更舒服。   付止陵没什么反应,看似毫不在意,藏起来紧握的右手还是暴露了他的一丝紧张。   禹东带付止陵来到了一个住宅小区,从刷卡进小区大门到走进某一栋单元楼,再搭电梯直达某一间房子的门前,他们间一直弥漫着怪异的气氛,可付止陵什么都没问,全程跟在禹东后面,禹东也没有提前说什么。   直到他带付止陵进入那间房子,让付止陵换上特地为他准备的拖鞋,带着人站在整洁而明亮的客厅里。   “这是我家。”禹东说。   “哦。”付止陵早已猜到,“重修好了是吧。”付止陵往客厅随意瞥了一眼,面积比方林慕那小,因为风格简洁整理到位,可用区域比那真菌仓库大得多得多,只用看的都让人有放松感。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时间到了就给我答案,你没忘吧。”禹东语含希冀。   “放心,我没忘。”付止陵平淡地说,手指却紧扣自己的袖口,他轻咳一声,“那什么,我……”   “别急,我不是在逼你。”禹东自然地牵起付止陵的手,分开他紧握的拳柔声说:“这么久我都等了,不急这一时半会,你先跟我来。”   付止陵顺从地让禹东拉着自己,走过客厅来到一间房前,禹东打开门,那间房里漆黑一片。   “这是?”   禹东有些不舍地松开付止陵的手,走进房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窗前的遮光帘自动升起,房间里明亮起来。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工作间,可以当书房也可以做暗房用。”禹东又走到书桌前,“这台投影仪我已经调好了角度,遮光帘的背面就是投影幕布,我还订了地毯和躺椅,明天到货,到时候摆在这,我再给你弄几个抱枕,就可以在这看电影了。”   “还有这面墙。”禹东走到空着的墙前,“我贴了很多透明的照片角贴,你有喜欢的照片随时可以卡进去。我不知道你会有多少东西,书柜和储物柜就先准备了这样的,如果不够放我再想办法。”禹东看着付止陵,“你觉得,还有什么地方要改吗?”   “……”付止陵有些发愣,“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搬过来?”   “是的。”禹东果断地点头,“除了我,没有人更适合你了,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你,我认定你了。”   付止陵眨眨眼不知该从哪反驳。   禹东慢慢走到付止陵面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轻声问:“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付止陵还是没有出声,趁着他在犹豫,禹东伸出手抱住他。   这是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付止陵甚至没有感受到禹东的力度,只有他的温度隐隐从身体接触的地方传导过来,那么轻却那么暖,让人有狠狠回抱的冲动。   感受到怀中人慢慢放松下来,禹东嘴角扬起,“你已经有答案了是吗。”他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手臂慢慢收紧,终于给了付止陵一个货真价实的紧密拥抱。   被禹东抱着很安心,付止陵第一次知道拥抱也能这么舒服,也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喜欢拥抱的感觉。   他推开禹东的身体,和他拉开一些距离,稳住自己的声线开口道:“让我失望的后果很严重,如果你可以承担后果,我不介意重新定位一下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看在你做了这么多课前预习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上一课,暂时有期限,我有随时下课的权力。”   禹东的笑意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他想不管不顾地再次抱紧付止陵,但有件事他却不得不提,“我等了你很久,为你做了很多努力,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我不想用这些来绑架你,还有件事,我得先跟你坦白。”   付止陵点头。   “上上周的一天,我在林慕家着急用电脑,因为一些原因,客厅里唯一能用的就是你的电脑。”   付止陵的眼神锋利起来。   禹东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以为你在楼上,就问了一下,结果你没回话。”   “电脑的密码已经输了4位,我随手敲了个18……就解锁了。”   “然后,我用了一下你的电脑,不小心看到了你给‘两万里’发的邮件,邮箱地址是我的……”   付止陵的脸色白如纸。   “那些邮件,是给我的吧?”禹东紧张的看着付止陵,“我看到了。”   “禹东,你、好、样、的。”付止陵咬着牙道。   “我很抱歉,我承认我的做法有问题,但是,我不后悔我看到了那些邮件,看到你的本质,让我更加清楚怎样喜欢你才合适。”   “别他妈转移话题,禹东,你这是侵犯隐.私权。”   “我知道,你罚我吧,终身□□我都愿意,你别不理我。”   “滚!”付止陵恶狠狠道:“你口口声声把未来挂在嘴边,可你看了我的邮件,该知道你根本不在我的未来里。”   “我知道。”禹东双手搭上付止陵的肩膀,“你不在乎我了,所以我来强求,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我准备好了一切主动走向你,你只要在原地站好等我就行。”   付止陵挣开禹东的手,一点没犹豫往他腹部揍了一拳。   禹东捂着独自,一声哼哼都不敢发出来,“……当年你走后没多久我就想明白了,大学里赖着你的那段时期,满足了我对校园爱情的所有想象,没有你那4年我过得不开心,我觉得我的生活里该有你,可是你不在,现在你回来了,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了。”   “和你相遇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成长,现在终于成熟到能好好珍惜你,那些邮件也让我更清楚该怎样喜欢你,不是纯粹心疼也不是替你挡掉一切,而是和你一起面对,开心也好烦恼也好,我都陪你,一直陪你,绝不放开。”   “冠冕堂皇。”付止陵冷冷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禹东略显紧张。   “你看我邮件这事,我大概要生气24小时,过了时间你再来找我,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你。”付止陵说完转身便走。   禹东紧跟在他后面,“好,都听你的,你多打我几下能缩短一点时间吗?”   “不能。”付止陵回瞪他,换好鞋出门把门一关,差点蹭到禹东鼻尖。   禹东知道付止陵的性子,不敢贸然去追,一直站在窗前看着付止陵出了小区。   和你一起   付止陵从禹东家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在路旁找了个长椅坐下,平复一路疾走后的喘息。   每个人难以避免会有狼狈的时候,付止陵很讨厌那种感觉,所以在背后、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付出常人难以坚持的努力,才能在人前时刻保持轻松从容,似乎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   可他难道就没有狼狈过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学习、生活、事业,这些都曾让他跌过跟头留过疤,可他都扛过来了,那些曾经阻碍过伤害过他的人和事都被他都一一打倒,他仍是那个从容淡定的付止陵。   除了禹东。   除了他的爱情。   那是他唯一没在事后为自己找回场子的狼狈。   他以为年少时期难得的心动就要那样不了了之,随着时间慢慢淡薄直到再无波澜,没想禹东比他更长情,那些证据里的心思骗不了人,付止陵承认,他又一次心动了,他不甘心让再一次回到身边的期待溜走。   就在他想不管不顾地再顺从自己的冲动一次,禹东又用这么精彩的方式让他颜面扫地,想到邮件里一些内容付止陵就难堪到脸热,偏偏他和禹东重逢后还一直端着张冷脸,禹东指不定在心里怎么想他,付止陵气闷。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付止陵冷着脸掏出手机,正好是禹东的短信。   付止陵划开手机,要是禹东这么快就敢拿这件事激他,他一定让禹东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解锁后,屏幕上有这样一句话:【别多想,我爱你才对你坦诚,我不愿意对你隐瞒任何事】   又不加标点,付止陵冷哼一声,故意忽略那正戳他心窝子的信息。   付止陵站起身,走到马路旁拦了辆车回家,他自己的家。   站在阔别十来年的自家楼下,付止陵还是不愿上去,他仰头看着自家的窗户,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之后付止陵去了大学城,分别在几所校园逛了逛,看望了自己的导师后又去找肖南喝酒。   那天晚上他和肖南喝到很晚,他明明没喝醉,却控制不住似的跟肖南说了很多很多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说的大部分都是关于禹东的事。   从酒吧出来,付止陵把半醉的肖南送回了家,他自己没有回方林慕家,给方林慕发了消息后随便找了家酒店,在酒精的帮助下难得睡了个懒觉。   下午5点,距离从禹东家出来24小时后,付止陵才出现在方林慕家。   付止陵走进客厅,只有方林慕一人在老地方维持着老姿势打着新游戏,突然听到厨房有动静,他往那边看了一眼,关严的磨砂玻璃门那边明显有个人影。   付止陵弄出些声音引起方林慕的注意,往厨房方向伸了根手指表示询问。   “东哥做饭呢。”方林慕回答。   付止陵听完直接走向厨房,猛地拉开落地玻璃门,把正在里面忙活的禹东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禹东反应无比自然,好像他每天都在重复这样的工作,“饭快好了,我做了你喜欢的海鲜焗饭。”   付止陵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乖乖听着禹东的话去洗手,然后坐在客厅等待开饭。   禹东把菜和米饭都摆上桌后,才叫客厅里的两人来吃饭。   “怎么样?”禹东见付止陵把每道菜一一尝过,略显紧张地问道。   “好吃!东哥深藏不露啊。”方林慕抢着回答,给禹东比了个OK。   “这个味道……怎么和阳平家的那么像。”付止陵指着面前的海鲜焗饭,“你回学校打包的?”   阳平家,就是大学城内那家只接待两位一起客人的店。   “你果然吃得出来,舌头怎么这么厉害。”禹东笑着说:“你出国以后,我经常去那家吃饭,去的次数太多就和老板熟了,我磨了他很久他才肯收我当徒弟,终于学有所用了。”   付止陵‘哦’了一声,沉默地把那盘海鲜焗饭吃得精光。   禹东为方林慕倒上小半杯红酒,他家已经装修好了,明天就搬回去,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感谢的收留(以及他提供的近水楼台的机会)。通过这段时间相处,禹东和方林慕的关系变得极好,他真心把方林慕当兄弟,饭桌上几句煽情的话,差点把方林慕说哭。   付止陵全程冷眼旁观,直到吃完饭,方林慕吸着鼻子去客厅找纸巾,付止陵拉住准备去洗碗的禹东。   “我考虑清楚了,我答应你,明天就和你一起搬过去。”   “!!!”禹东瞪大双眼,他听见了什么?天上哐当一下掉了个馅饼,还哐叽一声砸自己怀里了。   “收收你那恶心的表情好吗。”付止陵忍不住开口。   “啪。”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付止陵和禹东同时侧过头,方林慕手上的纸巾盒掉了,大张的嘴能塞进一个鸡蛋。   方林慕一下子冲过来,拉过付止陵的手冲到楼上他的房间,掩上门。   付止陵知道方林慕有话说,任由他拉着自己,等他把门关好后才说:“怎么了?”   “我觉得我错过了很重要的剧情。”   “那说明你不是主角。”   “陵哥,不要这么直接好吗,我的小心脏承受不住。”   “你要说什么?”   “不是,你怎么这么快就松口了,这剧情跟坐了火箭似的。”   付止陵眼一斜,“你又知道了,禹东跟你说什么了?”   “呵呵。”方林慕挠挠头,“哎呀,是我主动问的啦,我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虽然我对你们俩的关系很看好、非常看好,但这次我绝对站你,东哥的行为太过分了,丧心病狂、令人发指,我还以为你起码会再晾他三五个月的,没想到进度这么快……”   “你跟禹东肯定不是这幅说辞吧。”付止陵凉凉道。   方林慕再一次被戳中,“你别老踩我痛脚,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我一直在等你聊重点。”   “哦。”方林慕正经起来,“我认识你好几年了,我知道你是个特别好的人,和东哥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觉得他人还不错,而且我也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在乎你,我也觉得你们合适,可你不是说你们之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你全部原谅他了?”   “既然说开了,就在一起吧,多大点事折腾这么些年还不够,是嫌工作不够忙么。”付止陵移开眼,斩钉截铁的语气里仿佛之前纠结的人不是自己。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方林慕嬉皮笑脸,“年纪轻轻就成了工作狂,这几年是看不出什么,等过几年的,你看你头发还能剩下多少,你别把自己逼太过了,真的,你要搬去和东哥一起住,我真的挺舍不得,可你终于下定决心去追求幸福,我也不能当你的拖油瓶。”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付止陵打断他,“以前的事我是不计较了,但是禹东看我邮件这事,我会全方位、高渗透、多手段地让他知道,惹怒我,后果很严重,为了更好地琢磨他,和他住在一起会比较方便。”   方林慕觉得背后有些凉,这些话,他还是别告诉禹东好了,有时候,死得不明不白也是一种幸福……   “还有,你也别以为我搬出去了就没人管你,禹东家和这和天星在一条线上,我每天早上到点儿会在楼下等你,别迟到,如果让我亲自上来逮你,你可能得糟点罪。”   付止陵说完,没看身后石化的方林慕,下楼去了。   付止陵走进客厅,对上笑得含苞怒发的禹东,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总归不坏。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吃过早餐后,开始忙活搬家的事。   禹东把厨房收拾好,跟公司请完假,欢天喜地地出门租车,付止陵都没来得及阻止他。   方林慕也想留下来帮忙搬家,被付止陵赶去公司。   “我就回国时那两箱子和一些器材,搬什么家。”   “不是还有寄存在你老师和阿姨那的东西吗,那些可不少,东哥都去租小货车了……”   “我那是没来得及拦他,你凑什么热闹。”   “你搬家一次性不搬全了?”方林慕都被搞糊涂了。   “再说一次,这不是搬家。”付止陵扶额,半晌自嘲一句,“我哪还有家啊。”   “哦……”方林慕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付止陵,他想说付止陵可以把这里当他家,可他自己在这里都没有归属感,还想说既然决定和禹东在一起了,可以试试把禹东那当家,可他们俩的未来,自己一个局外人哪说得清。   “陵哥。”方林慕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不会把我这当家,可只要你开口,不管你在哪、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我永远给你提供住处。”   “白痴。”付止陵笑骂他,伸手拍了拍他,“谢谢,我记下了。”   “恩!”   “OK,现在你该去上班了,我叫了公司的司机来接你,下楼吧。”   方林慕抽着嘴角,被付止陵毫不留情地推出门。   没过多久,禹东租来的小货车停在了楼下,可付止陵的行李不过两个行李箱和几个纸盒就装完了,连小货车的三分之一都没装满。   得知这就是付止陵要带去他家的所有东西,禹东也没气馁,“我知道你还不能完全信任我,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   付止陵却没他那么有信心,“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我知道。”禹东说。   付止陵又不说话了。   因为行李不多,两人一上午就收拾得差不多了,禹东帮付止陵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都归置到主卧的衣柜里,他的器材和几箱没开封的杂物都放在了那间多功能书房。   等付止陵收拾清楚自己的工作材料,看到禹东把自己的日常用品都放到了主卧,他跟过去瞧了瞧,被墙上一幅保存良好的摄影作品吸引了视线,他非常熟悉那幅作品,他15岁生日时独自在青鲤山呆了一夜才拍下来的。   付止陵看着禹东忙活了半天,皱着眉问:“我睡这?”禹东这三室两厅的房子里就这一个卧室一张大床。   禹东立即明白付止陵的意思,忙解释道:“我睡我的书房,那有张气垫床。”   付止陵白了他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既然这样,付止陵微微一笑,“哦,那可千万别摔下来。”   禹东:“……”   中午,禹东再次为付止陵做了他喜欢的海鲜焗饭顿饭,吃过饭,禹东把付止陵带到自己的书房,让付止陵坐在电脑前,把一个硬盘连上电脑。   付止陵点开,硬盘里存着的是按年份排列的自己的作品,数量不多,而且他一眼就看出这里的东西并不全。   可他一个名不见经转的小导演,要收集作品集哪是这么容易的事,但这是禹东的用心,付止陵也说不出什么带刺的话,安静地听禹东说话。   下午两人都没什么事,禹东便带着付止陵到这附近逛了逛。   禹东本以为付止陵不会答应,不料他一下子就点了头,禹东难免有些兴奋,一路上都在念叨自己以前赖着付止陵的日子有多开心。   “你那么好,我活该受些波折才能和你修成正果。”禹东下着结论。   付止陵风凉道:“照你这么说,我碰见那么多糟心事就是为了遇见你,我的人生该有多失败啊。”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禹东深情款款。   “切。”换来换去还是这一句,付止陵不屑一顾,继续往前走。   “等等我呀。”禹东追上去,身后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亲吻   付止陵搬到禹东家后生活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反而比从前更不用操心,他所有的后勤问题都由禹东一手包办,偶尔因为工作晚归,禹东还会做好夜宵,一直等到他回来。   他本以为禹东这样做是专门为了哄他的三分钟热度,可过了一个月,禹东的热度一点也没有消退,付止陵提出为禹东分担一些家务,禹东却严肃表示为心爱的人洗手作羹汤是一种幸福,他们家传统就是疼媳妇,希望付止陵不要剥夺他的权力,那眼神里的辐射连付止陵都招架不住,不再说类似的话了。   恢复独居的方林慕经常来这蹭饭,有时候光蹭饭不够还想蹭住,没等禹东用家里只有一张床为由拒绝,付止陵直接瞪去的一眼就让方林慕消声了。   禹东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方式非常有趣,为了安抚方林慕‘受伤’的心灵,答应他会抽空陪他打游戏,当然只能是远程的。   年关将近,禹东的工作又迎来一个新的忙期,暂时是‘自由工作者’的付止陵不动声色地为禹东承担了家务,禹东知道他不喜欢让钟点工来做家务,周末便去电器城买了扫地机器人拖地机器人和洗碗机,加钱让人立即安装。   付止陵晚上回家,看见的就是在客厅里相互追逐的两个小圆饼,以及在厨房研究嵌入式洗碗机的禹东。   禹东听见付止陵回来,蹦出来拉着他的手,把脑袋凑过去搭在他肩上,整一个大型宠物撒娇现场,“我的工资卡彻底回到办卡前,这个月发工资之前我全指望你了,求潜求包养,期待肉偿。”   付止陵好笑,指着地上辛勤工作的黑饼,“买这俩玩意儿就破产了,你的资产信用怕不是个负数,我看这笔生意还得好好考虑一下。”   禹东恹了,“还不都是为了这房子,这些年赚的都在这了,早知道就不一次性还完了,现在居然得靠老婆养……”   “你说什么?”付止陵语气很危险。   “没什么。”禹东立怂,赶紧摸出自己的钱包交到付止陵手上,“我是说,我的身份证银.行卡医保卡健身卡洗车卡这卡那卡都给你了,我个人连带身家性命全是你的,收了我吧,保证不吃亏不上当。”   “走开。”付止陵把禹东的钱包拍在他胸口,逃也似的回房了。   如此这般,从磕磕绊绊的磨合变成了柴米油盐的温馨,付止陵完全忘了当初住进禹东家的初衷。   又过了一个月,《溯洄》的后期制作完成了。   过了快3个月居家生活的付止陵也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早出晚归跟制作团队处理上映前的一系列事宜,等到他的工作即将收尾,距离农历新年已经不足一周。   接下来便是电影的点映会,因为付止陵名气不大,参演的演员也不是流量型,每场点映会都没有多大规模。   期间的宣传活动都由肖南带着演员参加,有深谙宣传手段的肖南帮忙,给付止陵分担了不少压力,他还能在百忙中挤出半小时,陪禹东为他的母亲挑了生日礼物。   电影的首映礼定在除夕前一天,这天正好是禹东母亲的生日,付止陵拒绝了禹东要陪他一起参加首映的提议,早早把人赶回了家。   禹东满腹心事地回到家,很快就被禹妈察觉,试探几句禹东便都招了。   他打算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的事在他们家早已不是秘密,禹爸禹妈都知道他有个惦记多年的心上人,非他不可的那种,好在禹家二老都是开明的人,也清楚自家儿子死心眼的性子,与其让他后半生都不快活,不如让他自己选择。   禹母得知经过后,用力拍了拍自家儿子,“都住在一起了,怎么都不带人到家里来,你不是说那孩子没有父母在身边吗,大过年的你让人孤零零地给你守房子?”   “嗷。”禹东摸了摸被自家母上拍疼的胳膊,“他有工作要做,我说陪他去他非不让,硬要我回家来陪你过生日。”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禹母戳了戳禹东的肩膀,“你说那孩子母亲走得早,既然他知道你妈我生日是今天,肯定不会让你缺席,你看人家比你懂事多了。”   “原来是这样啊……”   禹母又道:“你送我的项链也是那孩子挑的吧,你可没有那么好的眼光。”   “是啊。”禹东笑嘻嘻,“我就跟他描述了一下你平时爱穿什么,他就猜出你大概会喜欢什么样的款,厉害吧,其实钱也是他付的。”   “啥?”禹母又一巴掌拍儿子胳膊上,“你还学会吃软饭了?!”   “嗷。”禹东又叫了一声,忙交代了前因后果,又道:“我上交过工资卡的,虽然他没要……”   “你呀你!”禹母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又问:“那孩子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大过年的还在外头。”   “算是娱乐行业……吧。”   “不会还是个小明星吧?”   “不是,他是幕后的。”   “这样也好,我听说现在娱乐圈可乱了……”   禹妈继续跟儿子打听他喜欢那人的消息,可禹东口风非常紧,就是不肯招出付止陵的名字,禹妈也无可奈何。   “还挺神秘,我又不会找上门去吃了他。”   “我知道您老不会,我妈可开明了,心态跟年轻小姑娘似的。”   “臭贫。”   年三十,禹东陪家人吃完年夜饭就回了自己家,团圆的节日里,平时川流不息的街道难得畅通无阻,等禹东到家时,付止陵还没回来。   禹东看了看付止陵给他回的消息,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把冰箱里的鸡汤拿出来加热。   等到香浓的鸡汤开始沸腾,付止陵回来了。   禹东关掉火,走到门口对付止陵大张双臂,嘴里说道:“欢迎回家,我来陪你跨年,惊喜吗?”   付止陵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眼前散发着温暖的人,闻到空气中的鸡汤香气,他被浓浓的‘家’的氛围笼罩着,他不再是一个流浪者,他也可以有家了。   他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不想让禹东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回抱时把脸埋在他怀里,光明正大嗅着专属于禹东气息,和阳光一样的味道。   “你身上好凉,饿吗?”禹东感受到付止陵衣服上的凉意,将他搂得更紧。   怀里的人小幅度点点头。   禹东用下巴在付止陵发顶蹭了蹭,“我就知道,我给你煮鸡汤水饺吧,饺子皮是我妈擀的,馅儿是禹茜拌的,我亲手包的。”   “好,快点。”付止陵这样说着,手臂却没有放开禹东。   大年初一,电影正式上映,首日票房650万,作为文艺片算是马马虎虎。   付止陵看到这个和自己预料中差不多的数据,自己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溯洄》目前的评分不差,之后几天排片应该会增加,照这个势头下去,电影下映前应该可以收回成本并且小赚一点,只要不亏,在商业价值上就比付远航的第一部电影优秀。   没想到第二天,肖南打来电话,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爸接受采访的时候特地提到他儿子的电影正在上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没过多久就有蓝号和营销号发了新闻,马上挖出他儿子是你,是之前上过热搜的‘颜值最高导演’,现在‘付远航儿子’和‘颜值最高导演’两个话题都上热搜了。   “……他为什么这么干?”付止陵非常惊愕。   “我哪知道,你问他去啊。”   “这……”付止陵欲言又止。   “好了,这对咱们绝对是好事,如果有人要采访你就让他联系我,其余的先不说了,我先去忙了。”   付止陵挂掉电话,打开电脑登陆微博,一登上就被红框里的数字吓一跳。   他的微博是肖南帮他申请的,在‘颜值最高导演’这个话题出来之后,这个账号也一直是肖南在打理,完全是为了宣传电影。   电影上映前几波宣传后他也看过一眼,粉丝数大概30来万,现在已经突破200万了,还在不停增长中。   付止陵根本不知道这些新增的粉丝是看了电影来的,是因为他是付远航儿子来的,还是单纯为了他这张脸。   他又去搜了一下新闻和影评,一面倒的溢美之词,只有几位圈内地位比较高的前辈老师点出他的不足之处,可下一段又都变成了长辈对晚辈的鼓励以及看好。   付止陵逐字逐句看完,前辈老师们对电影的评价十分到位一针见血,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能让他们这些人一起来评价一部电影……   付止陵完全搞不懂,付远航到底是要做什么。   实在想不通,他也不打算打电话直接去问,付止陵关掉电脑,突然看到自己放在书柜前的几个纸箱,他搬过来三个多月了,那些东西还没拆封。   禹东回到家,在书房找到付止陵,他正在收拾纸箱里的东西,自己也脱了外套去帮忙。   这两天他白天回家和家人一起走亲戚,晚上来这边陪付止陵吃饭,禹爸禹妈知道他和付止陵的情况并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他下次过节一定要把人带到家里来,唯有禹茜一脸幽怨地看着禹东出门。   付止陵看到禹东来帮忙,投去一个眼神,让他帮自己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禹东很受用,拉了拉袖口开始干活。   几个纸箱也没装多少东西,大部分是付止陵的手稿和一些资料,收拾到最后,禹东看到箱子最底下有一张扣着放的光盘盒,他把盒子拿出来,外面什么都没有,照付止陵的习惯,这种自刻光盘壳上都会注明时间和名称,禹东把那盒子打开,里面的光盘上用马克笔写着——‘导演的告白’,下面还有一行时间——‘20XX年4月’。   正是付止陵和他绝交那年,禹东眸色一暗。   付止陵摆好书柜上的东西,半天没听见禹东的动静,他回头一看,正看到禹东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付止陵走过去,一把夺过光盘跟盒子,“隐.私权。”他低声警告禹东。   禹东讷讷道:“告白……是我想的那个告白吧,我记得,你那时候给我的信封上写着‘照片是摄影师的告白’。”他捂住脸,“我可真傻,光去关注信封里的东西,这么重要的信息都错过了,幸好没当警察……”   “那信封你还留着吗?”付止陵问。   “当然……”禹东眼里满满都是疼惜。   “还我!”   禹东看付止陵的表情发现他是认真的,摇摇头道:“那可不行,你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你的不就是我的。”付止陵不耐地回他一句,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了。   禹东仿佛抓住他什么把柄一样,笑得有些危险,“没错,我的就是你的,我也是。”   “那就还我……”付止陵移开眼,耳根微红。   “换你收藏也不是不好,不过现在不行。”禹东嘴角微扬,“你一直没说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那是你对我动心的证据,想要回去,拿其他等价的来换。”   “你……”付止陵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开始打起了嗝,“你……别耍……无赖……嗝……”   付止陵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说,禹东赶紧出去为他倒了杯温水来,付止陵喝了还是没止住,一下一下打着嗝。   在禹东面前不停打嗝真是太傻了,付止陵的脸颊开始泛红。   “听说打嗝要用接吻治。”禹东没头没脑地说出一句。   付止陵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禹东的唇已经凑了上来。   这个突然的吻让付止陵无暇反应,只觉得有温热的东西触上自己的唇,眼前就是禹东紧闭的眼,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禹东吻上还嫌不够,伸出舌头舔了舔付止陵的唇瓣,正要深入口腔肆意征伐。   付止陵没忍住又打了个隔,突然回神一般一下子推开禹东,愣愣回想着刚才发生了什么,又打了一个隔。   “还没止住啊,看来是我技术差的原因,能给我一次练习的机会吗?”知道再次偷袭不会容易,禹东向付止陵讨要许可。   “走开。”付止陵又推了禹东一把,自己走了出去。   一大杯凉水下肚,付止陵才觉得体温正常一些,再深呼吸几下,终于止住了打嗝。   没想到他和禹东的第一个吻是因为打嗝,真是一言难尽……   付止陵正想着什么,似有所感回头一看,禹东正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柔光快要化作实质。   付止陵的手捏紧杯子,面上一派平静,“见笑。”   在禹东眼里,付止陵耳根和脸颊上没褪的红一清二楚,他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平静,禹东没点破,走过去接过付止陵手上的杯子,说:“天冷,别喝这么凉的水。”对刚才的事一字不提。   付止陵松了口气,随口答应着。   他本以为今天这个吻完全是个意外,绝不会给让禹东再次凑近的机会,直到禹东在回自己书房睡觉前又给了他一个晚安吻,让付止陵彻底当机。   禹东没有解释,亲完就回去睡觉了,那不疾不徐大义凛然的样子,让付止陵产生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错觉。   精神取向   从那天起,每晚睡觉前禹东都会给付止陵一个晚安吻,付止陵一开始还会推拒,次数一多便随他去了,反正吻的只是额头。   有了付远航带来的宣传热度,《溯洄》的受关注度水涨船高,付止陵收到了不少活动邀请,除了少数必须出席的,大部分都让肖南推掉了。   新年假期又过去了几天,禹东把该走的亲戚都走了个遍,跟家人谈过后,在比往年都早的时间回了自己的公寓。   付止陵暂时没有新的工作计划,白天或者画图或者和禹东方林慕一起打游戏,有时候也和禹东一块出门健身,到了晚上就和禹东一起窝在书房看电影。   禹东在书房地毯上放了两个懒人沙发,冬日的夜晚,暖风懒懒地吹,两人并排窝在上面,就像两只屯好粮食过冬的松鼠。   付止陵手边的矮桌上放着零食和热牛奶,自从搬到这里后,禹东无所不用其极地调整了他混乱的生物钟,他不再依赖高浓度的黑咖啡提神,慢慢习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   禹东一直记着那天看到的‘导演的告白’,他非常好奇里面是什么样的内容,不过他不心急,相信时候到了付止陵会重新把那东西拿给他的。   电影看完,屋内气氛很好,禹东拉起付止陵的手,在他手背落下一个吻,“时间还早,想休息了还是再看一会儿。”   付止陵慢慢抽回手,“再找一部纪录片吧,短点的。”   “好。”禹东起身换碟。   禹东挑了一部关于土耳其的纪录片,正好里面介绍到一处酒店泳池,禹东突然问:“对了,当年那支广告最后是怎么回事?”   “什么广告?”   “……你和辛涟‘撞’了的那支。”   “那个啊。”付止陵面色平静,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温衍博发现了监控,辛涟在交作品前把我的分镜头剧本全部拍下来了。”   “监控?难道是咖啡店的时候?”禹东瞪大眼睛。   付止陵耸耸肩,“是啊,不然她哪有机会看到我的剧本。”   禹东也一下子坐起来,“那后来呢,你找到她抄袭的证据后怎么处理的?我怎没一点消息也没听说。”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我那时候忙着准备出国,哪有功夫搭理她。”   “就这样?”禹东有些难以置信,“你都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付止陵相当看得开,“我人在米国的时候,国内能看到我拍的广告,杂志上有我的名字,我回来拍电影也拉得到投资,而据我所知,你的前女友小姐一直在国内,你听说过她的名字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从她做出那件事开始她就只能弯着腰看人,不同层次的人是不会有交集的,除非,你还跟她牵扯不清。”   “这你可不能乱说。”禹东凑过去挨着付止陵,把头抵在付止陵肩上,他的声音非常沮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神经病啊。”付止陵抖抖肩膀把禹东的脑袋弄下去。   “对不起……”   “你道的哪门子歉,神经。”   “你不怪我就好。”禹东松了口气。   “谁说不怪你。”付止陵冷哼,“事情的起因是你没错,后来我不深究也是因为辛涟是你女朋友,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不过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快忘了,现在还提起,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提了我心疼,不提它就永远是个疙瘩,我宁愿让我心疼死,也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什么疙瘩了。”禹东说着,伸手想搂过付止陵,付止陵却纹丝不动,禹东只好自己靠过去,把一半重量压在他身上,“我不跟你道歉了,我只告诉你,我在这里,我陪着你,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付止陵听完没有言语,他闭上眼睛,这方寸天地间仿佛正划过一场流星雨,颗颗没入他的心河。   孤身奋战这么久,终于有了许他一同前行的人,这种感觉实在太好,如果再度失去,他大概到死都不会再相信另一个人了。   禹东感到怀里人身体有些僵硬,一边轻拍一边哄,“乖啦,抱抱我的傻宝宝……”   付止陵推开禹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好像出现幻听了。”   禹东怀里一下子空了,语气略委屈,“我听禹茜和她男朋友语音,她就是这么哄男朋友的。”   “你跟人小姑娘学哄男朋友?”付止陵嫌弃道。   禹东却理直气壮,“不都是哄男朋友?”   “你是小姑娘吗?”   “……”   “怪不得我老觉得哪不对,我一直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付止陵揉了揉额角,严肃地看着禹东,“性别不是我选择伴侣的前提,只要我真心喜欢一个人,他是男是女我都不在乎,那么你呢?你什么时候确定自己的性取向的,你确定那是性取向吗?”   “还以为什么呢,搞得我这么紧张。”禹东嘴角扬起,“我根本么没想那么复杂,我就知道我喜欢你,比喜欢所有人都喜欢,你不是我的性取向,你是我的精神取向。”   “真会说话。”付止陵也笑了。   “你刚刚说你喜欢我,我听见了,这回你可不能赖了。”   “是。”付止陵坦然地承认着,“没人比当事人更清楚了。”   禹东听到这话高兴坏了,整个人都扑到付止陵身上,脑袋使劲蹭他的颈窝,“我也喜欢,超喜欢!你是我的冰激凌,眼睛吃,嘴也吃,吃一辈子!”   蹭着蹭着,付止陵敏锐的感觉到又个硬物顶着自己的腿根,再次确定禹东说的‘性取向’真不是骗他的,正好纪录片放映结束,付止陵翻身坐起,“我想休息了,你收拾一下这里,早点睡。”说完就走出去了。   禹东看着付止陵的背影,眼里直冒绿光。   《溯洄》下映的前一天,付止陵才和禹东一起去电影院看了那部片子。   影片上映前,付止陵不知道把《溯洄》看了多少遍,早已没了新鲜感,观影时想的都是之前前辈老师们对片子的批评建议,他一条条对号入座,越看越觉问题明显。   付止陵偷偷注意禹东的反应,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那些生硬的地方,他不想让禹东有糟糕的观影体验,看禹东脸色,他似乎全程都兴致颇高。   散场后,付止陵和禹东坐在椅子上等其他观众先走。   付止陵问:“作为普通观众,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看,看第二遍还是觉得有趣,我喜欢。”   “你看过了?”付止陵有些惊讶。   “是啊,首映那天和禹茜一起看的,因为赶时间,那天我午饭都没吃饱,不过很值。”禹东把今天电影的票根拿出来,又从钱包里摸出另一张,“一张是我看的你的第一部电影,一张是我和你一起看的你的第一部电影,我会好好收藏的。”   首映,大年初一那天,付止陵抿了抿唇,“根本没必要,其实,这部电影有很多没处理好的地方,我以为我前期准备得够充分,看到成品才发现问题很多……”   禹东帮付止陵撩开额前的发,“这又不是你的最后一部电影,有不满意再来一部呗,你别忘了,你有VOC这么好用的制作软件,你不想它是一次性用品吧。”   付止陵被禹东逗笑。   “以后你的每一部电影,我都要陪你参加首映会,付导记得给我留家属位。”   “好。”   电影公映一个月后下映,因为片子本身确有可圈可点之处,再加上付远航带来的一波强力宣传,最终的收益可观,电影本身制作成本不高,除去成本和各种分成,给天星和林海交出的成绩单喜人。   《溯洄》完全称得上是付止陵导演之路的开门红,有那样的开场,他之后的路能顺利很多。   3月末的电影节上,付止陵凭《溯洄》捧回了一个最佳新人导演奖,为之前的余热收了个尾,他在领奖台上的几张照片被微博疯转,再次小爆一把。   从付远航为他的电影发声再到领完奖杯,付止陵没有在公开场合提到过他的父亲,对此也有不少媒体提出了疑问,可没等他们找出答案就被更热的新闻掩盖住了。   其实不仅是公开场合,私下里付止陵也没有联系过付远航,他的发声到底是心血来潮还是别有用心,付止陵不想问也不在乎。   无陵何止   周末,禹东和付止陵又窝在一起看电影,这次看的是禹东喜欢的科幻题材。   电影看完,禹东意犹未尽地搂住身边的付止陵,“有时候真希望我们能一起经历些大事,像什么丧尸围城荒岛求生之类的,我在危机中死死地护着你,我是你的英雄。”   付止陵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消停会吧,就你这傻样,丧尸围城也是我罩你。”   “我这不觉得我们的经历不够波澜壮阔嘛。”禹东摊开一只手,“你看啊,咱俩学生时代相遇,因为我犯傻逼迂回了几年,等到双方都稳定后在一起,听起来多普通。”   “我以前听说太容易得手就会不懂珍惜,我本来很怀疑,结果你身体力行地给我提供了实例,人类的劣根性果然是刻在灵魂上的。”   “吓?”禹东惊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才多久,你就嫌和我在一起无趣了,某人是不是忘了,他其实还在考察期,想增加游戏难度直说啊。”   “嗷!”禹东像小孩儿撒娇一样抱住付止陵一只手,“我就随口一说,你就当我CPU温度过高烧坏了!我们还没有干亲亲摸摸之后的事,怎么能叫得手……”   付止陵一巴掌拍过去,怒斥道:“不要脸!”   “嘿嘿嘿。”禹东傻笑着,指了指付止陵拍到的地方,“疼……”   付止陵无奈地给他揉揉,揉完又轻轻掐了他一把,“我就是个普通人,得到普通的满足已经是大幸,你别瞎想有的没的,等真碰到些变故,才知道平淡的可贵。”   不知是不是付止陵乌鸦嘴,他平静已久的生活又泛起些微波澜。   这天,付止陵正陪方林慕参加每周的例会,方林慕正在台上慷慨陈述他的计划,正说到天马行空处,付止陵感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看了一眼手机屏上的号码,从后门走出了会议室。   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他不陌生,他在米国遭遇潜规则时,就是这个号码的主人亲自到场帮他解决了麻烦,这人是方林慕的秘书,论辈分付止陵得叫一声叔叔。   付止陵对着手机看了几秒,划开贴在耳边。   “您好,我是付止陵。”   “小付,付导昏迷进医院了,情况有点严重,如果你现在方便,尽快过来一趟吧。”   付止陵脑袋“嗡”地一声,他想起他妈妈出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电话通知,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显慌乱,明明是和软的语气却有不容商量的意味。   “……行,是什么地方?”   付止陵一边往电梯方向走一边仔细记下地址,没来得及跟方林慕知会一声就跑到了停车场。   在路上连闯两个红灯,付止陵慢慢冷静下来,这时已经离医院不远。   付止陵停好车,在车上花了30秒给方林慕发了消息,下车前整了整衣服稳步走向医院。   他的步伐不快,神色淡然,如果不是非常了解他的人,定以为这个好看得像明星一样的人只是来看望朋友。   付远航的秘书已经等在了门口,付止陵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刘叔,我正好在附近,付……我爸他什么情况?”   “送来的时候还在昏迷,现在已经醒了,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建议住院观察。”   “病因呢?”   “肺癌。”   “什么?”付止陵呼吸一滞,讷讷道:“到……什么阶段了?”   “早中期,医生早就建议进行手术,可是他本人很抗拒治疗,一直拖到现在,今天在片场昏倒,我才擅自联系了你,你是他唯一的亲人,这件事得由你来做决定。”   “他不想告诉我?”付止陵抓住重点。   刘秘书点点头。   付止陵微微咬牙,“他的病,什么时候确诊的?”   “我也不知道。”秘书轻轻摇头,示意付止陵跟他进去,边走边道:“我给你父亲当了十多年助理兼秘书,你们家的事我大致知道一些,作为外人本来我不好说什么,但现在这情况……你父亲平时虽然不怎么提到你,但我知道他一直很关注你。”   “谢谢刘叔,然后呢?”付止陵没有多大反应。   “除去工作身份,我也是父亲,我也有儿子,父亲和儿子之间出现问题,又没有其他人调解,必须有一个人先退一步,你看你父亲如今这个情况,作为长辈,我建议你好好跟他谈谈,适当服个软没什么,你也知道付导那个性子……”   “我明白的,谢谢您的关心。”付止陵礼貌而诚挚地说。   刘秘书点点头,如果付止陵是这个态度有些事就好商量得多,不料付止陵又补上一句:“为什么让步的必须是我,你知道付远航是我父亲,可是这些年,他活着还是死了,对我而言有什么区别吗?”   “这……可是他现在病了,他不听劝!”   “还有逞强的力气,想来他的情况不会太糟。”   刘秘书被噎住,这两父子性格真是,怪不得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到了付远航病房门口,付止陵再次向刘秘书低头道谢,打开付远航住的病房,一个人走了进去。   付远航住的是单人病房,付止陵走进去时医生和护士都不在,只有付远航一个人半靠在支起的床上看着窗外。   他听见开门声,回头看见付止陵,微微皱了皱眉。   付止陵在付远航打量自己时也仔细瞧了瞧他,他的头发染得很好,一丝白发都看不见,面色却很憔悴,比上次见面时的状态差了太多,他身上难掩的郁气和那头黑发简直格格不入。   “还是被你知道了。”付远航先开口道。   “我不是主动要知道的。”   付远航听到这话却笑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付止陵的语气里带着怒意。   “你也看见了。”付远航指了指自己,“这样子太狼狈了,不想让你看到。”   “为什么不肯手术?”   付远航没有直接回答,只说:“这几年,我经常梦见你妈妈,她肯定知道我对你不好,着急叫我过去好好教训一下。”   付止陵瞳孔微缩,“原来你也知道,那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提到她,你没资格!”   “嗯。”付远航反应平淡地点点头,依旧带着笑,“看来你对我的怨气很大,真是抱歉,好在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希望我不在了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他又看向窗外,“我也有一肚子牢骚,等见到你妈妈我一定跟她好好抱怨一下。”   “没那么简单,你做好手术准备吧,我会来给你签字的,我先走了,明天再来。”付止陵冷冷道。   正准备转身离开时,付远航突然叫住了他,“对了,听说你交了个男朋友。”   付止陵深深地看着他,一句‘关你什么事’正要出口却被付远航抢先。   “你和谁在一起我不管,但你要再来的话,把你的男朋友带来让我见见,见到你妈妈后我也好跟她汇报一下情况。”   付止陵额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行、啊。”   付止陵走之前向付远航的主治医生询问了他的情况,医生表示医院所有专家意见一致,病人必须尽快进行手术,他跟付止陵详细讲解了付远航的现状和手术的相关情况,付止陵这才知道,付远航的身体根本不像他说的那么强硬,他已是强弩之末,做手术还能再拖几年,不做手术就是等死,那句‘时间不多’并不是随口一说。   重新坐到车里,付止陵心里很乱,他脑子里闪过很多断断续续的片段,他妈妈的笑、付远航的手、小时候的他对父亲的崇拜和渴望。   所有凌乱的思绪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付止陵,止陵。   无陵,何止?   父亲   付止陵回家时禹东正在厨房做饭,他听见开门声把厨房门拉开一小截,探出个脑袋远远对着付止陵喊,“你回来啦。”   付止陵也走到厨房,“抱歉,今天该我做饭,我回来晚了。”   “喂喂。”禹东不满道:“你搞清楚,咱们这是在过日子,用得着分那么清吗?”   “是。”付止陵笑着承认自己失言。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禹东很快发现付止陵情绪不对劲。   “没什么。”   禹东抿了抿唇,“我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才能让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偶尔依靠我一下我会很开心的,我没有那么不值得信任吧。”   “……”付止陵垂下视线,“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禹东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再抚上付止陵的脸,“一切有我,嗯?”   “嗯。”付止陵无声微笑。   “去餐厅等吧,5分钟。”   吃过饭,付止陵跟禹东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包括付远航想见他一面。   禹东当时的表情很精彩,用一根颤抖的手指着自己半天说不出话来,付止陵想,要不是付远航的病压在前面,他一定架个机器让禹东再表演一次。   “这是——见家长啊!”   “想太多,就随便见个面。”   “那也是见家长啊!”   “谁说是家长,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老头。”付止陵想起付远航今天那副样子就生气,那巍峨高大的山陵即将倾塌了,在他还没来得及翻越的时候。   “自己把自己当绝户矫情了十多年,要死了都不告诉自己儿子,可是我根本不在乎,谁知道他过了今天还有没有明天。”泄愤的话一出口,付止陵自己都愣了,可说出去的话哪有能吞回去的,他颓唐地低下头。   “你这张嘴啊,伤人八百伤己一千五。”禹东轻轻拍了拍付止陵的背,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他像只刺猬一样,外表尖锐锋利,内里却柔软到不行,就算他和他父亲关系再不好,那也是他的父亲,而且禹东隐约能感觉得到,付止陵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讨厌他的父亲。   禹东往沙发里挪了挪,让付止陵靠在自己怀里,他伸出双臂紧紧搂着他,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付止陵放松地半躺在禹东怀里,他的手臂很暖,胸膛也很暖,胸背紧密相贴的地方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禹东的血液仿佛透过肌肤相贴的地方流进他的身体,温暖了他的灵魂。   第二天,付止陵和禹东早早到达了医院停车场,禹东从早上看到付止陵第一眼,就知道他昨晚肯定没睡多久,直到现在,他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   禹东准备下车,付止陵却让他再等等。   禹东关上车门坐了回来,见付止陵在储物箱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出一管外表黑色的东西,挤出一点在手指上,在眼睛下面抹开,抹完还转过脸问禹东效果如何。   禹东:“……”他知道那玩意叫遮瑕膏,为什么付止陵车里会有那个东西?   “还看得出来吗?”   “还……行。”   “那就走吧。”付止陵打开车门下车。   禹东慢吞吞走在付止陵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突然开口道:“见了你父亲后,找个时间你和我回趟家见见我的父母吧。”   “嗯?”付止陵缓慢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其实过年那会儿我妈就说想见见你,我怕太着急会吓到你就没和你提,现在时机正好,反正一会我也得见家长。”   付止陵目光有些躲闪,“因为我家是……那种情况,所以我要做什么、选择和谁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人管我,跟孤儿没什么两样。”付止陵自嘲着,“可你不同,这件事,你该更谨慎一些。”   “你不会没想过要和我在一起过一辈子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付止陵声音软下来,“你有幸福的原生家庭,那是我再怎样努力都无法得到的,出柜是大事,一定会有后果,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和家人有任何不愉快,你再好好想想吧,别冲动。”   听着付止陵的解释,禹东突然有些心疼,他的付止陵做事一向坚决果敢,唯独为了自己瞻前顾后到一点都不像他,“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和我在一起,我身后不会有任何阻碍,你又没放在心上。”禹东摸着他的脸道。   付止陵的表情很无辜,“你说真的?”   “当然是是真的。”禹东见四周无人,牵起付止陵的手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家里人都知道我喜欢一个男人,要和他过一辈子的那种,他们早就接受了,如果你愿意,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我妈妈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真好……你的家人,真好……”付止陵低下头,看着禹东不停摩挲自己手背的大拇指。   “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禹东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现在,我们一起去搞定岳父大人吧。”   “瞎说什么!”   “明明是实话……嗷!”禹东又被掐了。   一进到医院大楼,付止陵好不容易被禹东缓和的心情又变得沉重。   到了付远航病房前,付止陵让禹东先等在外面,自己先走了进去,在里面待了快5分钟,才臭着脸出来带着禹东一起进去。   禹东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这位传奇导演,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人,付远航整个人笼罩着一股郁气,一副久病的样子,他的腰背挺得很直,面部紧绷着,一点也不和善。   “伯父好,我叫禹东,是止陵的男朋友。”禹东道。   “我知道。”付远航冲他点点头,又对付止陵说:“介不介意让我和禹先生单独聊聊。”   “没必要。”付止陵冷冷道。   禹东赶紧看向他,表示没关系。   付远航看着默默走出去关上门的付止陵,感慨道:“看来你的话他听得进去。”   “因为我也听他的话。”   “有意思。”付远航笑了笑从身旁的桌上拿过一份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沓资料,对着上面开始念:“禹东,26岁,自主创业,现在是科技公司合伙人,年少有成,简历漂亮,家世清白,父亲是外企高管,母亲是大学老师,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家庭氛围和谐,没错吧。”   禹东点头,不知道付远航的用意。   “你们之间的事我都知道,让你过来只是想亲眼看看他选了个怎样的人,没想到他喜欢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类型。”付远航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您的意思是?”   “哦,没什么意思,你治不住他,我可以放心了。”   “……”禹东一颗心随着付远航一句话悬了上去又落了下来。   “我妻子的儿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您这是……”禹东表情错愕,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别想太多,他确实是我的亲生儿子。”付远航知禹东误会随口解释着,“我没怎么管过他,大言不惭地把他冠在我的归属后面,他听到可能会不高兴。”   禹东:“……”他算是知道付止陵那说话方式跟谁学的了。   “我觉得,您说这样的话才会让他不高兴吧。”禹东斟酌着说:“我知道您和止陵的关系不太亲密,可您是他唯一的血亲,虽然他从不挂在嘴边,我能感受到他其实很在乎您。”   “谁不是呢。”付远航轻描淡写地说,“两个尖锐的人凑在一起迟早会爆发问题,他是我妻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我可不想哪天矛盾调解不了了,他吵着和我断绝关系,不如放任一点,起码相安无事。”   “您错了,止陵是个很温柔的人,他表现得尖锐也是希望别人能温柔待他。”   “我看他,就像看见年轻时候的我。”   “止陵的妈妈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吧,他和我提过很多关于阿姨的事,他每次说到他妈妈整个人都会变得柔和,光听我都能想象那是多么温柔的人,阿姨走得早我也非常遗憾,但我相信您比我更清楚,被那样温柔的对待过,止陵绝不是纯粹冷血的人,不然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和您说话了。”   “你确实很有意思。”付远航换了个姿势,“我没有要和你说的了,让止陵进来。”   禹东抿了抿唇,咽下其他想问的话,走出病房。   禹东找到付止陵时他正透过走廊的窗户看楼下活动的人们,面容恬静得像一幅画,禹东难得没有欣赏的心情,向他转达了他父亲的话,付止陵点点头拉着禹东一起回了病房。   付止陵的手握上门把时禹东正要离开一点,他伸手拉住禹东的衣角,“你就站在这吧。”   禹东有些迟疑,“方便吗?”   付止陵垂下眼,“我知道林慕跟你说了些我的事,可他知道的并不全,我也没把那些事写在邮件里,现在你还要走吗?”   禹东轻叹口气,把手放在付止陵肩上,“别担心,我会陪你,你赶我我都不走,所以,别再露出这副表情了。”   付止陵握住拳轻轻在禹东胸口敲击一下,打开门走了进去,关门时特地留下一条小缝。   “那个年轻人有点意思,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见付止陵进来,付远航直接道。   “你知道你反对也没用,说这多余的话干什么。”   “刚才那年轻人还说你可以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看来这个‘别人’里不包括我。”   “感情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对你好。”   “真不愧是我儿子。”付远航勾起唇角。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付远航胸口开始疼痛,背上慢慢冒出冷汗,他慢慢深呼吸,装作没事人的样子道:“既然你着急我就直说了,我跟心理医生咨询过,童年时对父爱的缺失和渴望,容易在青春期之后演变成对理想男性的好感,我之前以为,你喜欢男人很有可能是一种渴望转移。”   “你还挺得意的?”   “当然不,我现在觉得,把别人的案例套用在你身上,不太合适。”付远航身体的疼痛加剧,他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攥住床单,“我不会再拿我带入你的情况去思考,只希望你好好想想,你妈妈……”   “别张口闭口提我妈!你有什么资格提她?别以为把她挂在嘴边就能掩饰你忽视家庭忽视妻子的事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爱过我妈妈吗,如果不爱,你们生下我是为了什么,摆着好看吗?”   “止陵。”付远航表情很严肃,“我很爱你的妈妈,就算是你,我也不允许你质疑我对你妈妈的感情。”   “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你爱她?那她病得那么痛苦的时候你在哪里?!”付止陵恶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生生瞪出个窟窿来。   付远航继续不动声色深呼吸,熬过最剧烈的一波疼痛,他放开床单,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话,要是再不说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说了,你坐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付止陵听话地坐下,嘴里念道:“到底是谁不想好好谈。”   “我和你妈妈的事,相信大部分她都跟你说过,我来告诉你一些她没跟你说的。”   “你妈妈怀孕后我曾很认真地劝她拿掉你,我没有父亲,也不知道怎样做一个父亲,你妈妈家庭情况和我差不多,可是她的想法和我完全不同,她希望她的孩子能过得幸福,我不知道怎样当父亲也没关系,只要我在就好。”   “谁知道她突然就没了,那么坚强乐观的人居然因为抑郁症自杀,我翻到她的病例,从生下你之后她就开始有就诊记录,但是她没告诉我,她知道其实我不喜欢孩子,她怕我会因此对你不好,她瞒住了所有人。”   付远航想起和孟倩在一起的日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嘴里却吐出残忍的话,“你恨我怨我,我又何尝不怨你呢?她说要和我一起走到最后,她却提前走了,你让我怎么面对你,长相像她性格像我的你。”   付止陵难掩受伤,“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   “一开始是,后来也想通了,你是她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她和我的孩子,我想对你好,代替你妈妈对你好,可我不知道方法,你似乎也不太需要。我以为你比当年的我成熟,谁知道你和我钻了同一个牛角尖,止陵,你的眼界不能这么狭隘。”   “没错我就狭隘怎么了!你多豁达啊,你教过我吗?”听到付远航的一番话,付止陵没由来地火大。   付远航闭上眼,“……是我错了,我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哼。”看到付远航示弱,付止陵胸中郁积的怒火消散不少。   “罢了,好在你健康长大了,看来我没给你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冷漠也是一种暴力。”付止陵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抱歉。” 付远航抚上胸口再次疼痛的地方,“活了这么些年,工作我闭着眼睛都能做好,还是没学会怎样和儿子相处,现在是个难得机会,止陵,我跟你道歉,你是无辜的,错的始终是我,我会补偿你的。”   付止陵听见付远航说到补偿,想起《溯洄》上映时付远航的惊人举动,想必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或者更早,在他来剧组探班的时候……   原来‘补偿’是那个意思,付止陵想大笑着嘲笑付远航的愚蠢,可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只在嘴角扯出难看的抖动。   他要的根本不是付远航的扶持和保驾护航,他也是独立的个体,付远航当年能做到的事他为什么就做不到,为什么付远航要用这么笨拙的方式再招他厌恶,他想要的从来只是父亲的关爱,他不在乎自己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不在乎他有多大的影响力,只求他做得像个父亲一样,那样就够了!   “你妈妈的事,你的事,我都很抱歉,但是我们的痛苦是一样的。”   付止陵沉下脸,身为孩子,天生就有在父母面前任性的权力,哪怕付远航没给过他任性的机会,他不躲不惧地看着付远航说道:“伤口就是伤口,不会因为你我都有,我就少痛一点。”   付止陵说出那句话,满意地看着付远航变了脸色,他自顾自走了,关上门前背对付远航说:“医生说如果你配合,下周就可以安排手术,我明天还会来。”   付远航听见关门声,叹口气把眼睛移向窗外,你妈妈该等急了,她最不喜欢别人迟到了。   撒娇   付远航所住的单人病房位于住院大楼顶楼,再往上走一层就是天台,医院的天台入口都是锁上的,防止想不开的病人或家属轻生。   付止陵站在锁上的天台入口前,禹东在他身后陪着他。   “我……”付止陵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可怕,“他要死了,真的……”他的表情一下子狰狞起来,仿佛面前是极具威胁的野兽,“我一直那么努力,拼命地学拼命地做,一刻也没有放松过,终于和他进入同一个行业,我想让他注意我,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很优秀,可是他告诉我,我从一开始就是多余的……他跟我道歉了,道歉有用吗,他人都要死了……”   付止陵的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棉花,让他再说不出一个字,忍耐良久的眼泪痛痛快快地流了出来,天台外的风景彻底看不清了。   “居然这么爱撒娇。”禹东抱住他,在他背上轻拍,“没关系,没关系,你还有我,我来宠你爱你,绝不先离开,我发誓!”   “好,你陪我,不要讨厌我,也不要离开我……”付止陵把脸埋在禹东肩上,两人身高没相差太多,禹东清晰地感觉到颈间的湿意,把付止陵抱得更紧。   等付止陵情绪稳定,禹东又陪着他去见了付远航的主治医师,商讨着怎样让付远航接受手术。   和医生谈完后,付止陵没有再去见付远航,直接回了家。   那天晚上,付止陵一直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睡着又在夜半惊醒,他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想咳嗽都提不上劲,他知道这是PTSD诱发的轻微心率失衡,他妈妈去世后他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才治愈的应激障碍,它又来了,那些残酷冰冷的东西又回来了。   付止陵浑身发冷,在被子里蜷成一个虾米,用手掌压迫自己的眼球来缓解症状,他用力地呼吸,嘴里无声地喊着禹东的名字,终于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禹东做好早餐等了好一会还不见付止陵出来,他觉得奇怪,付止陵从来不赖床,便走到付止陵门外轻轻敲了敲门,“止陵,起了吗?”   听见禹东的声音,付止陵慢吞吞地打开门,他糟糕的状态让禹东一下变色。   禹东赶紧扶住付止陵的肩膀,让他在床沿坐下,自己蹲在他面前紧张地确认着:“是不是胃疼了,还是其他地方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禹东说着,伸手摸上付止陵的额头,摸到一头细汗心里更加紧张。   “我没事。”付止陵居高俯视着禹东,眼里全是依赖,“你抱我一下就好了。”   禹东闻言,起身坐在付止陵身边抱住他,“好点了吗?”   “再抱紧点。”   “好。”禹东收紧手臂,力度大到要把怀中人揉进身体。   在禹东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付止陵真真切切有了活着的感觉,不仅活着,他还被这个人在意着珍视着,他说他不会离开,他没有离开,这个认知让付止陵有了温度,他说:“我想吃虾饺。”   禹东轻笑一声,“我刚好做了虾饺。”   “我很累。”完全是撒娇的语气。   “我抱你过去。”   “背。”   “好好好。”禹东再次在付止陵面前蹲下,把人稳稳背在背上再开口问道:“真的没事?不需要吃药或者去医院?”   “嗯,我有数,吃点东西就好了。”   付止陵吃了禹东煮的暖洋洋的虾饺,感觉心律已经恢复正常,唯有些隐隐的心慌。   好在今天是周末,他和禹东都不用上班,禹东在客厅打游戏,付止陵就待在他旁边看他和方林慕组队,偶尔给方林慕发个消息嘲讽他在游戏里也是白痴表现,方林慕不服气,付止陵便让禹东停止掩护,方林慕立扑。   重复几次后,方林慕觉出不对劲,发了视频邀请过来抗议,付止陵倚在禹东身上特意气他,方林慕敢怒不敢言,继续装儿子。   临近付止陵平时去医院看付远航的时间,正在想要不要给付远航带些汤过去,李秘书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挂掉电话,付止陵和禹东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付远航刚从手术室出来。   “李叔,怎么回事?”   “小付来了,你昨天回去后付导情况就不太好,今天上午又昏迷了,他的手术拖不得了,你还没劝好他吗?”   付止陵心烦意乱,“我给他签字,直接把他押进手术室不就行了。”   “这可不行,医生说病人心情很重要,他不肯谁也没办法。”   “我会跟他好好谈谈,会让他答应的……”付止陵看着仍在昏迷的付远航喃喃自语。   禹东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很苍白,他能做的就是陪着付止陵,不让他一个人。   付止陵一直等到付远航醒来后才匆匆吃了几口东西,再回到病房付远航正和刘叔有说有笑,哪像刚被抢救下来的人。   刘叔见付止陵回来了,把房间留给他们父子。   “听医生说,你不肯做手术。”   “没错。”   “为什么?”   “不做手术不需要理由,做手术才要理由。年轻时想要的东西我都得到过了,除了你妈妈走得早这个遗憾外,我别无他求,看到你如今也不错,这世上我没什么好留恋的。”   “你……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绑上手术台吗。”   “怕呀,所以你可千万别。”付远航还有心和他开玩笑。   “小陵。”付远航叫出儿子的小名,如果他没记错,上一次当面这样叫他时孟倩还在世,“你知道的,我这个病,确诊就是判了死刑,手术可能管用,那也只是拖日子,我的身体我清楚,就算熬过手术,我不认为我有那么强的求生意志再熬个几年,不如让我少点痛苦,你说是不是。”   “可是我不想让你少点痛苦,我要你活着,越久越好……”   付止陵的声音里难掩脆弱,付远航非常不习惯这样的他,他看着低着脑袋颓然坐在椅子上的付止陵,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却始终够不到,在付止陵抬头前赶紧把手收了回来,依旧是不为所动的模样。   “再说吧,我这还没死呢,不急。”   “手术时间已经定下了,下周二,医院最好的专家。”   “你这孩子,怎么不好好听人说话呢。”   “跟你学的。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我给你带汤。”付止陵说完就匆匆走出房间,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一样。   一出病房,付止陵直奔楼顶,再次站在上锁的天台门口。   等禹东找见他时,付止陵的眼角已经风干,他看见禹东来寻他,对他笑了笑,“回家吧,给你做好吃的,你一直跟着我跑来跑去,很累吧。”   禹东摇摇头,他不累,累的明明是眼前这个人。   夜里,禹东非要和付止陵一起睡,这几天付止陵的状态他都看在眼里,他怀疑付止陵晚上根本没睡觉,禹东理解他的焦虑,可他的某些反应实在太不对劲了,再这么下去,禹东担心付止陵会先撑不住。   “天气这么冷,你忍心一直让我睡气垫床啊。”禹东发起可怜攻势。   “那气垫床的抗寒标准户外用都足够,暖气也是整夜开着的。”   “我不管,我就是不舒服,睡气垫浑身难受,我要睡床,不然我周一不上班了。”   “你拿不上班来威胁我?”付止陵简直要被气笑。   禹东直接扒拉在付止陵身上不肯放手,“可怜一下我的老腰老肩膀吧,我也到能犯职业病的年纪了,就当给我预防了,嗯?”   “……”   双方一番拉扯,还是付止陵先败下阵来,他的精神实在不好,没功夫也没心思找理由把禹东赶走,心慌惊醒时身边能有个人陪着,似乎也不坏。   那天晚上付止陵很晚都没能睡着,禹东发现后问他:“是不是我在这让你睡不着,要不我还是回书房睡吧。”说着就要起身挪地方。   “不是。”付止陵赶紧拉住他,帮他把掀起的被子重新压好,“是我自己睡不着。”   “你这几天都是这样吧。”禹东问。   付止陵没吱声,事实确实如此。   “我知道你心里压着事,可你也不能这样啊,身体哪受得了。”   “……”   禹东往更贴近付止陵的地方挪了挪,他侧躺着,一手穿过付止陵的颈下,一手搭在付止陵的腰上,完全把他锁在怀里的姿势。   一下子变得这么紧密让付止陵有些不自在,但绝不是讨厌。   “睡吧,我守着你,看你睡着我再睡,来,把眼睛闭上。”禹东低声哄着付止陵。   “哪需要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儿。”付止陵有些赧然。   “从不肯睡觉这点看,你确实很像个小孩儿。”禹东开始有节奏地轻拍付止陵的背, “只有养好自己的精神,才有力气去处理明天的事,乖,闭眼睛。”   付止陵无奈,这人真把自己当小孩了,换做平时早连讽带踹地送他出门了,不过现在,就让自己软弱一次吧,就这一次。   在禹东怀里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和气息,付止陵以为自己会很不习惯,没想到最后还是睡着了,这是得知付远航生病以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失控   第二天,禹东公司临时有事,只有付止陵一个人去了医院。   付止陵轻车熟路走进付远航病房时,付远航正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说话,那人看起来40岁上下,戴金丝边眼镜。   付止陵见他们二人正在交谈,说了声抱歉正要出去,反而是那位西装男叫住了他,跟付远航确认着,“这位就是小付先生吧。”   “没错。”付远航点点头,见付止陵面露疑惑便跟他介绍,“于先生是我的律师,我们在谈我的遗嘱,正好你在这,过来听听。”重病之人一般忌讳当面谈及‘后事’‘遗嘱’一类会联想到死亡的词,付远航轻描淡写的态度不像在谈遗嘱,而是在谈合同,还是对自己有利的合同。   “遗嘱?”付止陵满脑子回响着这个词。   见付止陵面露惊异,付远航也奇了,“有什么好惊讶的,我都要死了,现在不谈遗嘱难道等死后找人托梦,过来好好听着,大部分都和你有关。”   付止陵面无表情地坐在付远航指定的位置上,付远航的遗嘱早已拟好,这次叫律师来只是再次确认并小修一些条目。   宣读、修改、确认、录像、签字,完整的流程走完,于律师便告辞了。   付远航看着坐在一旁发呆的付止陵,唤回他的注意力,“刚才律师说的那些你都记清楚了?”   “嗯。”付止陵应了一声,还在放空状态。   付远航微微皱眉,“你重复一下。”   “国内几家公司的股份、国外几家公司的股份、银行里的保险箱、各种版权、收藏品、国内外的房产……”付止陵不带任何情绪,如同机器一般重复着,重复完他定定看着付远航,问道:“你把那些东西给我,是要干什么呢?”   “我就你一个儿子,不给你给谁。”付远航说话宛如蜻蜓点水,“不动产就不说了,股份虽然散碎,每家占的都不多,全部加起来就可观了,那些东西在手一般人不敢动你。大部分现金我都捐了,给你留的不多,临时周转足够了,还有……”   付止陵没回话,把手上提着的保温盒放在付远航面前的桌板上,从进门到坐下他一直提着它,把手被他握得温热。   “这是百合排骨汤,记得喝,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先走了,明天再来。”   “诶!”付远航还想说什么,付止陵已经跑没影了,“这孩子……”   付止陵失魂落魄地跑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从那份遗嘱里他能感觉到付远航对他的用心,甚至是贴心,如果换种方式让他知道付远航也能如此为他考虑,他一定会抛下所谓的骄傲自尊面子跟付远航低头,承认他一直崇拜自己的父亲,承认他希望父亲能和他有更表面、更温馨一些的亲密,而不是通过交代后事,通过一封冷冰冰的遗嘱!   遗嘱……   这个词让他如鲠在喉,他妈妈死后,他第一次成为遗嘱受益人,那甚至算不上‘遗嘱’,里面没有一句他妈妈专门留给他的话,只有财产归属,只有纯粹‘受益’,可就是那可笑的东西,换走了他深爱的母亲。   现在,那样荒诞的东西又要来第二次了,又要换走他的亲人了。   付止陵不愿接受,他不要接受,他什么都不要,只希望身边的人不要再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哪里做的不对,上天要一次又一次这样对他。   禹东很晚才处理好公司的事,知道付止陵在等他,他飞快往回赶,堪堪在7点走进家门,付止陵还在等他吃饭。   “不是说了让你先吃吗。”禹东一边换鞋一边说。   “没事,我不饿。”   “菜都凉了吧,我去热热。”   “我来,你去换衣服吧。”付止陵接过禹东手上的包。   “我老婆真贤惠”禹东在原地美滋滋地傻笑。   “……”   吃过饭,禹东看出付止陵情绪不好,找了很多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成效甚微,只好跟他谈工作,说到天星想向他购买VOC的事,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什么?”付止陵很奇怪,“向我?这件事和我有关系吗?”   “你该不会忘了,VOC是属于你的吧。”   “我没答应也没签字,那合同根本不成立。”   “傻瓜。”禹东拉着付止陵的手,“我要给你什么东西哪需要法律同意,VOC就是你的,我说了算。”   付止陵摇摇头,禹东的孩子气总是让他又无奈又窝心,“天星要购买版权还是使用权?”   “使用权。”   “他们开了什么价?”   禹东报出一个数。   付止陵沉吟一会,框他道:“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是要问责的,这个数目足够被立案调查了。”   “有吗?我怎么记得那个罪名是针对特定主体的……”禹东瞪着眼回想,实在想不起来,一拍大腿道:“嗨呀,我才不管,我给我老婆的,谁敢来查。”他哼哼唧唧。   “禹东……”付止陵不满,整天老婆老婆的,他还叫上瘾了。   禹东试图卖萌蒙混过关,可那样子一点也不可爱,反而非常非常奇怪,付止陵被逗笑, “好了,不跟你闹了,你非说VOC是我的,那我说我的就是你的,你决定吧,我没意见。”   “好嘞!”付止陵的话显然取悦了禹东,直到睡觉禹东还乐呵呵的。   昨夜有禹东在身旁付止陵睡得非常舒服,本以为今晚也能如此,谁知刚睡下没多久,他又突然惊醒,心跳加速,一身冷汗。   付止陵轻轻翻身,拿过一旁的手机,还不到凌晨2点。   “怎么了?”身旁的禹东也醒了,迷迷糊糊地问。   “吵醒你了,抱歉。”   “没事。”禹东揉了揉眼睛,凑过去看了一眼付止陵手机上的时间,再伸手去搂隔自己有些距离的付止陵,“做噩梦——”了吗?   禹东一碰到付止陵时整个人都清醒了,付止陵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禹东吓了一跳,打开床头灯后把付止陵搂在怀里,“你怎么在发抖,冷吗,是不是发烧了?”   被禹东抱着,付止陵的心悸一下子缓解不少,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回抱住禹东轻声说:“没有,就是做噩梦了,很可怕的梦。”   “好,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在呢。”禹东低声安慰着付止陵。   “嗯。”付止陵肆意汲取着安全感,他的身体不再颤抖,呼吸也变得平稳,却有另一种欲望升了上来。   “抱我。”付止陵把脸埋在禹东胸膛闷闷地说。   “已经抱住了。”禹东安慰地拍拍付止陵的脊背。   “那种抱……”   “什么?”禹东傻眼,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我勒个乖乖,到底是谁在做梦。   “你不想?”付止陵问着,撩骚一般凑过去亲了禹东的嘴角,自从睡在一起后,每日例行晚安吻的时长一直在加长,有几次禹东以为他睡了,突然凑过来吻得肆无忌惮,付止陵装睡没拆穿,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禹东对某件事的热忱,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一次,禹东居然不想要。   被付止陵亲了后,禹东脑子里的火山“轰”地一声爆发了,付止陵真是那个意思,自己难道是在做梦,他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擦,真疼。   付止陵看禹东把自己的脸都掐红了,哭笑不得地凑过去亲了一下被掐的地方,“不想就不想吧,掐自己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付止陵就被禹东忍无可忍翻身压在身下,给了他一个吻,那个吻不同于平时的温吞缱绻,而是狂野又火热,仿佛错过了这个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滚烫的吻让付止陵忘了一切,他闭上眼睛,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身上这个人,他感受这个人带给他一切安全感和欢愉,就在他期待更进一步时,禹东放开了他撑起身子说:“你想好了?真的真的想好了?我不想你后悔。”   “我不后悔。”付止陵眼神清明,主动伸手抱着禹东的背。   禹东瞳孔微缩,伸长手臂把床灯调暗了些,再次对上付止陵的脸庞,他的一双眼眸亮得像星星,里头只倒映着自己。   禹东第一眼看到付止陵就觉得这个人很好看,张扬的、能勾起人征服欲的好看,可当这个人躺在自己身下任自己为所欲为时,禹东想到的不是征服,只想好好疼惜他,极尽温柔地对待他。   他再次吻住付止陵的唇,舔吻,吮吸,试探地伸入舌头,而后便如将领一般逡巡属于自己的每一寸土地,最后缠住他的舌头,让之与自己共舞。   付止陵非常配合禹东的动作,这个满含情.色意味的吻让他忘记了呼吸,一吻结束,付止陵有些缺氧,心跳加速,喘息加快,和心悸的感觉相似也不同,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被这样对待,他还想要更多。   禹东仿佛看穿付止陵的心思,再次俯下身落下吻,这次吻在额头,从额头一路往下,到鼻梁,脸颊,嘴角,下巴,脖颈,最后停在锁骨上,禹东故意在上面留下一个牙印,坏笑着看付止陵。   付止陵也不恼,挑衅一般道:“你只会这样吗,不然换我来?”   禹东手上的动作比嘴快,‘我当然会’一句刚说完,付止陵的睡衣上衣已经被剥掉了,禹东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东西先放在一旁,隔着裤子摸到付止陵身下,小止陵已经微微抬头了。   禹东邪笑,“怪不得催我,原来你也着急了。”   付止陵瞥了一眼禹东放在身旁的东西,“准备这么周全,看来之前没少用。”   “冤枉,这些东西可都是为你准备的。”禹东凑到付止陵耳边吹了一口气,“丰富的理论知识,终于可以实战了。”   把人吃干抹净后,禹东的幸福感难以言喻,抱着怀里的人翻身靠在床头,让付止陵完全躺在他身上,激动地啄吻付止陵的脸。   “够了。”付止陵不胜其烦,挥开禹东的脸,动作轻得完全是在撒娇。   “才不够呢……”禹东亲他一下,再次激动起来的小禹东证明着他的话。   “你……怎么?”两人赤.裸地抱在一起,付止陵明显感觉到禹东的变化,“不要了!”   “我也没说要再来一次啊,难道是你想?”禹东不怀好意地问,“嗷……”他又被付止陵掐了。   “开玩笑的,你第一次,我才不舍得太过分。”禹东在付止陵下巴上轻咬了一下,“很晚了,我抱你去冲个澡就睡觉好吗?”   “……嗯。”   洗完澡后已经3点多了,经历了一场剧烈运动的付止陵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反而是一向睡眠质量良好的禹东兴奋了一晚上,看着付止陵的睡颜难以入睡。   和解   第二天一大早,付止陵睁开眼就看到睡得一脸傻气的禹东,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闭着眼都是一脸白痴相。   付止陵慢慢坐起身,腰背的酸疼感沿着神经蔓延全身,他扶着自己的腰,表情有些微妙,这几年不像学生时代那般隔三差五活动筋骨,居然一点剧烈运动就搞成这样,好吧,不是一点。   付止陵看了尚在睡梦中的罪魁祸首一眼,实在气不过,伸手把他拍醒。   “恩,怎么?”禹东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付止陵的脸,“宝贝儿醒这么早啊……哎哟疼疼疼……”   禹东还没清醒,不知付止陵怎么一大早就对他的脸下此毒手,再看付止陵别扭的卧姿,他福至心灵,“我可是第一次!怎么样,厉害吧!”   “啪!”   “哎哟我错了!”   “咚!”   “我错了,你轻点,小心别扭到,你不是腰疼吗……”   “咣叽!”   “你别动别动,我来扶你,你腿上有东西流下来了……”   “禹东!我杀了你!!!”   “啊啊啊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才怪。   兵荒马乱的早晨,以禹东脸上多出两个明显的牙印告终。   禹东请了半天假在家照顾付止陵,付止陵的身体素质没他自己想的那么差,泡了个澡睡个长长的回笼觉就恢复了八成。   中午,禹东把付止陵送到医院停车场。   “要不,你下午也请假吧。”付止陵看着禹东脸上明显的牙印后悔自己下嘴太狠,让他顶着这张脸去公司实在不妥。   禹东见付止陵的视线落在自己下巴的牙印上,咧嘴一笑非常得意,“没事,我正愁没机会秀恩爱呢。”   “……”   “我几个师兄都还单身,就我最先找着对象,有机会带你见见他们,看我闪瞎他们的单身狗眼。”   “再见。”付止陵飞速拉开车门下车。   “诶诶你慢点,小心身体。”慢点摇下窗户喊。   “我特么是腰疼,不是怀孕!”付止陵终于崩不住了,冲着禹东的车低吼,把一旁刚停好车的车主吓得不轻,狐疑地看了他俩一眼,加快步伐离开停车场。   “……”   “……”   “我,关心你嘛。”禹东用拳抵唇轻咳一声,“下次,下次我保证不那么粗鲁了。”   “白痴啊你,绝对没有下次了!”付止陵骂着,脸微微发烫。   禹东追下车来,凑到付止陵耳边说:“我有让你舒服吧,后来你还抱着我不放……”   “你、再、说、一、句、试、试。”   “别气别气。”禹东表面伏低做小,身后藏不住的尾巴快要翘上天,“我会很温柔的,超级超级温柔。”   付止陵:“……”   “好不好嘛~”   “快滚吧,你上班要迟到了。”   “好。”禹东依依不舍的看着付止陵,“如果你不提前回去就给我发个消息,我下班来接你。”   “知道了。”   “记住哦。”   “有完没完?”付止陵几乎抓狂。   赶走了禹东,付止陵脸上的热度还未消退,他走进医院,没搭电梯而是通过消防楼梯一层层走到顶楼。   他本就身体不适,平时一口气能走下来的楼梯停下来休息好几次才走到顶,身体的沉重让他的头脑愈发冷静。   “来啦。”付远航见是他,朝他招招手,“过来坐,你昨天走得急,还有些事没和你交代。”   付止陵默默地走了过去,没接付远航的话,面无表情地把保温盒放在他面前的桌板上,吸了口气开始介绍今天熬的什么汤,里面放了哪些东西,分别有什么效果,听得付远航一愣一愣的。   “好的,我知道了,汤我一会再喝,先跟你交代些重要的事。”付远航打断了付止陵的养生教学,“我日子不多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意思?”付止陵呆愣在原地。   付远航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我的死会是个大新闻,别告诉我你没考虑到这点,我跟我这边的人交代好了,他们会配合你,不出意外的话热度能持续三五年的,你如果需要新闻……”   “你觉得你说的是人话吗?!”付止陵紧握双拳,整个人气到颤抖,站不住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发出一声苍凉的笑,“我本来有话跟你说,我想了很久的话,结果你非要用那不是人话的东西打断我,好,我先跟你扯清楚你的事再来说我的。”   “止陵,你……”   “你别说话,听我说。”   “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觉得你亏欠我想补偿我,我也理解,那我呢?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这么多年,你对我不管不顾,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把我叫过来,塞给我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还让我用你的死去炒作,你把我当什么?”   “之前电影那事也是这样,那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的病,所以趁自己还活着还有影响力,施舍一样推了我一把,你心安理得了,可是你问过我吗?我说我需要那样了吗?我有那么差吗?还是说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没有你的帮忙连电影成本都收不回来?我宁愿我的电影一场都卖不出去也不要你的施舍!”   “你现在居然还安排我拿你的死炒作,你到底有把我当儿子看吗?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   付止陵说不下去了,眼泪一滴一滴从脸颊滑落在地。   付远航神色凝重,这是他第一次见付止陵哭成这样,那双湿漉漉的明媚的桃花眼和他当年在片场第一次见到孟倩时一模一样,太让人怀念也太让人心疼了。   付远航有些动容,这是他和孟倩的孩子,她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他决定要好好补偿他,怎么又让他这么伤心呢,“你之前要和我说的,是什么?”   付止陵站在原地,脸颊肌肉有些颤抖,酝酿半天终于喊出一个称呼:“……爸爸。”   “……”付远航有多久没听到付止陵这样叫他了呢,付止陵还小的时候,每次看见他回家总是会扑上来,软软地叫‘爸爸’,开心地跟他说自己不在时发生的事,他没在意。后来他在家陪他的时间越来越短,付止陵变得越来越内敛,见他只怯生生地喊一声‘爸’,不再有多余的话,他也没在意。再后来孟倩走了,他听见付止陵在电话里抽抽搭搭地说‘爸爸,我想见你……’他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还是没有在意……等到在意起来时,他已经把儿子越推越远,轻易触碰不到了。   那之后付止陵便不再喊他‘爸爸’,这个称呼他好多好多年没听儿子喊了。   “哎。”付远航轻声答应,等着付止陵接下来的话。   “你别死,求你,你别死……”   付远航没想到这种任性话能从付止陵嘴里说出来,他苦笑道:“止陵,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答应做手术,就有可能。”   “可是我怕你妈妈等急了。”   “是怕她等急了,还是你根本不想要我,妈妈那么爱我,怎么会留我一个人活在世上受人欺负,我不要那样,我不要一个人……”   付远航比任何人都了解付止陵的骄傲,他这般示弱怕是自他妈妈死后头一回,“止陵,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了,有了那些东西,没有人能轻易欺负你,我很放心。”   “我说了我不要!我不要你的钱!不要你的股份!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答应做手术,求求你,别死……”   “止陵。”   “我已经没妈了,你别让我父母双亡……”   付止陵完全带上了哭腔,像个控制不住情绪的孩子,哪怕是小时候,他都没这样在付远航面前哭过,可他实在忍不住,他太难过了。   付止陵的眼泪再次决堤,他用手挡着眼睛,不让付远航看见自己的表情,没看到付远航扶着点滴架下了床,轻轻拍着和他差不多高的儿子,轻声安慰着:“我答应做手术,你别哭了。”   付止陵哭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把之前忍回去的都补回来一样。   付远航手术那天,禹东特地请假来陪护,付止陵说着没必要想把他赶回家,又见禹茜提着一个超大号保温桶匆匆跑到他面前。   付止陵:“……”   “止陵,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禹茜时隔多年见到前男友,脸上依旧难掩羞涩。   “咳!”禹东咳嗽一声。   “止陵哥!”禹茜立即改口,瞪了自家哥哥一眼,连自己的醋都吃。   “禹茜?你这是?”付止陵问。   禹东替她解释道:“我妈知道你父亲要做手术,挺担心的,他们过来也不合适,就派禹茜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她女孩子做事总要周到些。”   “这太麻烦你了。”付止陵看着禹茜道:“也替我谢谢阿姨,我的事让你们这么费心,真是过意不去。”   “怎么会,这不,都是一家人嘛~”禹茜跟付止陵说话时脸上带着红晕,说罢用手肘捅了捅禹东。   “没错。”禹东赞同地点点头,“我可是见过家长了,进度条跑了90%,就差咱爸妈那一关了”。   “阿姨是怎么知道我父亲做手术的事的?”   禹茜抢答道:“我家傻哥哥说漏了呗,没关系的,你别在意。”   她说完就见付止陵在轻轻叹气,赶紧补救道:“你别怕,我爸妈还不知道我哥男朋友是你,千万别紧张,他们都是特别通情理的人,你看我就知道了!”   “行了。”禹东揉了揉傻妹妹的头发,“他担心的才不是这个。”   “哼,就你了解他了?要不是我,你才不会认识止陵呢。”禹茜冲他吐了吐舌头,把手上提着的保温桶递给付止陵,“这是我妈给你煲的汤和一些糕点,她听说你一直在照顾你父亲,估计没怎么顾上自己,她还说‘禹东是个不会照顾人的,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禹茜说。’”禹茜拍了拍自己胸口。   付止陵小弧度扬了扬嘴角,“谢谢你,也谢谢阿姨,等我这边解决了,我会登门道谢的。”付止陵有些局促地看了禹东一眼。   禹东接收到他的信号,笑意漾开,替他接过禹茜手上的保温桶,“我妈想的没错,你确实没顾上自己,过来坐下先吃点东西,伯父的手术还要好几个小时,你不能先撑不住了。”   “没错,你得养好精神才有力气照顾伯父。”禹茜说。   “……好。”付止陵紧绷的神经因为这两兄妹的陪伴终于宽松一些。   付远航的手术非常成功,付止陵继续在医院照顾他,父子俩心照不宣地都没提手术之前的那场对话,关系在无形中越来越亲密。   生活的波澜有惊无险地度过,终于迎来一个好消息——伍思海要结婚了,新娘正是交往多年的叶小菁。   付止陵和禹东同时收到请柬,在为伍思海高兴的同时,禹东有些小郁闷。   “本来打算这几天带你回家的,结果老三让我当伴郎,咱们得提前去X市一趟,时间又撞了。”   禹东在试穿伍思海寄来的伴郎服,付止陵替他系领带,道:“有什么关系,是我会跑还是你家会跑?结婚是大事,老三眼光不错,给你这挑的衣服款式和尺寸都挺好的。”   “也不看看是谁穿,怎么样,有没有被帅到?”禹东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   “没有。”付止陵笑。   “你会不会聊天,你该说‘有’,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穿更帅的新郎服了!”   付止陵挑挑眉,“看来你剧本都写好了,就等着我和你一起演?”   “才不是演,我这是真情流露,话说,你想不想和我结婚啊,我们去国外登记。”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结婚什么的,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了?”   “要求婚是吧,可以。”禹东化身行动派,拍拍裤子就要跪下,一边拍一边说:“太匆忙没定戒指,我先用其他的代替行吗?”   付止陵赶紧拉住禹东不让他跪下,“既然没准备你就消停会吧,咱俩现在都没时间考虑这事。”见禹东还有发作的趋势,转移着话题,“对了,伍思海就没发现我给他留的地址是你家,还把两张请柬一起寄过来。”   “这有什么。”禹东一点也不奇怪,“说明我们俩在一起就是这么人心归向,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结婚啊?”   “……”   见家长   付远航罹患癌症入院的消息不知怎么被透露出去,每天都有记者试图混入医院,已经影响到其他患者的治疗。   付远航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要求回家休养,他术后恢复得不错,医生为他做了详细检查后,同意了他的出院要求。   回家自然是回他自己的家,付远航出院前询问付止陵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家看看,付止陵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就算和父亲的关系缓和,他还是不愿面对那房子里发生过的事。   付远航也不勉强,拍了拍付止陵的肩膀告诉他有事可以随时来找自己,付止陵面无表情地点头,心里却很高兴。   付远航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禹东终于有机会带上付止陵回家。   拜禹东经常在他耳边念叨‘和我回家’‘一起见家长’所赐,真正面对禹东的父母时,付止陵一点也不紧张,他把精心挑选的礼物拿给禹妈,礼貌地跟她打招呼。   反而是来开门的禹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快进来吧,看到这么俊的小伙子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敲错了门。”   禹东冲付止陵眨眨眼,“看吧。”   禹妈看见他们的眼神互动,拍了自家儿子一下,数落道:“还不都是你,一直跟藏什么似的藏着,不给看照片,连人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对着付止陵又换了语气,“阿姨该怎么叫你好?”   “抱歉,是我疏忽了。”付止陵对禹妈笑,“阿姨,我叫付止陵,您看怎么顺口随便叫就行。”   “付……止陵?”禹妈再仔细看了看付止陵的脸,“你是孟倩的儿子?!”   付止陵笑着点点头。   “呀!”禹妈惊叹一声,赶紧走进房里去叫禹东的父亲,“他爸!他爸!”   “见笑了。”禹东看着自家母亲的背影跟付止陵道:“她年轻时的偶像就是你妈妈,理解一下粉丝的心理,她平时不这样的。”   “不会,阿姨很可爱。”付止陵的眼神很柔和,如果他的母亲还活着,今天这场会面想必会更美满。   “哥,止陵,你们来啦。”听见禹妈闹出的动静,禹茜也从房间里出来。   禹东大力揉了揉禹茜的头发,教训道:“别瞎叫,这是你嫂……嘶!”背后传来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气。   付止陵虽然笑着,语气非常危险,“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哈哈哈哈。”眼前两人的相处逗得禹茜不顾形象地笑起来,她哥哥好久没在她面前这么孩子气了,付止陵也是,当年他和自己在一起时从没这么放松过,他们俩在一起果然才是最合适的。   “笑得这么开心,怎么了?”禹妈拉着禹爸从房间里走出来。   “妈你管管你儿子!”禹茜一下子凑到禹妈身边,“大学时止陵本来是我的男朋友,现在被哥哥抢走也就算了,他还欺负我!”   “你说你这孩子,既然早就认识,怎么这么久都不带人来家里坐坐。”禹妈今天的重点全放在已故偶像的儿子身上。   “那时候我不知道嘛,知道后是哥哥不让我提前说的。”禹茜一下子把禹东卖掉。   “额……是这样的。”禹东尴尬地笑。   “嗯?”禹妈把矛头指向禹东。   “是我不好。”付止陵突然出声,“因为我的家庭情况不太正常,禹东可能是顾虑到我才没提前跟家里说的,抱歉,阿姨。”   “哎呀怎么是你的错呢。”禹妈赶紧拉着付止陵的手,“好孩子过来坐,不管禹东了,跟阿姨说说你的事吧。”   禹东在一旁赔笑,得嘞,知道人是偶像的儿子,直接从俊小伙成了好孩子,这也算是另一层面的大获全胜了。   和禹妈的聊天时不可避免地说起付止陵母亲的事,禹妈顾虑着付止陵的想法,言语间对他格外亲切,付止陵感受到了她的善意,没想到他妈妈逝去多年后还能以这样的方式给他带来荫蔽,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既痛又暖。   在禹东家那顿饭吃得非常热闹,用禹茜的话来说,他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晚饭后,禹妈寻了个机会和付止陵单独说了几句话,“小陵,阿姨非常喜欢你,真的,但有些话阿姨还是想跟你说,希望你听了别见怪。”   “不会,您说。”   “禹东那孩子从小就比较有想法,我和他爸对孩子们也比较放任,禹东也一直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们他喜欢男生,还有了一个特定的对象,我本来以为他在开玩笑,后来他用行动告诉我们那是真的,禹东哭过跪过,我和他爸骂过,禹茜还打过他……直到他搬出去都不肯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现在看来,禹茜早就知道了,就我和他爸被瞒着。”   付止陵怔怔道:“阿姨,我也不知道……”   “嗯?”   付止陵单手捂住脸笑了,“我之前一直呆在米国,回国还不到一年,禹东他,真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很多事,在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的时候……我很抱歉,但是我又很高兴……”他放下手,认真的看着禹妈,“阿姨,对不起,禹东会那样做应该都是我的原因,我很抱歉,但是我现在不会放手了。”   禹妈笑了起来,“傻孩子,我不是跟你问罪,我和他爸早就接受了禹东的选择,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家的傻儿子是个非常死心眼的人,他认定一个人就真的是一辈子,这点我做母亲的可以跟你保证,我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的,不过听了你刚才的话,阿姨也安心了。”   付止陵轻轻拥抱了禹妈,“阿姨,谢谢您,禹东有您这样的母亲真好,您和叔叔养育了禹东这样的人,真好……”   禹妈大概能明白付止陵的心思,今天和这个孩子的一番交流,身为母亲的她能懂得这个孩子的辛苦,她拍了拍付止陵的背,“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也可以把我当成妈妈。”   “嗯,谢谢,谢谢您……”   回家的路上,付止陵一直维持着微笑,禹东在等红灯的间隙轻轻抚上身旁人的脸,“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付止陵偏过头看他,“阿姨说禹茜打过你,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啊。”禹东瞥了一眼红灯剩下的的秒数,“我认清自己的心意后就跟家人坦白了,我爸妈还没多大反应禹茜先爆发了,她一直问我那个人是谁,我被她问得不行了就跟她明说是你,结果她特受刺激,一边哭一边骂我,还用东西砸我,我都给她打懵了,最后还是我妈把她拉开的。”   红灯结束,禹东慢慢加速,“然后禹茜就不理我了,我爸妈也是一看见我就叹气,刚好那段时间公司正在起步,我就直接搬出去住了,那之后大概过了两个多月吧,禹茜找上门来,我什么都还没说呢她就开始哭,哭完撂下一句‘你喜欢止陵又怎么样,他才不会跟你在一起’就又走了。”禹东尖着嗓子学禹茜说话,自己乐了。   付止陵听着却笑不出来,伸手在禹东手背上拍了拍。   禹东示意没事,继续道:“没过几天禹茜又来了,这回态度好了很多,我也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跟她好好谈了谈,最后终于达成了共识,总之妹妹就这样解决了,之后就是和父母的拉锯,我家的气氛你也看到了,说真的,搞定父母还没搞定禹茜难度大,就是花了些时间,现在想想,真值啊。”   等禹东说完,目的地已经到了,下车后付止陵一直沉默着。   打开家门,禹东关门时顺势把付止陵压在门上,“到底怎么了?”   付止陵没说话,回身抱住禹东,不停在他耳边说着谢谢。   那天晚上,付止陵在床上非常顺从,甚至主动跨坐在禹东身上接纳了那个过分精神的家伙。   第二天一大早,付止陵又在禹东的怀里醒来,昨天禹东说带他去清理,结果又在浴室里来了两次,到最后他都不记得昨夜是怎样结束的,只觉现在身体清爽,身后那个隐秘部位也没有不适,看来禹东是有好好善后的。   到了该起床的时间,身边那人还在做梦,让他自然醒看来是不现实了,最亲密的事情已经做过,付止陵也没有什么好扭捏的,伸手捏住禹东的下巴用一个早安吻叫醒了他。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禹东还没睁开眼,本能地抱住身边捣乱的人。   “哪里都不舒服!”   “怎么?”禹东瞬间睁大眼。   付止陵与被子里那个精神得过分的东西拉开些距离,“你都不知道累的吗?”   “因为是早上啊。”禹东非常不要脸的用那个精神的东西去蹭付止陵。   “哦~”付止陵挑了挑眉,恶意地在禹东腰上掐了一把,结果那个东西更精神了!   付止陵一头黑线,“这还能硬……你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禹东非常骄傲,“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你掐我哪我都会硬的。”   “我看你腰上这开关这么好用,有我没我都没关系。”   “胡说,连上你,电路才完整。”禹东这样说着,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再次连接上给与他精神力量的电源。   握手言和   付远航不知从哪得知付远航和禹东回家见了家长的事,一通电话打到禹东手机上,安排任务般勒令他带着自己儿子回家,禹东哭笑不得。   禹东把这个消息跟付止陵汇报时,付止陵发着呆考虑了很久,禹东没出声催他,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他。   “去吧,你和我。”付止陵终于下了决心。   “好!”   禹东猜到与付远航的见面或许不会那么顺利,暗自做足了功课,没想到还没进到电梯,他就遭遇了此行中的最大考验。   付止陵站在电梯前,身体微微发抖,紧抓衣角狠咬着牙,仿佛下一步要踏入的是火山悬崖。   看见他那个模样禹东非常难受,他从来不知道童年阴影会对一个人造成多大的影响,只因那个人是付止陵,就够他千百倍地感同身受。   “我们先出去吧,不上去了,我来跟伯父解释。”禹东扶住付止陵的肩膀把他往外带。   “不行。”付止陵拉住禹东的手臂,自己都没意识到用了多大的力度。   禹东被握得生疼,状若无事地顺着付止陵的背,“真这么难受就不要再往前了,我知道你想回家,你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可家是会让你这么难受的地方吗?我知道那里发生过很残酷的事,但你不能永远走不出来,就算有1%的痛苦,一定有更好的回忆占据剩下的99%。”   “你以为,我逃避的只有那件事吗?”   “嗯?”   “不止。”付止陵慢慢垂下头,“在心智不成熟的时期经历霸凌,影响比我想象的大得多,这里发生了很多让我难以忍受的事,我妈的死是其中最重的一笔,我被一些糟糕的东西束缚了很久,我以为变得强大就可以无视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可是身体在抖,我控制不了……我好生气,为什么会这样,我是胆小鬼吗,我还是当年那个懦弱的一无是处的废物吗……”付止陵向禹东伸出一只微微颤抖的手,“知道我这么没用,你要抛下我吗?”   禹东坚定地握着他的手,反问道:“说什么傻话,你没睡醒吗?”   “看来是的。”付止陵用颤抖的手按下电梯,电梯开始下行。   “闭上眼睛。”禹东道。   “为什么?”   “听话。”   付止陵一边深呼吸一边闭上眼,禹东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放松,相信我,我没说可以之前不要睁开眼睛。”   付止陵听话地放松身体,‘叮’,电梯到达一楼,他不由僵住了身体。   “你家在多少楼?”   “29。”   “不要睁开眼睛哦。”禹东再次强调,搂着付止陵走进空荡荡的电梯。   电梯门一合上,禹东开始和付止陵讲话,“你还记得你大学时租的那房子吗,那栋楼是老楼了,连电梯都没有,幸好你住的楼层不高。”   “我后来买房子也考虑过楼层问题,最后还是选了光线比较好的高层,我想着如果你要在家里拍照,应该会喜欢,之前重修我又让人改了几扇窗户,采光比之前更好,对了,重修没有用到任何涂料,弄好后我也测了空气,没有指数超标,不用担心甲醛……”   电梯到达29楼,禹东扶着付止陵走出去,还在不停跟他说着话,极大地缓解了付止陵的应激反应。   站在他家门口,禹东也没着急让付止陵睁开眼,继续说着话,“当年你和我闹绝交之后,我跑到你的出租房好几次你都不在,我就像这样在门口等着,其实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好见到你之后要跟你说些什么,脑子里一团浆糊,绕来绕去都是你。”   付止陵不悦地皱起眉,“我是浆糊?”   禹东笑出声来,“别抓我话头,听我说完。”   “那时我虽然交了女朋友,但说实话我对她其实没什么恋爱的感情,着急找对象大概是为了跟你赌气,我不想承认你对我的影响太大了。”   “好在我认清得早没惹出大.麻烦,之后和你重逢、重新追回你也没浪费多少时间,你知道我那时候天天看着你最想做都是什么吗?”   “什么?”   禹东没说话,直接吻上付止陵的唇,一个极尽温柔缠绵的吻。   此时,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禹东赶紧回头,看见站在门里面色不善的付远航,他又看了看付止陵,他还没睁开眼。   禹东一脸问号。   付远航黑着脸指了指上方的监控。   这一刻,禹东居然想笑,既然更厉害的都被看到了,那也不差接下来的一星半点了,禹东当着付远航的面重重吻上付止陵的额头,“可以了,睁开眼睛吧。”   付止陵慢慢睁开眼,看见熟悉的楼道,熟悉的大敞着的他的家,以及不怎么熟悉的老了很多的他的父亲。   他上次怎么没觉得,付远航已经这么老了呢?   “……爸。”付止陵叫了他一声。   付远航点点头。   禹东也跟他打着招呼,“伯父好,叨唠了。”   付远航不悦地哼了一声,“进来吧。”   付止陵上一次和付远航同桌吃饭已经成了遥远的记忆,好在现在多了禹东,不至于让气氛太差,饭后他们还像普通父子一般聊了会天。   随后付止陵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十余年没人住的房间还是之前的样子,充满着现在看来非常幼稚的童趣,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有他的回忆,用过去束缚自己的是懦夫,伤痕累累也要往前的是白痴,自己是哪种根本无须多想,何况现在还有了和他一起前行的另一个白痴……   付止陵轻轻笑了起来,盘踞心头已久的阴霾慢慢释怀,踏出第一步后,与过去握手言和不再是遥遥无期的事。身边的白痴又救了他一次。   付止陵发呆时禹东一直陪着他,感觉他的情绪彻底稳定,去客厅找到付远航。   “出来干什么,不陪着止陵吗?”   “他比您想的要坚强得多,虽然他没说,我知道他想我替他陪您说说话。”   付远航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起付止陵现在的生活情况和他二人的未来打算,禹东如实回答,付远航听完不置可否,在谈话的最后跟禹东强调要记得偶尔带他儿子回家来。   这应该就是认可了,禹东笑着应下,跟付远航讨要了一件东西。   他们离开时都没有空手,付止陵收拾了一堆自己的东西让禹东搬走,他出门时付远航的神色非常复杂,内心活动的曲折程度不亚于女儿大婚当日的父亲,最终仍是没有多说什么。   与付远航的心塞相比,禹东极其愉悦且满足,付止陵的种种行为都在表示他真的把他们的家当‘家’了。   回家归置好行李后,禹东窝在沙发上翻看着付止陵小时候的相册,这就是他特地向付远航讨来的宝贝,相册里每一张照片的保存状态都很好,显然平时有被好好珍藏。   禹东一边翻着一边傻笑,惹得身旁的付止陵直皱眉。   “有这么好笑吗?”   “我实在想不到,你小时候和现在差别也太大了,你看这张,和这个相比你小学那时候都好太多,没想到男大也能十八变。”禹东看着手上的照片不住感慨。   付止陵一把抢过相册,“不喜欢就别看,换做我看你小时候的照片,不管多傻多黑历史我也会说可爱的。”   “别生气啊。”禹东把付止陵圈在怀里,就着他的手继续翻看着相册,“没说不喜欢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一直一直喜欢,喜欢到你腻味为止。”   付止陵的眉毛控制不住地一挑,“我不在那几年,你是去风月场所兼过职还是在传销机构受过培训?”   “嗯?怎么这么问。”   “嘴这么甜,情话技能是组织里统一培训的吧,脱胎换骨都不足以形容。”   “什么呀,我这叫真情流露,我一看到你就想把所有好听的都说给你听,把从前错过的情话都补给你。”   付止陵笑起来,“那我是不是不能输?”   “嗯?”   付止陵从一旁拿过禹东的手机,调到自拍模式,半卧在禹东怀里调整着角度,道:“看镜头。”   禹东愣了一会,很快对着镜头露出傻气又开心的笑。   付止陵拍好后自己先看了看,原来他也能有这么白痴的表情,他抓起禹东的手把手机放在他的手心上,“以今天为分界线,往前数十年,往后数十年,这就是我拍的最好的照片。”   禹东乐得像只蠢狗子,“怎么只数十年?”   “这模样能保持十年不错了,谁知道十年后成什么样了。”   “傻瓜。”禹东偏着头亲吻付止陵的脸,“20岁的你是最好看的20岁,30岁的你是最好看的30岁,就算到了50、80或者更老,你都是我眼里最好看的人,不接受反驳!”   “……我又不是姑娘,怎么会纠结变老不好看的事。”   “那你在纠结什么?”   “不告诉你。”   “别呀告诉我啊,你在想什么呢?”   付止陵存心戏弄他,耸耸肩道:“谁知道呢。”   “不说是吧,那就别怪我使手段了。”禹东把付止陵扑倒在沙发上,专挑他敏感的地方轻挠,“说、不、说?”   “别闹。”抵御不住攻击的付止陵已经面红耳赤。   “谁闹了,明明是你藏着秘密不肯说。”   “没有。”   禹东一直盯着他,大有问不出就不罢休的意思。   付止陵中止抵抗抛出诱饵,“你不问了我就把‘导演的告白’给你。”   “真的?”那光盘里的内容禹东心心念念了好久,“成交,正好咱们很久没一起看电影了,今晚就一起看那个吧,回顾一下青春彼此动心的证据。”   “真要和我一起看?你可别后悔。”   禹东亢奋起来,“绝对不后悔!快告诉我‘告白’被你藏哪了?”   “你一定会后悔的。”付止陵笑着告诉他地方,看着禹东大型犬一般冲向书房,想着一会儿的羞耻处刑现场,小声说了句‘白痴’。   我爱这个白痴。   ……   周末,在禹东的催促下,付止陵不情不愿地带他去拜访了周阿姨,周阿姨对付止陵选择了一位男性伴侣有些意外,但付止陵现在的状态无声地表明了一切,周阿姨理解他的选择并从心底为他高兴。   他们离开时把付止陵之前寄存的物品全部带走了,付止陵表示他没有任何想法,禹东却高兴得仿佛装上了一车金子。   最后一站是肖南家,在相熟已久的肖南面前,禹东完全不掩饰看向付止陵时热辣辣的眼神,直把肖南刺得眼疼,赏了他们一顿饱饭后直接一脚踹了出去。   至此,付止陵散落在外的家当全部归置到了禹东为他收拾的书房里,他不仅拥有一个全世界最让他安心的住处,也彻底拥有了一个家。   永恒的喜悦   6月如期而至,距付止陵回国已经一年,方林慕的一年协议超期3天。   方林慕的团队早已把做好的年终报告提交给方则睿,再一次证明那几位财务人员近百万的年薪没有白拿,过去一年里公司账面虽赤得理所应当,但前景展望一片大好,业务发展触底反弹先抑后扬强硬地透出汹汹之势,如果让不知内情资产评估机构来评估,就未来潜力这块,拿到A级以上的评价都不是难事。   看过报告的方则睿和付止陵都沉默了,方林慕却毫不在意。   人不是会轻易舍弃自己可能性的生物,尤其是看到过伟大梦想后,即使是方林慕也不例外,有付止陵的鞭挞和禹东的引导,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既与自己的爱好有关,他的背景还能提供绝好的资源——他要把自己喜欢的游戏搬上银幕。   因为手头上有让他感兴趣的项目,一年已过,方林慕没撒泼打滚吵着罢工,方则睿仔细看过方林慕亲自写的方案后,按下了那份已经成为卖.身契的协议,全力支持他开创自己的事业。   单凭方林慕扛不下那么大的项目,他再一次求上了付止陵,除了把‘上吊’换成‘跳楼’外,措辞如同一年前,付止陵大着脑袋听完方林慕的未来计划,脑袋一点跟他合作愉快,小付导的第二部作品计划提上日程,这回不是一时冲动,毕竟他会的并不局限于‘拍’电影,他也想知道,踏入付远航都未尝试过的领域,是不是能看到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事业蒸蒸日上,生活稳定无忧,付远航依旧别扭,付止陵非常满意现在的状态,若是禹东不要时不时给他些‘惊喜’,他就更能体会到‘安居乐业’一词的美妙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付止陵看着餐桌上围着一圈蜡烛的硕大火鸡问。   “今天不是,过了今天就是了。”   付止陵轻轻摇头,接过禹东手上的香料罐子,“我来撒吧,你看你都撒出去了。”   “嗯。”禹东坐到餐桌的另一边,双手撑脸看着付止陵傻笑。   “你很开心?”   “对呀,我就不信有谁看着我眼前的一切会不开心。”   付止陵也笑了,“傻子。”   事实证明,就算有两个人,也不要轻易挑战一只火鸡的肉量。   “我错了,不该先吃大腿的……”禹东吃到崩溃,握着切肉刀不知该如何下手,“怎么吃这么久还没吃到,许愿骨到底在哪啊?!”   “……别告诉我,就为了那根骨头,你想撑死自己。”付止陵总算知道禹东弄这火鸡的目的了,那些该死的邮件。   禹东可怜巴巴的看着付止陵,“你知道在哪?”   付止陵轻叹口气,起身给禹东拿了瓶酸奶,递给他时抽走刀子把火鸡颈部挑开,在肉里小心地划了几下,再慢条斯理地把叉骨完整地取出来。   “拿去。”付止陵把骨头放到禹东面前。   “哦!”禹东如获至宝,放下酸奶捏着骨头去了厨房。   “……”付止陵看着他的背影无力吐槽,怎么跟小孩挖到宝贝一样,他实在不知道拿个破骨头有什么可开心的。   不一会,禹东把清洗干净的骨头放到一旁,继续坐在付止陵对面,找到骨头的他不再傻撑自己,叼着酸奶吸管笑眯眯地看付止陵吃东西。   看着禹东恢复正常,付止陵也放下心来,填饱肚子后和他一起收拾了餐桌,正想找点晚间娱乐项目,禹东又‘啪’地一声关掉了大灯。   付止陵:“……”怎么还没完?   他们方才只收拾了残羹和小蜡烛,两盏大烛台还没来得及熄灭,偌大的餐厅此时只有那两处光源,室内昏黄而温馨。   禹东拉着付止陵的手让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半跪在他面前,不知从哪摸出刚才的叉骨,自己捏住一角递到付止陵面前,“我们来许愿吧,许一样的愿。”   “……你在疯狂暗示我要记得把你电脑里的邮件删干净吗?”   禹东有些受伤,“你自己说这是很浪漫的桥段的。”   付止陵偏过头轻咳一声,这根本不关浪漫不浪漫的事,只要对象是禹东,类似的事都太难为情了,他眼神闪躲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俗。”   “正好,我就想和你一起做遍俗事,俗着俗着,又长又美满的一生就过去了。”   “你傻啊?”付止陵笑他。   “我才不傻。”禹东再次强调着手上捏着的骨头的存在感,“来许愿吧,就许我们俩一辈子都在一起。”   “这可真是个愿望。”付止陵轻笑,伸手捏住另一截骨头。   “现在是愿望,许完就是陈述了。”禹东看着付止陵的眼睛,“开始了,我数123后就一起拉开。”   “1、2、3。”禹东和付止陵一起拉开了手中的骨头。   “你那边比较长。”禹东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上短短的一截骨头,“我听到你的愿望了,就让我帮你实现吧。”   付止陵还没反应过来时,禹东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在付止陵面前打开,里面是一对男士对戒。   “付先生,你愿意和你眼前的我共度余生吗?”   付止陵傻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禹东不满地抗议,“注意你的专业素质,我这求婚呢。”   “我又不是谈恋爱专业的。”   “我是总行了吧,这专业只开一门课,课名《付止陵》,授课教师付止陵,学时一辈子。”   “学一辈子太吓人了。”付止陵拉着禹东起身,“相互指教吧。”   “你这是答应了?”禹东喜出望外。   “对,我答应了。”付止陵脸部微热,“这就行了吧,别告诉我你还有后招。”   禹东有些不满意,“你怎么这么含蓄,我想要更直白一点的肯定,掷地有声的那种!”   付止陵彻底豁出去了,低声喊道:“我愿意!这下总行了吧。”话一出口,耳根已经红透了。   “我也愿意啊。”禹东心满意足,拿出一枚戒指虔诚地为付止陵戴上,自己也伸出左手。   等付止陵也为他戴好戒指,禹东想收回手欣赏一下两人一模一样的戒指,付止陵还拉着他的手不放。   “怎么了?”   付止陵没有说话,褪下自己手上的镯子卡在禹东手上,“……我妈给儿媳妇的,归你了。”   禹东不知该用什么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情,抱着付止陵就开始亲,一下又一下根本亲不够,终于被付止陵不耐地推开。   禹东知他不好意思,拉起他的手印上最后一个吻,问道:“你之前的邮件里也说用骨头许了个愿,那个愿望是什么?”   付止陵微笑着,在烛光的映衬里本就昳丽非凡的脸仿佛在发光,“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CPU持续高热的禹东情商一下子掉线,“嗯,那你要信奉基督了?”   付止陵不在意他那傻得可爱的问题,摇摇头道:“我不要信基督,我信你。”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禹东终于反应过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眼前的人,已经满格的幸福感破开容器溢了出来,激动、热情、爱意在他的四肢百骸疯狂游走,此时此刻的世界上定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付止陵在禹东看不到的地方露出满足的表情,他忘了是哪部电影里有一句台词说‘美丽是永恒的喜悦’,他更想此刻的幸福与安心感是永恒的喜悦,当连绵不绝与日俱增,直到他的生命尽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后记的玩意儿: 厕所读物终于完结啦,啪啪啪啪,txt整理好后会发在微博里,名字和笔名一样。 这篇文前半部分是挺早以前写的,因为拖延一直让它在电脑里装死,刚好前段时间三次元压力比较大,失眠时突然想起这个故事,想着这么久也该给他们一个结局了。 So,把这个半截入土的故事发出来的时候已经有10w+存稿,发着发着觉得没意思,开始试着双更,结果搞得自己压力越来越大……下次绝对不能再这么干了_(:з」∠)_ 不过写故事真的是很开心的事,尤其是写得比较顺的时候,我这样的废柴星人脑残白痴星人码字龟速星人都能从中感受到快乐。 这篇文问题应该不小,毕竟前后部分写作时间跨度比较大,但它确实缓解了我的压力,希望看到这篇厕所读物看到后记的读者也能开心,不要纠结,敢于争取自己想要的,像禹东和止陵那样。 下一篇想写一个放飞自我的古代背景修真文,过几个月开,感兴趣可以关注一下微博,有缘再见。